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朱鬼柳
朱鬼柳本人很是自责,她好像对缪辰太过“恶毒”了,毕竟当初所有人都躲着自己的时候,还是他肯借钱给她,她才能顺利把百味生出来的--虽然如果调换一下身份来,朱鬼柳也会这样帮他。
可,这种善意朱鬼柳几乎就从未碰见过,或者说可能是被她无意中忽略掉了。
所以她最近对上缪辰就很是愧疚,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行动言语上却对缪辰关心很多,很有一副讨好的意味。而缪辰则是对朱鬼柳的示好来者不拒,只是相对以前更沉默了些,更忧郁苍老了一下。
他从没觉得以他们两的关系来看,朱鬼柳会是那个感到愧疚的人,有可能,其实他才是她的煞星而已--十年前,他替理间深秀打探她戒指的来源,虽然是她刚开始说错,可他还是误导了理间深秀,所以才害得像风一样洒脱得无影无踪的朱鬼柳,被“困”在牢笼里三年多--到最后发现她不是真的地下皇帝传人,就被人临门一脚踢出,还被限制,被迫去了战乱国家,经历那种在和平国度里无法想象的精神和□□的双重打击……
可这次,缪辰一想到这儿就不禁忍不住地想掉眼泪。
这次又是因为他不小心泄露了百味的存在,才又把理间深秀又带到她身边去的。
理间深秀和沫兰成婚多年,却始终没有孩子,这使得面面俱到的沫兰有了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
很多年不曾当众指责过媳妇的前王后指责了一下,还以为理间深秀会又护着沫兰,却是没想到理间深秀也沉默了。
这下沫兰就不肯了,她在异国他乡的王室,如此辛苦的为他们王室付出心血,到最后却要说她不行,她怎么能忍。
于是她不禁就讽了一句,“又不一定是我不行!”
这下,没等其他人开口,陪着理间深秀一起来拜见前王后的缪辰,就忍不住护起理间了,“谁说理间不行!他都有百味了……”
缪辰这也是实在看不惯沫兰这一贯的说话风格--虽然以前朱鬼柳也是有些骄矜的,但她却从不伤人自尊和底线的,所以沫兰一说理间不行,他就愤慨起来了。
却不料这一顺嘴,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尤其是理间深秀的。
缪辰没能拦住理间深秀的吩咐调查,加上前王后立时就想起当初一封写给她叫她奶奶的信--才这般,知道了消息以后的理间王室,在朱鬼柳一回华国时,就立刻以最快的时间腾出时间筹备了去华国的访问。
缪辰实在是太愧疚了,也无力挽回,才会在理间深秀要出发去华国前,在他的宫殿外面揍了他。
“你还算个男人吗?不让她回国,把她逼去那样的地方,现在还要”
缪辰边打边流着泪,朱鬼柳最怕痛了,却最是要忍痛。
“你知不知道她那样会痛到什么知觉都没有啊!”,缪辰怒吼一声,拳头如同暴雨一般落了下去。
理间深秀也被激起怒火了,“你还没说呢,你早就知道了,却瞒了我那么多年,你想干嘛!娶她,你别想了……”
理间深秀挥退了侍卫他们,也和缪辰像原始野蛮人一样打起架来,像是要把这一生的怨怼,那些理想的破灭,受到排挤的怒火,把什么都在这一次碰撞中激打出来。
理间深秀把他第一次,也是此生最后一次打斗,献给了他此生最好的朋友缪辰--为了一个叫朱鬼柳的女人。
朱鬼柳的脸,他至今还可以轻易的想起,但却无法在他脑海中停留太久,就像她和莫城的烟雾弥漫一般--其实他似乎始终也并不了解她,却又已经触及她的内心了一般,像拥有了所有,却什么都没得到。
打斗到了最后,缪辰和他不相上下,但缪辰离开之前还是不明意味地看着他,带着蔑视地。
“你现在还和那个恶心的女人过得那么快活,嗯,晚上还很痛快淋漓啊,对吧?那个女人说你很厉害……哼,你以前治家严谨,对朱鬼柳那么苛刻,不让她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现在倒是对那个女人宽容呵?你跟她过得那么好就别去找鬼柳的儿子啊,让那个女人给你生啊!”
