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季寒江
一直想把时间停止在某个平淡瞬间的人,不过是想死,却很懦弱而已——陆塔塔。
如果某天,我在迫切去找你的路上消失了,不要找我。
因为那说明那时候的我实在太爱你了,只是却无法再爱更多……——陆塔塔。
街道的风,在失去阳光的温度后,变得更加寒冷了。
陆塔塔因为那泪痕模糊的眼,顿了一下,仰头望向天空。
皲裂的泪痕崩地脸上有些痛,风刮来的时候更加难忍。
只不过在她思绪还懵懂的时候,一张略冰凉的湿巾却覆盖到了脸上,遮盖了眸中的视线。
“唔……”,陆塔塔瞬间就想把脸上的东西抹下来,却被一只暖的手给阻止了。
“别动,一下就好了”——是季寒江的声音。
季寒江的手很干燥,热度惊人,让她凉透了的身子触感良好。
似也是心累,所以陆塔塔静静地任他捂着,放肆地流下了在眼眶积蓄已久的泪水。
那滚烫似乎灼烧了他的手,季寒江捂住她的手颤抖了下。
“你……”。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却戛然而止。
混杂着街道上的气鸣声,空气里尾气的灼烧感,和睁开眼后的远近恍惚的灯牌告示,陆塔塔看见的,就是那在深灰色天空下的黑暗双眸。
季寒江在看着她。
季寒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里却好像有个漩涡。
那漩涡像是在告诉她,她可以把心里的那个人介绍给他……
不过在那之前——“你背我吧!”,陆塔塔握住季寒江从自己脸上拿下湿巾的手说了句。
“嗯?”。
“你背我吧”,陆塔塔再说了一遍,“我累了……”。
季寒江刚开始以为他听错了,但在她逐渐闪躲的目光下才终于确定了。
为了避免她的恼羞成怒,他在她的唇抿起来之前就迅速转身曲膝,然后托着她的腿,往上一扬,背了起来。
他背着她,小小的一个,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肯让自己背,证明心是近了一步的。可她一向独立,真让他背的话,证明她是真的不行了才会这样……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像混沌的宇宙,在刚开始一项新事业的毫无头绪当中。
或许她说的对——她真把她心里的那个人介绍给自己的话,又会面临着什么呢?
就像她现在把不曾表露过的脆弱表露给他了,可他却不知所措,不知所云地无从下手,只能听从本能的吩咐。
如果她想要得更多,那么他又能给到多少?
最孤独的照片,是九张深夜里灯罩雾重的大街。
哪里孤独了?
是那些布景孤独不是吗?为街道而生,为街道而亡。
不是的。
但,拍照片的人不孤独的吗?
孤独之人所向孤独。
孤独却所向无人——陆塔塔。
季寒江放下了陆塔塔。在沙发轻巧的位置。
然后他边走进厨房,边回头,“你想吃什么?”。
他记得初识的时候,她的三餐就很随心所欲的。心烦气躁不吃,事情麻烦不吃,突然遇到什么也不吃。
有一次,他发现她一天没吃饭,刚想发火,后来想想算了,还是赶紧带她去吃要紧,谁知道她却是每家店外看了一眼,不想进去,后来还是回去吃了了事……
他总觉得她的人生规规矩矩的,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这件事上如此乖张。不过为了能让她多吃几口,还是顺她的心意好。
“都可以……”,陆塔塔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下的毯上,随口说了一句。
一阵无奈,不过季寒江还是脚步不顿,心中计较了几个菜色,然后快步走进了厨房。
几刻后,季寒江端着两个海碗大的面出来了。空气中弥漫着葱爆的酱香,和煎鸡蛋的喷香诱人,汤多余面。
季寒江也随陆塔塔的食随定所:原先在哪呆着,就在哪吃。在客厅她的电脑旁解决了晚餐。
汤面都干净得很,季寒江心满意足地端去清洗了。
陆塔塔看了也没说什么,大不了她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也免得教他这个男人还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不论对谁,平等其实才是最重要的润滑剂。
而季寒江洗净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一心多用的陆塔塔。手中操作不停地在电脑上弄着什么,一手还夹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这使他蓦地想起了她蹲在某个冬日阳光下,看着那条绿绿的小溪很久,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这小溪很漂亮。
