第52章 第 52 章
正午时分的国营饭店人头攒动。
有吆喝着和服务员说要吃什么的, 有从口袋里掏钱和票的，还有因为被人插队而大叫大嚷的，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这几年, 人们的口袋里略微有了点点钱, 不像以前那样穷得一个镚子儿没有。
家境稍微好一点儿的, 十天半个月来一回国营饭店还是实现的；再穷一点的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来一回。
不管频率高低，总归大多数在县城住的人隔段时间是能来开一次荤。这就导致县城里唯一的饭店每天的顾客都不少。
把食堂大师傅和服务员累得够呛。
人累了，态度也说不上好。
年轻的服务员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提醒：“都别挤了, 都别挤了, 再挤的话谁都别买了！”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了刚进门的一对男女，不由得惊艳住了。
男的一身绿军装，极为英挺帅气。
女的长得特别漂亮, 眉眼是少有的精致。
而且，那位女同志来国宴饭店吃过好几回，因为长得太过出挑，女服务员都认识她了。
服务员冲秦玉娇招招手, “你们到前面来！”
秦玉娇有点懵，看向女服务员。
后者又喊了两声, 她才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
秦玉娇连忙走过去。
排队的人一看这, 明显两人是认识的，也都不自觉地给让出一条路来。秦玉娇得以走到柜台的最前面。
女服务员：“你们要啥？先点吧。”
这就很惹人妒忌了。
秦玉娇明显感觉到周围人不满的目光, 于是笑着摇摇头, “不用了，我们排队就好。”
说完，她才想起来应该征求一下周霖的意见。
对方是军人, 回部队的时间都有严格规定的。万一因为她自己发扬风格耽误了人家归队可就麻烦了。
于是，秦玉娇回头去找。
周霖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站在距离她大概一步远的地方。冲她点了点头。
应该是听到了她刚才的话，并且同意了。
秦玉娇心里一定，转回头对女服务员重复了一遍，“对，我们排队就好。”
女服务员见两人如此自觉，就更是想让他们先点菜了。
“你们先来吧，军人优先。”
秦玉娇有些无奈地看向周霖。
周霖：“谢谢您，不过正因为是军人，所以不能搞特权。”
他说的是拒绝的话，但语气温和。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相反，在他目光注视之下，女服务员的脸都有点红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周霖已经低头对秦玉娇说了句什么，随后两人就自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排队点菜给钱的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对周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军人优先是应该的，可人家这位军官压根就不享受这种便利。
连带着秦玉娇也享受着大家的注目礼。
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位大娘回过头来，视线在周霖和秦玉娇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做恍然大悟状。
“你两是对象关系吧？真好，真般配！”
秦玉娇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的。”
话音未落，就被周霖的声音打断，“玉娇你想吃什么？”
秦玉娇：“我，还没想好。”
她确实没有想好。
这一路上，尽应付路人打量的目光了，哪里有功夫想别的。
前头的大娘：这两人果然是一对，没看那位军人同志生怕姑娘否认嘛。
大娘和周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非常热心地提议道：“要说好吃，那还得是红烧肉。夹一块放馒头里，咬一口，啧啧！”
好吃得都没法形容了。
“咕噜”。
大娘一愣，笑起来，“姑娘你饿了呀？要不你们排在我前头吧。我不着急。”
中午就她和老头子吃饭，两人下午也没啥活干。也不在乎晚几分钟的。
秦玉娇正要拒绝，就听周霖说话了。
“好，那谢谢大娘了。”
秦玉娇有点意外，回过头去看他。
恰好，他也正看过来。
秦玉娇迅速转回头。
大娘很高兴能帮到这两个好看懂事的年轻人，非常主动地排到了周霖和秦玉娇的后面。
秦玉娇向大娘道过谢，往前走了两步。
周霖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还是和她保持在一步半的距离，低头看过去。
她扎了两条麻花辫，头顶上有参差不齐的头发，因为有点短，不能被扎到辫子里，而在头上随意地散着。
不多。
稍微长一些的，散下去；短一些的，就桀骜不驯地竖立着。
看起来毛茸茸的。
“你想吃什么？”
秦玉娇问。
她想着，周霖毕竟辗转安排沈震帮过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该请人家吃个饭的。
请人吃饭，总不好都是自己点菜的，总要问问人家的意见。
秦玉娇给自己找了这个理由，开口问身后的人。
可她问了一遍，半天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不由得转回头看去。
她这么一动，把周霖从某种幻想中拉出来。
周霖：“啊，我吃什么都行。”
原来是听到了。
秦玉娇摇摇头，“你得说一个菜名，一会儿我才好点菜。”
必须要说吗？
周霖想了想，问：“你喜欢吃什么？”
提起秦玉娇爱吃的，那就多了去了。
她一连数出来十几样，听的刚才让位置给他们的大娘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姑娘，这些你都吃过吗？”
当然吃过，而且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
可惜，那是在现实世界中。
在这里么……