缪辰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即使精疲力尽,也仍是站着维持良好仪态的理间深秀,眼神里划过一抹失望至极,拐着脚,扶着墙一路离开了,徒留下理间深秀一□□头在宽大的金色式服下握紧。
是啊,他可能是移情别恋了吧!理间悲哀地想,就和当初朱鬼柳举过的例子那般,性和爱大概是分不开的,他有什么资格说他可能还爱着朱鬼柳呢?
不管他和沫兰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他们的夫妻生活的,即使是他是泄愤,却不知是不是渐渐有些滋味……终究,就算朱鬼柳和他其实本是同类的人,他也还是适合和沫兰在一起的。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太自私,不会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独立,和梦想。
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雨渐渐下了起来,理间深秀抬头看向二层窗户,兀自站立在窗口冷静看着他和缪辰闹剧的沫兰,露出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笑容。
就这样吧!再最后一次就可以了,再对不起你一次就可以了--朱鬼柳,对不起!
理间深秀心想,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天而降倾泻下来的雨滴,眼泪的温度顺着那些冰凉,一起洒落进他脚下的这片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地,和它衍生出的一切事物。
即使是慕斯那般,只是因为战争情况下用碎渣而诞生出来的产物那般,他也还是要那样做的,不惜一切代价。
缪辰自认为是自己造成了朱鬼柳一生的苦难,现在又将她拖入更深的泥沼之中更加愧疚,所以对朱鬼柳的示好更加觉得难过,只觉得加倍对她更好才可以弥补。
所以两人谦来谦去,倒是感情变得更好了些,反倒越过越回去,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幼稚起来,连在路边看见的一朵非常普通的花,都能大老远的带回去送给对方了。
而破坏这种和谐状态的人,自然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常来大使馆拜访的理间深秀夫妇。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沫兰和理间深秀经常回来大使馆做客,和朱鬼柳还有张百味聊天,还美其名曰文化交流。
只不过是沫兰和朱鬼柳聊,理间深秀和百味在另一个房间里聊就是了。
刚开始朱鬼柳以为沫兰是想拖住自己,给理间深秀多一点和百味相处的时机--毕竟可能所有人都对百味是理间深秀儿子的事情心知肚明。
到后来朱鬼柳却是才懵懂理解了原来沫兰也对她是带着目的来的--她看上了朱鬼柳剩下地下皇帝母戒。
朱鬼柳这才猛然想起,最近西国惊现地下皇帝的传承人,以前的不是血缘关系就不能继承的约定,因为最近几年地下皇帝的余部骚乱动荡后,剩下的所有分部就规定了拥有传承对戒的人,就可以操控的准则。
而地下皇帝之戒有留下保护的人确保戒指不会被夺走的--也就是说,理间深秀现在想要她的戒指重新开始他国家的壮大之梦的话,却不能从她这里硬夺,只好指使沫兰来拐弯抹角地要了。
朱鬼柳心底暗暗嘲讽理间深秀的无耻,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理间深秀不会允许别人那样看他。
朱鬼柳自有打算。
除却百味去上课的时候,她几乎是不出大使馆门的,也每天都是和百味待在房间里看书,或者做些别的事情的--只除了理间深秀会以陌生人才认识不久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不动声色地奚落几句外,没人会要求朱鬼柳做到一个尽善尽美的文化交流使者。
理间深秀今天见到朱鬼柳的第一句话,又是一次奚落,“我就说,疲劳驾驶会出事故,思考读书会把以前读过的书给忘光的……”
朱鬼柳削苹果给儿子和沫兰的动作一下子一顿,下颌骨就紧了下,却没有过多动弹。
朱鬼柳在战争中其实已经改变很多了,就除了她的体弱,和睡熟了醒来一下子无法动弹以外,她真的已经变得还算好了。
而朱鬼柳被他们这么早地一来,也只是随意洗了个脸,就披着头发和他们不同的黑亮头发,的确疲惫。
陡然想起没给理间深秀准备东西似乎有些不好,所以慵懒地继续榨了几杯果汁后,她有些明显意味地疲惫跟着沫兰去另一间房里聊天,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看不顺心就不管不顾地走掉。
而理间深秀则看着和自己面容发色越来越像的张百味笑道。
“你妈妈可真是对我误会大了,见着我的时候老是哼气呢!”