他也觉得她很漂亮。
他觉得她很漂亮,所以想起了某些欲念。不过她一向畏手畏脚。虽然他也感觉得出,她对自己还有所保留(至少没有很随意),不过他却喜成乐见,因为每个人都有私密性,至少她对他打开了某些部分。
不过这次却出现了某些意外。
她全身扭捏。
季寒江的手作怪地放在她的,然后捏了一下她。细、瘦。
陆塔塔怕痒得颤抖,扭了下身体躲避,几乎一下弹了起来。
“我工作还没做完……”,她说,背靠着沙发。其实她都困了。
季寒江却道,“你做你的,我看电视就好……”,手却仍在她的身上。
陆塔塔:“……”。只好继续工作。
但他就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从宽大的无袖袖口里伸了进去,准确摸索。
陆塔塔一阵颤抖,却不敢十分躲开,只好扭住他的手,十分不悦,“你做什么!”。
“做……”,他的呼吸在她的耳边,“你……不知道吗?”。
像月光在头顶撒下,流下流霜的痕迹,缓缓从心底漫延过去。
是他的声音。
“啊!”,陆塔塔一声惊呼。
“放我下来”,她皱眉捶道,却在不小心捶打到他坚硬的肌肉时,缩了回来,不敢碰他——只有她才知道那坚硬肌肉下爆发的力量……
她实在怕了。
心不由地一阵阵发慌,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时,她不由地更想闪躲极了。
“啊……季寒江……你不要……”,陆塔塔扭着身子。
察觉到被扔到床的她上想趁机跑的时候,季寒江的手隔着衣服一下子按住了她的下腹——不过那也实在敏感了,尤其是在那尴尬的位置。
“嗯……”,她的手不禁用力地抓住他作乱的手,却因为身体泛起的一股虚无又失去了力气,只是虚虚地攀着。
修长温暖握住了她作乱地小脚丫,一阵冰凉寒了上来,如同银丝藤蔓,细细密密地攀附上来。
陆塔塔的全身常年都是冷的。尤其在冬夜,更是会冷得发抖。
不过自从和季寒江在一起后,总有那么几个晚上,她是颤抖,却并不寒凉的。
就如同今夜……
当朝晖的一角伸出天空时。
陆塔塔醒了。
她一向都是侧睡的,睁开眼,刚好方便静静地看着他。
陆塔塔扪心自问,对他人,她从来都是冷静且理智的。所以也才会虽然决定和季寒江在一起了,即使她也很喜欢他……和它,但却控制着昨夜那样事情发生的数目。
但这明显不对。她明明在想拒绝的时候,并没有能力(或者说那种力气和决心)拒绝,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就像熔岩又像病毒,荒凉了她的整个世界……所以她想,也许她需要重新安排一下她的生活才是。
陆塔塔犹自思考着,盯着他的眼神涣散。
季寒江却突然醒了。
她正好被抓个正着!
陆塔塔挑了一下眉,本想镇定地继续盯着的,眼眸却不由地闪躲了一下。
然后想到什么,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心里却懊悔不已。
谁曾想季寒江却捧住她的脸,眼神亮晶晶地陡然说道,“再来一次好不好?”。
“什么……”,陆塔塔才刚问了句,就蓦地醒悟过来缄闭了口。
要不是他眼中那明艳的笑意很是煞人,她手上那一下子绝对就过去了。
不过饶人如此,陆塔塔也没打算多纠缠。
她想起床。
她用力挣了下,没挣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反倒掉了,露出一大片春光。
陆塔塔有些泄气,本想发火的,可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着,脸上害羞了起来,生了两团红云——即使她并不怎么在意,但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对,就是这样的……”,季寒江突然欣喜起来,“害羞——你这样像见到喜欢的人的样子——一副陷入恋爱的模样”,他轻轻地说。
陆塔塔的唇瞬间白了下,然后抿了起来。
她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径直起身的时候,不曾想却在一脚踏在地上的时候,不由地摔倒了。
扶着床沿坐在地上的陆塔塔无视急忙奔过来的季寒江,浑身酸软得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承受不住的!
