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窸窸窣窣。
黑暗中有小虫在爬动。
如果靠着地面的上几层还像人类的房间，那越往下走，这座地下建筑越像一个真正的巢穴。
闷热，潮湿，阴暗。
蜘蛛网上堆着几坨蜘蛛卵，罗厘皱着眉绕过去，穆今则跟在后面把它们一脚踩碎。
虫卵爆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呲声，罗厘控制自己不去看恶心的绿色液体，忍不住走快了些。
穆今在蛛网上蹭了蹭鞋底，晃着头道：“你真的不像末世里的人。”
罗厘疑惑的扭头。
柔顺金发随着他的动作荡了荡，在森暗光线下依然显眼，小皮靴干干净净，只有外层罩袍沾了些灰尘——穆今猜对方上衣只会比靴子更干净。
穆今掏出支烟叼在嘴里，依旧没有点燃：“我们队里之前也有一个哥们，特爱干净，末世刚开始差点崩溃，到处要水洗衣服，后来出了几次任务，回回满身血和土，现在也习惯了。”
当环境不能改变，人就会变得努力适应环境，这是末世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
罗厘对此回应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末世里再待十年，他也绝对不可能放任自己沾一身污渍的！
穆今单手指节夹住烟尾，象征性的吸了一口。他没说的是，即使去除洁癖等因素，青年看起来也太过干净了，那是种超脱外表，出于灵魂的干净。
一路向下。
两人终于在第七层有了发现。
九十八队的队员们一个叠着一个摆在墙边，胸膛起伏平稳，看样子只是昏了过去。
穆今把方丁圆拎起来，摸出一根红色针管，熟练的打进对方手臂里。
“研究院新作品，从刺球根茎提取的，对付精神毒素很管用。”
方丁圆仿佛配合自家队长宣传一样，□□几声悠悠转醒。
“老大！！你可算来了！”
他看见穆今，兴奋的瞪大眼，摸了摸后脑勺，“草，这帮蜘蛛还会偷袭，疼死我了。”
据方丁圆讲，他们的车刚开出去不一会儿，为首的司机突然急刹，后面的车来不及躲闪，连环撞成了一串。
他下车询问，司机却说在路上看见了自己已故的女儿，不顾别人阻拦下车跑进旁边树丛，他说得言之凿凿，别人只能跟着他一起去找。
司机越跑越快，越深入丛林，方丁圆只能让队友们在原地待命，自己快速跟上，结果稍一错眼司机已经不见踪影，他寻找无果，又急着返回去，结果九十八队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原地。
“我就赶紧联系你，然后树上突然掉下来个那么大的蜘蛛！”
方丁圆用手连比带划，“这倒是没啥，主要它还带了一堆小蜘蛛，全往我身上扑，我不小心被刺了一下，后面……就不知道了。”
罗厘瞥了一眼，他脖颈后侧果然有一个已经愈合的红色伤口。
“呵。”
穆今听完，舌尖一顶吐掉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寸头青年浑身一颤，举手道：“老大，这不算是我的错吧……呃，好吧，是我大意了，对不起！我回去就写检讨报告！”
他闷闷不乐的低头，苦着脸把身上粘的蛛网都撕掉。
“制造幻觉，迷惑人心，还带毒。”
罗厘在一个队员身旁单膝蹲下，轻轻掀开对方眼皮，他的眼珠充血不断抖动，好像在经历什么可怕的噩梦。
“攻击力很弱。”
穆今看了眼自己的副队，补充了一句。
“老大，九十八队少了一个人。”
方丁圆查清人数，头更低了，“那个司机……司机不在这里。”
穆今和罗厘都知道他在哪，那个倒霉的男人被蛛群当作钓饵，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行，走吧。”
穆今双眸微转，锐利寒光闪过，暗色眉间透出一股子凉意，他拍了拍手，示意二人跟上。
方丁圆赶紧站起来，手上还拖着一个队友：“啊？老大？出口是往这边走吗？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搬啊？”
“行！出口在那边，你一个人搬去吧。”
穆今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从墙角的破洞处翻身跳下。
罗厘也丢给他一个怜爱的眼神，一抖衣袍，踩楼梯般浮空走了下去。
“啊？啊！你们要去打蜘蛛吗？哎我知道了，等等我啊！”
罗厘估计他们已经下到了建筑的最底层。
地面被土覆盖，湿黏泥泞，墙壁到处都是凿穿的破洞，显然被蜘蛛当成了老巢。
穆今特意走去建筑外侧，它们自行挖出的洞穴里，一群小蜘蛛簌簌跑出来，全部被罗厘冻成冰坨，只是看这墙洞惊人的数量，还不知道有多少东西隐藏其中。
“还好我的强力手电没有坏！老大，我帮你们探路！”
还好他特意系了手电筒腰带。
方丁圆摸了摸腰带，自告奋勇的走到前面，他抓着裤腰两侧，一束强光从他腰间直射而出。