理间深秀只是随口一说的,没想道端着果汁走在前头的张百味,却转头认真的解释。
“我妈妈那不是故意哼气,她是因为慢性咽炎,呼吸一直都不舒服才会那样的”
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理间深秀就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朱鬼柳没有告诉百味,她因为不想以身体付钱,而杀死那个战地医生的事,而是说了其他的谎话,所以理间深秀听到百味说因为朱鬼柳因为没钱去看病,才拖成慢性咽炎这种吃东西都很困难,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病时,就很是不免难过,又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不知道她后来对那个战地医生做了那样的惩罚,要是换他,他一定会用手段把那个战地医生折磨得很惨。
理间深秀本来正觉朱鬼柳成熟的,心中燃起的那点希望,就因为百味说的朱鬼柳如此幼稚行径破灭。
在理间深秀眼中,就算她怎么也不肯妥协,也应该为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啊!可以去偷,去抢,做什么都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不过他一想到朱鬼柳那种万事不愁的样子,的确觉得要她那样去做还真是困难。
不过百味接下去一句,“但我妈妈说了,他那种人不用死在她手上,也一定会死在别人手上的,所以倒不需要再怨恨了……”
理间深秀一听这话,就觉得这真是种消极又想维护自尊的托词,又是不屑一顾。
张百味有像朱鬼柳一样敏锐的五感,又很有不服输想要反驳人的反骨性格,所以就不满了。
“本来就是!每个人想法做事的不同本来就是会导致不同的命运的。做人一辈子,就像一个国家一样,生活的管理也就是妥不妥协,责任和个人的幸福,看你如何选择而已”
“所以我妈妈这样的人内心就很平静,而那个医生,他的心就会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所带来的麻烦而精疲力尽,没有办法享受到真正的生活”
“这么说你妈妈想的就是对的啦?”,理间深秀好笑道。
百味抬起头,不满道,“都说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妈妈的最接近正统而已”
“那照你妈妈这么说,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需要努力生活就会好过?”,理间深秀突然想看看张百味的反应,不禁多问了一句。
“我妈妈才没有这样说!她只说,如果认为正确的事情,三思过后如果决定还是那样,那么才要全力以赴,不顾一切,不然死去的时候没有多可怜哪!当然,如果只是冲动过做的,不时地感到后悔,想要退缩,却还又因为面子,和缥缈的希望感觉可以达成强撑的话,那这一辈子就算白费劲了,和白白出生不被期待的那样……”
张百味不知道这后一个结果,朱鬼柳说的有一部分其实是她自己,不被期待的出生,就像三个人白费了的那样,却没想到却是也说中了理间深秀的人生。
理间深秀心中那个被母亲所说的振兴国家的梦想而鼓舞,花了许多年的时间,舍弃一些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东西。
也几乎每到夜深人静做回自己的时候,一大早起来要做回别人的时候,都会闪过一瞬间的后悔,但却因为那信念太强,惯性的力量太大,只好继续这样下去--理间深秀不禁一顿,觉得此话有理,就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但又不想承认什么,只好说了一句,“你受你妈妈影响太大了……”
通过百味那已经完全没有同龄人般的幼稚语言,理间深秀很是了解到朱鬼柳过往生活的一些零星想法的闪烁,比如说关于战争。
朱鬼柳认为战争,其实就是一种人和另一种人的对抗而已,真会是对立的,但却不能简单划分。
而那些挑起战争的人,大概是对待不懂事的人之最无奈之举,其实际的意义,却简直比百味这个小孩所做的一切,都还幼稚,只不过是破坏力更大的打斗而已。
朱鬼柳和理间深秀之间也有战争。
而且就在理间深秀无意间知道,朱鬼柳每天给百味准备的饭菜的时候。
朱鬼柳和百味的饭食向来是她自己准备的,却没想到东西落下返回来取的理间深秀,猛然看着朱鬼柳给张百味准备的粥和青椒的时候,就不禁皱眉了。
“你就给孩子吃这个,这个也太没营养了吧,百味会喜欢?”