她早就知道她承受不住的!昨夜的他太过陌生——没有大胡子“面具”的掩盖,她把他脸上的华光看的一清二楚——那样绚丽的风情让她浑身都僵硬起来了。
或许是她太过紧致,让他很是艰难,难忍得昏了头了,导致他说了句荤话,“熟人都不认识了?快让我进去……”。
他这么说她更发烫了,别着脚更不肯让他进,那搞得他心头火起,硬是缠着她闹了一夜,非把她弄得又熟了一回……
如同暗夜华生,细密皆是莹光。
只不过两人的交融,却并不像是在共舞——而是一个人独自的狂欢。
这世界上的人这么多,我只想和你做羞人的事——季寒江。
这世界上的人这么多,我却曾找不到一个人做这羞人的事……最后只能和你做这羞人的事——陆塔塔。
季寒江伸手想扶起坐在地上的陆塔塔。不过她却拒绝了他,反应非常激烈。
“我说再来一次就吓到你了?”,季寒江不禁失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哪里是就这么容易被吓到人?不来就算了……”。
他说着,把她扶上床去。
幸而今天是周末的日子,他不担心她会借口工作而视若无睹了。因为他是定要问清楚的,不然可真是太闹心了。
“你怎么,最近对我的示好表现得很惊讶的样子?好像接受它是一种罪恶”,他帮她盖上被面,自己却赤身裸体地半跪在床沿之下——幸好房里的空调还算暖和。
“你的确耀眼——尤其是刮掉胡子以后。怀璧其罪,我……”,陆塔塔垂了眼眸,低低地说着,却蓦地断了声音,很长时间的沉默。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大可不必”,季寒江接了上去,“因为大部分其他人的眼光都很浅薄,而你没必要为了其他人的眼光而降低自己的要求,你当然值得更好的……”。
“你是说你对我来说就是更好的?”,陆塔塔挑眉。
“你想说我太自恋吗?不是,对自身有清醒的认识和定位的叫自信。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显然你对你自己的认识不够,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小心翼翼”。
季寒江是看着她的眼说的,但她却没什么反应。
不由地叹了口气,正当他想重新开口的时候,她却动了。
她抬眸看着他,眸色淡淡,目光沉沉,冷静且不失理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不喜欢别人问我明明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却必须要答的问题。在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会有答案,而也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你再问我也只会找个借口而已——因为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她侧开了视线,不去看那横踞在她面前的□□。
想了想,然后她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可以分手……”。
陆塔塔话未说完,手臂被猛地用力抓住,她吓了一跳,抬头看那动手的男人。
男人气极反笑,嘴角扯开一个笑容,不无恶劣地说。
“你就不怕我们分手后我去找别人,躺在别的女人怀里,过得比你更好?因为如果我们分手的话,看起来我比较容易找到适宜的对象不是吗?到时候你承担得起那种折磨吗?曾经是你的温暖,到头来……却和……别人……过一辈子”。
许是说这话的时候,季寒江联想了一下,竟有些受不了地顿了几下。
“我为什么会?”,陆塔塔的面色冷峻起来,高昂的脖颈转头看他,神色自若。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城市出门总是会披一件外套吗?因为那卑鄙的人情思考,让我觉得寒凉,我不得不披上一件铠甲”。
“你是谁,我又是谁。在这个世界上,我和每个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和每条路又有什么关系,我和每个街道又有什么关系,我和每个悲惨又有什么关系,我和每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和我的这张脸庞、仰望的这片天空、和身旁的这片绿叶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会去想你无关于我时候的事?”。