秦玉娇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吃过，不过我在书上看过。”
大娘：这姑娘，你没吃过，说出来干啥，馋人玩呢。
周霖目光闪动，暗自一一把秦玉娇说的菜名记下来。
不过，刚才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秦玉娇看周霖似乎没什么想法的样子，干脆说：“那要不点一个木须肉？”
周霖：“行。”
两人说定了，点菜的时候就简单多了。
女服务员对秦玉娇的印象很好，笑眯眯地算出钱票。
秦玉娇正要掏钱和票，斜刺里伸出一条手臂来，直接把钱票递过去。
女服务员收了，还不忘对秦玉娇说：“就让你对象给钱就行。”
秦玉娇又红了脸。
女服务员钱票以后，特意指了指靠窗户的位置，“哪里视野好，二位坐那边吧。”
秦玉娇连忙点头，率先去了那边座位坐下，头转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在对面坐下。
不用转回头，秦玉娇也知道是谁。
但饭菜显然还需要点时间才能端上来，两个人这么干坐着也太尴尬了。秦玉娇强迫自己转回头来。
“沈震帮我不少，谢谢你。”
话一出口，周霖就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沈震谁。
他于是点点头，“其实，沈震是陈鹏的同学。”
这是，啥意思？
秦玉娇试探着问：“所以，沈震不是你安排的？”
周霖：“是，也不是。”
秦玉娇有点不明白了，看向对面的周霖。
正午的太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她半边脸上，皮肤白得晃眼睛。
而她的眉头因为疑惑微微蹙着，给给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鲜活之气。
周霖看了一眼，就垂下视线。
解释道：“我托了陈鹏。”
秦玉娇顿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周霖托了陈鹏，陈鹏找到沈震。
这也正常。
毕竟周霖的家不在本县，人头自然没有陈鹏熟。
可那时，孟琳的丈夫被判刑的时候，沈震说是周霖出了力。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秦玉娇正打算继续问，菜来了。
虽说一开始排了不短时间的队，但一旦排到了，点了菜，这国营饭店上菜的速度还挺快的。
而且，是一下子上两个菜，一个红烧肉，一个木须肉。
两个都是肉菜。
如果是现实世界中的秦玉娇，她一定会让助理把这两个菜拿走，换两个素的来，以便保持身材。
可是，在这个人人肚里没有油水的年代里，秦玉娇看见肉就两眼发光。
她拿起筷子，把其中一双给了周霖。
“别客气，吃罢。”
周霖接过筷子点点头，却没有去夹菜。
秦玉娇吃了几口，觉得有点不对，抬起头来问周霖，“你不爱吃吗？”
周霖摇摇头。
他凝眉看着这两盘菜，记住了秦玉娇吃菜时餍足的表情。
说来也是巧了，两个吃完饭刚出饭店，就听到一阵汽车的轰鸣声。转头顺着声音看去，周霖眉毛动了一下。
“我得走了。”
“什么？”
因为有卡车行驶的声音，再加上周霖的声音并不大，秦玉娇一时之间没有听清。
可她没有等到周霖的回答。
就在她的问话的尾音落下的时候，卡车停在了国营饭店门口。
陈鹏跳下车来，和周霖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秦玉娇点点头。
“秦同志，又见面了。”
秦玉娇对这个称呼从一开始的感觉怪异到后来的被迫接受，如今已经习惯了。她也对陈鹏打招呼，“听周霖说你去办事了，都办完了吗？”
听了这话，陈鹏迅速地看了周霖一眼，打了个哈哈。
“哦，对，办完了。”
周霖转过头，微微垂目看着秦玉娇，“我走了。”
秦玉娇点点头。
周霖却没有动。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就那么看着秦玉娇。
就在秦玉娇越来越不自在，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时候，他迅速转头，大踏步地朝卡车走去。
开门，上车，关门，摇玻璃。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
秦玉娇看得有点傻眼。
心想当兵的人行动起来还真的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陈鹏冲秦玉娇挥挥手，“那秦同志我们走了？”
“好，再见。”
陈鹏转身，就看到周霖坐在了原本他坐着的驾驶座上。
“霖哥，我开车吧！”
周霖昨天晚上相当于一夜没睡，陈鹏觉得还是自己开车比较安全。
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上车”。
得。
好心当了驴肝肺吗这不是！
陈鹏也不多说，快步上了副驾驶。
秦玉娇和陈鹏告别，抬眼就对上了周霖的眼神。
太炽烈了，她有点想躲避。
下一秒就听周霖说：“下次，我尽量早点过来。”
什么？
不是。
这什么意思？
说的好像是她在等他一样。
秦玉娇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听一阵引擎发动声，卡车开动起来。一开始是慢慢的。
秦玉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卡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渐渐的，车速越来越快，那人也的脑袋也缩回驾驶座。
车成了一个黑点，人当然也看不到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
陈鹏转头看着周霖眼下的乌青，“霖哥，你歇会，让我开吧。”
“行。”
陈鹏一箩筐劝说的话憋在肚子里，有点懵地看着周霖刹车，下车，转到他这边。
周霖站在车下，打开车门，示意陈鹏下车。
一直到陈鹏上了驾驶座，开了五六分钟，他才突然明白过来。
他们和秦玉娇分别后，无需掉头，一直在往前开。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无论是伸脑袋回头去看，还是透过倒车镜去看，都比副驾驶要方便得多。
所以……
陈鹏不由自主地朝旁边的周霖看过去，发现后者已经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