西国的餐饮业也一向发达,所以光是这么简陋的饭菜,吃得比奴仆还不如,实在是入不了理间深秀的眼。
不过也是,青椒什么的,味道冲颜色重,在西国从来都是配菜,下脚料之类的存在。
朱鬼柳看懂了理间深秀的指责意味,就不禁冷笑了一声,“看来人的确有三六九等,这是他吃的第一口味道,他一辈子也只会喜欢这些味道了”
朱鬼柳站在灶台这边,看见百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刚切的青椒还散发着浓郁的味道,充斥着朱鬼柳的鼻间。
朱鬼柳淡淡的看着转头,也看见百味的理间深秀走过去想要和百味说话。
只是一刹那见,眼疾手快的朱鬼柳看见百味手里一条黑蛇跃出,朱鬼柳她下意识地就抱在了理间深秀的面前,护住了他。
理间深秀一下子被扑倒,也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却发现她紧紧拥住自己的身体。
透过胸前的那柔软,他倒在地上反手按住她背时,是她被惊吓得心跳加快的扑通心跳--她快要哭出来了,却是强硬地忍住,也来不及想起害羞地一直发抖。
理间深秀猛然想起她也怕蛇的,一下子手就更紧了。
可他瞬间又想起这是在哪里,一只手就只能推开了她淡淡起身,任由她坐在地上发颤。只面色冷峻地看了一眼同样冷静看他的张百味,和地上逼真的玩具蛇,理间深秀喉头滚了滚,然后转身离开。
他知道,百味对他是有敌意的。
理间深秀的欲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次触碰给勾了起来,这次却不打算找沫兰解决了--毕竟这是因为朱鬼柳挑起的感觉,如果这时候和沫兰一起,不仅是背叛,对三个人都不好。
而理间深秀在宫殿里要走回卧房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口了。
“我们分房睡吧!平时的时候”,也没再想解释什么,因为他的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沫兰却是一反常态地冷笑一声,“呵,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在我身上也是浪费是吧?”
沫兰眼里带着一丝嘲讽的悲凉,“遵命,陛下”,然后仪态高雅地转身回房。
理间深秀则是被误解了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是蓦然生出的疲惫,让他很想从此闭上眼睛--就这样一次,即使暖和的阳光撒在眼睑上,就此长睡不醒就好了。
而不知是不是被理间深秀的冷漠刺激到的沫兰,对百味表现出了明显意味的讨好,送他最新款的单车,带他去最豪华的天文望远塔……当然这些都是在朱鬼柳因为文化交流会不在的时候。
朱鬼柳知道自己这么拘着正是天真烂漫时光的百味是不好,可见到沫兰的所作所为,却还是感到深深的恐惧--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然后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朝着有些愧疚低头的百味发火了,“你不想回去,讨厌莫城的雨对吧,黏糊糊的就像我一样,一大早出门就让人不舒服!”
朱鬼柳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瞬间眼里全是悲伤地闭上了眼睛,连同百味即将会有的对话,也生硬地想要让它无疾而终。
而缪辰被理间深秀一段时间指使来指使去之后,回来才发现朱鬼柳母子两人闹了别扭。
缪辰去劝百味低头,谁料到百味刺了一句,“我知道,你们所有人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朱鬼柳生的对吧!”
缪辰一想,还果真就是,百味见到缪辰一沉默,就更加崩溃了。
“那也不能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每天关在家里……”
百味嚎啕大哭,势必要让在隔壁房间的朱鬼柳听到他的声音。
朱鬼柳听到百味的哭声感到无力,对他和自己的离心,不解感到无奈,一如既往地坐在原地不动--却不知百味只是想让她过去稍做安慰,就会诚心实意地向她道歉的。
朱鬼柳是因为每天去文化交流会周旋的确很累,而他又那么开心地和她讨厌的人出去游玩,自然会忍不住失控。
而朱鬼柳怎么想,缪辰是不知道,但只是好像觉得她,竟是连这世间最后一份执着也要舍弃了的感觉,让人有些害怕。
朱鬼柳好像自己一路去地想明白了,她不可能拥有张百味一辈子,把他拘束在她怀里,不也就是和之前被宠坏的她自己一样吗?所以她决定让他去,随便怎样都好,只要他能好就好……
只是纵然这样想,朱鬼柳觉得自己放开了,但其实心却更加酸涩,以至于连缪辰特地邀请她们母子出来散心都还是一脸强颜欢笑。
缪辰和百味这个小男子汉说过了,通过朱鬼柳认识他,只是一个契机,如果他百味不好的话,就算朱鬼柳再怎么请求,也不会有人对他张百味好的,所以其实认识后的一切,倒都是靠他自己才是。
缪辰这么一跟百味解释,张百味是兴高采烈跟着一起出来了。
只是见朱鬼柳这么一副兴致淡淡的样子,热情又不免消减了一些,跟在后面讷讷不语。
缪辰简直要为这一对闹别扭的母子操碎了心,就差没敲着朱鬼柳的脑袋说,“你就要把你的儿子推给别人了!”