穆今眼角一抽：“你他妈什么时候换的这个玩意……”
话音未落，三人齐齐止住脚步，光线照在一个黑黝黝的圆形硬壳上，亮的刺眼，它慢慢的立起来，伸出缩在身下的细足。
穆今反应迅速，第一个冲过去，抽出匕首狠狠划向蜘蛛头顶，蜘蛛黑足蹬地，身体往前一顶，匕首刺在它背上居然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这鬼蜘蛛进化出王八的基因了吧？”
方丁圆“卧槽”了一声，攥紧拳头上前帮忙。
他是完全的身体素质进化者，俗称打架全靠莽。趁蜘蛛在躲避穆今，他全力一击挥拳打在对方后腿，附着细绒的长足直接应声断裂，蜘蛛猛地跳开，“嘶嘶”的从腹部发出怒吼。
罗厘此刻又感觉到元素波动，他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小心！”
蜘蛛似乎看了他一眼，接着发出更尖锐的噪音，瞬间他们所站的地面传来有节奏的震感，并随着声音一下下更加强烈。
方丁圆站不稳，只能双手扶着墙壁，腰带上的灯四处乱晃。
罗厘抛出一个光球悬在空中，照亮四周。
“靠……”
周围亮起，方丁圆忍不住头皮发麻。
只见密密麻麻的蛛群从每个裂缝和墙洞中挤出来，向他们的方向齐齐前进。
每个方向，墙壁、天花板还有脚底，都涌来大批黑色节肢动物，它们行进的速度频率如出一辙，引得头顶的旧吊灯都摇摇欲坠。
方丁圆躲在两人中间，恨不得把自己打断的蜘蛛腿接回去：“……大哥们，你们能打得过吧？能打过吧？能吧？！”
罗厘默默放出一道风刃，一整排的蜘蛛被切成两半，啪叽掉下来，但后面的蜘蛛又迅速踩过同类尸体，再次挤到最前面，仿佛一道黑色水流源源不断。
太多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
穆今神情也凝重起来——虽然男人和环境黑得相辅相成让罗厘看不太清，但他理应觉得对方严肃起来了，因为男人收起匕首，拉高右手袖口，露出整个肌肉绷紧的小臂。
“队长来真的了。”
方丁圆默默往罗厘这边靠。
穆今左手按在右手手腕处，肉眼不可见的黑雾覆在他手上，他手臂黑得像被包裹在墨汁里，一点点拉长，变尖锐，变成一把出鞘的暗色利刃。
罗厘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他能感到周围居然有两处元素波动，两股力量在空中拉扯，穆今的身体居然也像蜘蛛一样，不断将黑暗元素吸入其中！
准确来说，是吸入手腕处。
不过现在罗厘也分不清哪里是手腕，男人甩了甩“新手臂”，切瓜砍菜般把靠近的蜘蛛全部砍下来。
“嘶……嘶……”
红纹大蜘蛛抬起前足，随着声音重重踏下，小蜘蛛们好像听见了什么指令，速度加快，更勇猛的冲上来。
罗厘若有所思的放出几面火墙阻挡它们去路，瞥了一眼穆今，对方心领神会的转头，奇快无比的纵身跃向大蜘蛛。
穆今用身体变幻的新武器看不出材质，但显然比匕首不知道锋利了多少倍，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黑暗元素不止改造了他的手臂，还让他的体质迅速增强，男人在空中划过几道黑影，刀刃狠狠插进蜘蛛背后。
蜘蛛挣扎了两下，彻底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方丁圆眼神一亮，使劲拍手：“牛啊队长！罗哥，你也歇会儿，剩下这点让我来让我来。”
他是没有这俩人厉害，但是扫尾的工作还是一流的！
方丁圆对着墙壁摩拳擦掌，看这群小蜘蛛的眼神就像看案板上的肉。
罗厘贴心的给他让出位置，看他兴致勃勃的左一拳打飞一排，右一脚踩碎一窝。
直到半小时后，蜘蛛依然前仆后继的冲他们扑过来。
“等等、等等……”
方丁圆打出去的拳头都在颤抖，他用袖子抹掉脑门的汗，气喘吁吁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难道这里的蜘蛛是无穷无尽的吗？”
穆今一摊手。
他已经把红纹蜘蛛尸体都砍烂了，保证它死的不能再死，不能再控制蛛群。
罗厘突兀的伸出手，轻轻张合，像在空气里抓住了什么东西。
穆今和方丁圆不理解，他却很熟悉——关于法术的释放。
绝大部分法术都是持续性的，意味着它们需要持续供能，法师施法后，只要先解决法师，法术自然会破掉，这是魔法学院常识课的第一节。
蜘蛛已经死亡，它的精神控制能力却还在。
是什么在操控着它，给它供能？
罗厘一步一步走到蜘蛛尸体旁边，在元素波动的中心停住，慢慢抬手，一块指甲大小的方块顶破甲壳，飞速冲出来。
它看起来和蛛壳颜色接近，内里似乎包裹着颗粒物，密密麻麻的在表面凸起，中央有一道平整裂痕，隐约溢出黑色气体。
穆今的手指不自觉轻微抖动一下。
金发青年看了半晌，突然虚空一握，方块相应而碎，散成一片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