“我那想念的山林,舒缓我心的音乐,滚石下的阳花,堂皇闯入我眼前、那所有不受我控制运行的这世界,每条线都可以和我没有关系,但是它们联结在一起,就把我网在了这里……但那也没关系,因为我有钝肉,我的手上长满茧,碰到火也不怕,只要关上我的眼,合上我的心,所有的一切就可以都不复存在了”。
陆塔塔像是自顾自地下了决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只要我闭上了眼睛,你也不会存在”
然后,她笑了,“所以,我不会悲伤”。
“可是我闭上眼,你不会不存在……”,季寒江神情镇定,眼神却不无慌张地说,他试图想挽回些什么。
“那是你的事”,陆塔塔为他们的晨起谈话下了结论。
然后她看向他仍抓着她的手,皱眉。
“同居生活的约法三章的第二条:如果季寒江先生出轨、家暴,无条件搬离同居地点……”。
她复又抬头看他,缓缓笑了,“你这,算是家暴的其中一种吧?”。
季寒江的手瞬间触电般放开。
“这不是”,他喃喃地想要解释。
“我明明不想听了,但你却抓着我的手让我不得不听,这难道不是一种言语暴力、家暴的一种吗?”,陆塔塔垂眸。
季寒江心虚如雨,着急应对。
然后他听见了陆塔塔肚子叫唤的声音,他瞬间一定,然后急急忙说了一句,“你饿了,我去做饭”。
季寒江没等陆塔塔的回答就跑了出去--他几乎没敢看她的脸色地。
只不过刚要跨出门的瞬间,他陡然又想起自己没穿衣服的前奏来,拐了个弯想去捡他的衣服,却不慎撞到床脚摔倒摔得异常难看。
这是季寒江过的很难得的一次慌乱且不安的早晨,且他此生并不想再过一次这样的早晨。
也许是太过慌乱了,他竟然觉得陆塔塔之前说的,不同床过夜的约定也许还真的很有必要--因为那或许能让他在面对心爱的人的时候,能积蓄起强硬的准备--因为她实在太固执了。
不过陆塔塔这样是有原因的。
不在外的时候,她一般只听广播、音乐,或者看书、做自己的事。
她有一个小本本,上面分门别类地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有人作弊的时候,铁定会抬头看老师在哪;有酒窝的人基本上很漂亮;干枯树枝背后的天空很漂亮和我一人活着会比较快活。
得益于她人生遇见的第一个老师、朋友,所以陆塔塔不会轻易信任他人,也不是很想亲近他人--即使那很影响她的为人,但她已尽力将那影响减到最小了。
季寒江曾说过她很规矩。
他说,“连吃饭都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样吃完再吃一样的,再没有比你更规矩的人了”。
陆塔塔却不敢苟同。
她的心犹如滚烫的岩浆,不时滚动着,却被盔甲壳厚厚地盖住,无法喷发--却烧得她内心痛苦
她的心也时常会提醒自己,不然就放弃某些坚持吧!那样,她的人生或许会过得容易些。可她即使这样想了,也下定决心,到最后却还是无法做到
所以她也放弃了,告诉自己,一辈子就这样打算好了。
所以她也才会在季寒江逼迫她的时候,毫不退缩。
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回答。
她也察觉到了,他一直在进退维谷地试探着,想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但那注定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她自己并不知道,也根本没打算去想
而至于当初三观如此不和的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的原因,大概则是:陆塔塔只是看不惯了自己的生活,想找一个他,把生活给活起来而已。
而季寒江则是,最初在宴会相遇的时候,陆塔塔去换下被酒泼湿的衣服之前给了他一个整理后续的指令--他才继续呆下去的。
那一阵子他浑浑噩噩,什么也做不出来,可她给他发号施令时,他就有了方向,不再疑惑困顿了。
虽然也因此差点又迷失方向,但因为是她,他甘之若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