只不过还没等缪辰说,朱鬼柳自己突然就又开窍似的恢复过神来了,就是亲热中那一抹疏离若隐若现,让人看了难过。
朱鬼柳心不在焉地咬着自己的指头思考,缪辰就凑过去看着朱鬼柳面前的那副画奇怪道,“你看什么?”
朱鬼柳很认真看了一眼他,茫然,“你说呢?”
百味也凑了进来,“我妈妈当然在评判这幅画啦!”,两人四眼亮晶晶的看着朱鬼柳,再不好的心情都消散了去。
朱鬼柳眨了眨眼睛瞄了一眼面前的那副画道,“画出这幅画的人心思很纯净”,语毕,朱鬼柳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缪辰看出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刚想高兴一下,就不禁皱眉偷偷问她,“你说,到底是什么!别骗我”
朱鬼柳看了一眼他,和抬起头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百味说,“纯净就是简单……简单就是傻呗!看我这么犀利的眼神,总归不会看错的”
朱鬼柳一句话分三次说完了,听的缪辰一颗心提了三提,结果又啪叽碎了一地,指着朱鬼柳,眼睛不停颤抖地悲怨。
朱鬼柳奇怪地挑眉,看向捂着嘴一边偷笑的百味,问道,“他怎么了,傻了?”
百味眼睛笑的弯弯,指着缪辰吃吃地笑道,“那副画是他画的啦!哈哈”
朱鬼柳一听这话,回味了一下她刚说的,也不禁觉得好笑,低头微微地笑了起来,本就不俗的面孔竟品出了一味惊艳。
朱鬼柳他们兀自笑的开心,却没想到理间深秀夫妻就跟在他们不远的后面也笑了。
理间深秀上前,款款地问缪辰怎么举办画展也不邀请他来。
缪辰简直不知该说我们之前打了那么凶一架事情还没解决好不好,还是该说一句,你现在自己不就是在这儿--的好,就只是讷讷地听着。
而沫兰想要赢得百味的心越来越不加掩饰了,她径直跳过朱鬼柳,询问百味他的单车和天文台之旅怎么样,还想敲定下一次的行程。
而朱鬼柳就一人站着,像之前所有的少年时光那样,被抛弃忽略似的站在角落的地方,神游天外。
然后她听见沫兰说了一句,“缪辰,谢谢你让朱鬼柳对我们的戒心放下了不少……”时,就不由地一下子怔住了,然后冷冽起来无波无澜地目光,就投向正聆听理间深秀“训诫”的缪辰那里。
缪辰满脸无辜地看着朱鬼柳,好半会才清楚刚刚沫兰说了他什么,然后他就着急起来了--朱鬼柳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人的本能这不能怪她,因为她以前就被骗过,也不懂得分辨,听信了沫兰的话怀疑他也情有可原。
不过见到朱鬼柳眼底对他的吃惊,缪辰也不知道该是受伤还是高兴,她会吃惊证明她曾很相信自己,可现在那信任却因为沫兰随口的一句话而给破坏了。
缪辰在商场和艺术品上周旋历练多年,理性和浪漫之间的恶劣转换全都经历过很多,一下子就着急起来了。
而理间深秀他们身份高贵,周围早已经被侍卫腾开位置,所以他也不怕说些难听的话,只要朱鬼柳不对他误会就可以了--“不是,她……噢,她肯定是因为你还戴着和理间深秀一样的那个戒指,心里不爽才会这样的……她刚刚都看了你的手”
朱鬼柳眼睛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尾指的地下皇帝戒指母戒,和因为还有用途也带上了戒指的理间深秀。
心思一转,陡然明白了,不由地冷笑一声,对着理间深秀道,“你想要就自己来要,别这么拐弯抹角,显得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样子,看着真是……”
朱鬼柳住了口,并没有继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却是蔑视的样子不容忽视。
看上去朱鬼柳是倾向于相信缪辰的话。
理间深秀不知为什么浑身一下子僵硬,然后他却笑着,拍了拍缪辰的肩膀,“够了,你做的够多了,接下去就不用麻烦你了……”
理间深秀说着,就有人要上来带缪辰离开。
理间深秀那话说的,很令人有遐想意味,朱鬼柳又不禁怀疑起缪辰帮助她的动机来--如果他真是受理间深秀吩咐的话,那,那这不就是她又掉进了理间深秀那么多面前设下的陷阱了吗?
难怪缪辰还不时地劝自己叫百味去看看前王后呢,原来他那么积极在自己去文化交流会时带百味,是想办法让百味和自己离心吗?
那他偷偷带过百味去看前王后几次呢?
朱鬼柳被自己的猜测一下子惊吓得无可复加,一张脸也就苍白起来,不禁用力抓住百味握着自己的手。
身体像被热浪一阵一阵袭过,又冰冷的被冻住了似的。
这时,朱鬼柳勉强听到缪辰喊着,扑到她的面前。
“你别相信他,他想像以前那样,让你讨厌郭斯嘉那样,那样没人帮你,你就会就范那样……我,你不要不见我,你不能不见我的,谁知道他会对你怎么样……”
缪辰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令不知道该相信谁的朱鬼柳顿时迷惑了,楞在原地。
似乎长期过度忧愁的人,她的心也会渐渐失落,朱鬼柳就在这么神魂打击下,晕了头似的昏了过去。
只不过倒下之前,却仍是紧紧地捏着张百味已经被她握得泛白的手不放。
而理间深秀看着风风火火随救护车离去的缪辰,和他离去之前看着自己眼睛说的那句,“你别再诬陷我受你什么吩咐了,我只是看你母后病得太重才好心带百味去的……以后别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他看了他一眼,跳上即将关上的救护车门里,而百味挥着手推搡让他下车,缪辰也只是忍着并不动弹的样子--有些好笑又令人向往。
救护车一行人的离去,偌大的画廊里也几近空无一人。
理间深秀背着手磨娑着手上地下皇帝之戒,目光直直向前,冷冷地朝身边之人开口。
“你越来越自作主张了,谁让你这样做的?”
沫兰也眼睛直看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轻声笑了一下,“你不是很高兴哦吗?这样一来她连戒指也不想戴了,缪辰也被她排斥,百味也尽在手中……一举三得不是么?”
理间深秀眼眸垂了下来,并不言语,沫兰扭头看她,绽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能把这种无法准确量化的事情操控得这么完美,而且不用亲手做那些肮脏的事的你真的非常有圣明的智慧……幸亏,如果不是你送她去战乱国这件事,我想我一开始还真会爱上你,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爱上我,不然我还真会嘲笑你……哈,真的?看上去你好像有一点喜欢我!毕竟相处久了,还是有点感情吧?”
沫兰流着泪夸张的笑,“那我还真的为我自己缅怀一下,幸亏我不是那么懦弱的人,不然也会被你榨干净了……”
那嘲讽的笑容令理间深秀心烦意乱,让他不禁想尽快地以自己的方式将这一切事情尽快解决,好免得他一直饱受愧疚心和爱恋的惩罚。
理间深秀的确想要回他的儿子,所以寻了个没人在的空隙,进了朱鬼柳住的病房里。
“你这一生最大的可悲之处,在于你被夺走了自主思考的权利。你根本不敢独立思考,也并不是那么成熟的人,你口口声声说要给百味好的人生,让他自己选择的;可你的犹豫,极端,你那时常对逝去岁月毫无意义的缅怀,都影响着他--让他那么小的一个人,怕你过得辛苦,就在想着要快快长大”
理间深秀唇角一勾,尽是嘲讽。
“他不知道,就算他牺牲了自己的快乐,等他长大了,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还是会一辈子孤苦。他想让你找到你自己是谁,想让你快乐,这种善良是你给他的,但却也是最差劲的品德。这一辈子,他只会学到的,是你的人生,但却过得,比你辛苦……”
理间深秀看着躺在病床上目光冷淡看他、虚弱又惨淡的朱鬼柳,有些不忍心说出口,但却都还是说了。
虽然他也知道不可能光凭这几句话就能让朱鬼柳乖乖把张百味交给他的。但却没想到朱鬼柳似乎被他说服了,但却仍是不承认的撇过头去拒绝听他说的话。
理间深秀就加紧一步,“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你不能再逃避了,你一直以来都在逃避……”
而朱鬼柳这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极其愤怒地推开了坐在病床旁的他。
“这是我要的一切吗?你根本都没照顾过百味,怎么能指责我没有照顾好他!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角落,我可以让他过得平安,那我不会想要对他有那么多的控制”
“他才那么点大,因为我东逃西窜怕他没命,怕他那一天就撑不住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只能让他学会停止哭泣,做那些任何母亲都不会让孩子做的事情……”
朱鬼柳抹去了满脸泪水,愤恨地,却又幸福地笑着。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有教导百味?从小到大,我每次分西瓜给别人吃,都是把最甜的瓜心分给别人,可只有百味,只有他会把那最甜的一口喂给我吃……”
“那种情怀你有过吗?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把最甜的一口果心捧给你,没有想你能发觉--但我也从没想过,就算我现在已经如此狼狈了,你还是会这样子把我的自尊践踏在地”
朱鬼柳紧咬了一下她的下颌,眼睛强忍着没掉下泪水,手却抓住了白色的床单,攥紧得指尖发白。
“还有,她不能生,凭什么夺走我的孩子?”
朱鬼柳睁着一双哭过明显发肿的双眼愤然道,理间深秀眯着眼看了她一眼,朱鬼柳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眼神的意义,然后她嘲讽地一笑,“我没精力去打听你们的事。她不能生是因为流产太多次了,子宫太薄了对吧?”
朱鬼柳冷漠地一挑眉毛。
“我可以闻到她身上那么多其他人和婴孩的味道,就在你和她出轨回来以后……你简直让我恶心,在我的味道还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和她在一起睡觉,让我的味道也沾染上那么多人的味道。幸亏现在已经没有了,不然我连看你一眼都不会再看”
朱鬼柳扬着头道,但语气却丝毫没有其他不恭敬的味道,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一样。
理间深秀无言,实在是朱鬼柳说的他一句都无力反驳。
如果可以的话,换成前几年他还没有对她做过那样的事的话,而他又像现在这般“明事理”的话。那么如果他有什么为难需要她做的话,他还真有有可能抱着她撒娇痴腻一下哄得她过去,虽然有些伤情但却不伤心。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就是了。
朱鬼柳见理间深秀沉默半晌,以为他在考虑放弃的可能性。
就想了想,抱着令他打消主意的心思说,“来西国的宫廷晚会上,所有人都知道百味是我的孩子,你不能那样带走他就……”
理间深秀却是皱了一下眉,一手搭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敲着,没有抬头看她。
“一个继承人的正式公开,只有在男性晚会上才算……”
理间唇动了一下,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我会说那孩子是我在多年前和你出轨时有的……而你,在我的国家做错了事,再过三天就会被遣送回国,永远禁止踏入西国。百味留下来,我会照顾的”
理间深秀冰凉地说着,朱鬼柳却是一瞬间怒火攻心,气得倒仰--也不知为什么,无论什么想哭的事情,朱鬼柳的情感第一反应都是燃起怒火,用全副武装来应对危险,而后才会想到哭泣。
她只知道她要一想到百味这样一个未成年人被留在这里,自己又不可能离开,怎么能不以为是她抛弃了他呢?
难不成,百味现在就被控制起来了,才会到现在跟缪辰买东西都还没回来。
朱鬼柳又气又急,扒开输液针,搡开坐在病床旁的理间深秀就要跑出去找百味。
理间深秀旋即顺势站起,一手强硬地扣住朱鬼柳的手臂,害朱鬼柳冲出去的身体被钳制住一个倒转,撞在了坚硬的铁床边缘。
理间深秀的大手握住她瘦弱的一手就握得紧的手臂,因为知道她的蛮力很大,所以也很用力捏住她的手臂--却没发现以朱鬼柳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白费。
朱鬼柳觉得理间深秀的手都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头上又一阵钝痛袭来,耳边又听着理间深秀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
“你别想拖延了,乖乖的走的话我还会让百味回来陪你……”
朱鬼柳挣脱不开那强壮的手,眼泪又已经模糊了整个眼眶,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坐在地上,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理间深秀见状放开了他拉着她的手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走后护士医师们进来将她收拾妥当,再见到牵着缪辰的手一路跳着进来的百味时。
朱鬼柳看着他脸上那兴奋的表情,那曾日夜在自己脑海里,身旁变化的容颜,那她曾倾注一切的眉眼高低--朱鬼柳的手那么大,想要伸出去再一次描绘他的容颜,却是连抬也抬不起来了。
一瞬间朱鬼柳心里的悲凉就泛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只是招手,让百味自己抱住了她。
百味依言趴在了她的身前,朱鬼柳总算才能抱住了他。
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到耳蜗里,痒痒湿热的令她难以忍受那种异样的感觉,可她却还是一动不动,汲取着百味身上的温暖,和他带进来的湿润的雨夹杂着青草味道的气息。
至于缪辰,朱鬼柳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看他了,她自己是个蠢的。
分辨不清缪辰到底是不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只是为了赢取她的信任好完成理间深秀对他的吩咐。
但,只要他对百味好就好了。
朱鬼柳抱着百味的时候,看着独自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母子的缪辰,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脸上却没有漏出一丝一毫的迹象。
朱鬼柳的身体检查还没有那么快,所以也还是住在医院。
以往朱鬼柳不会喜欢住在医院这种,看似干净其实细菌却最多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她被百味的事烦心着,所以在哪里也倒是一样了。
百味已经被安置睡在了一旁的小隔间里,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赶不走,硬要陪她聊天的缪辰了。
“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缪辰没事做,边削水果边看了一眼她说。
看他那有些躲闪不忍看自己的样子,朱鬼柳不知道他到底是愧疚还是看自己的境况太惨才会这样的,所以只是笑笑,没有开口。
她这病娇的模样没引起缪辰的怀疑,还以为她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顿了一下,缪辰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对不起”
朱鬼柳以为他会说的,是他做过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眼神不由地看向了他,倒是认真了起来。
“都是我,当初没有注意一点,不小心说漏了嘴,理间他们才会知道百味的存在……才会去找你的”
缪辰说着,一个堂堂一九几的浪荡子,竟然掉下了眼泪,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就只剩满脸愧疚和自责。
朱鬼柳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他的坦诚,但看到他这样倒是不忍--毕竟,朱鬼柳是从没真的看见过一个男人的泪水的,而且还是为她流的,不管原因是什么。
朱鬼柳有些手忙脚乱了一下,但想到什么又安定了下来,然后温和地开口。
“你不用这样,就算你没泄露,他也是要找我的,因为他想要我手里的这个戒指……他不能抢也不能偷,只能是我给的,那些人才会承认,所以还是会找我……反正也会发现的”
朱鬼柳说着,嘲讽地一笑。
窗边的湿润的空气被风送了进来,朱鬼柳一下子闻到,鼻子却是更加不舒服了起来,蹭了一下,有些像吸毒的瘾君子似的,抑制不住的难受。
缪辰起身去关了窗户,站在窗前的时候,看着窗外天边那黑呼呼可怕的颜色,还有呼啸在高空中的风,不禁喃喃叹了句,“你来后的西国,似乎天色也更爱下雨了……”
缪辰扭头看朱鬼柳,却没想到朱鬼柳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手还扶着另一手的手臂。
缪辰还以为她还是极没有安全感才会如此睡眠,并不知道她皱眉的隐隐作痛。
只是收拾起好像是不小心被撞倒在地上的录音机时,缪辰看了下,原来放的还是他的那首rhapsody,他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可是啊,缪辰看向床边安睡的朱鬼柳心道,哪怕你不要这么固执长情,情况也会更好一些--你知不知道听了这一首,你会错过千千万万首更好的旋律?
缪辰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掩面拭去,只是却更悲伤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