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诉说
次日,沈应鹤的轮椅上多了一个软垫,盖好陶渊正在听影卫汇报审讯结果,并没有在意他今天有什么变化。
陶渊本想自己去审问那厨子,没想到不光是影卫拦着他,就连秦昀川都劝他别去,甚至搬出了萧云靳,陶渊只得作罢,让蓝雨去了。
果不其然,就和陶渊所说的一样,蓝雨从那人口中问出他就是给陶身上下虫子的人:“他承认了给丞相的人下蛊的事,并且供出了幕后主使。”
“是谁?”
蓝雨道:“西蛮大王子,阿史那图蒙。”
众人心下都了然了,看来那句“得陶渊者得天下”的狗屁谣言也是从这位大王子那里流出来的。沈应鹤正在梳理其中来去,就看见秦昀川听到阿史那图蒙的名字,猛地站了起来,朝着柴房的方向走去。
沈应鹤看他脸色不对,想起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西蛮,更是不惜与萧云靳合作攻打西蛮,他早就猜到秦昀川和西蛮之间肯定不止家国仇恨这般简单,而且赵子命死前也是在为西蛮办事,从秦昀川得知之后就与他翻了脸,且不论那发小情谊是真是假,秦昀川彻底与他翻脸为敌可是真的。
“下午的考试马上开始了,他要去做什么?”陶渊立刻带着沈应鹤跟了上去,生怕秦昀川人生地不熟的,回头再闯出什么祸来,谁知还没到柴房,两人就听见了拳脚相加和痛哼的声音。
沈应鹤心道不好,陶渊动作比他还快,几步过去推开柴房门,只见秦昀川正拎着那厨子的领子一拳一拳地砸在他脸上,下手之重,竟处处照着他的命门打去,陶渊想要上前制止,却被沈应鹤拉住了:“你别拦他,他心里有数。”
秦昀川不是随便要人命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说不定只是到了时候,留着这人还有用,沈应鹤相信秦昀川不会杀了他。
只要留他一命在,沈应鹤就能让他开口说话。
那厨子没挨几下就倒了下去,秦昀川似乎是气不过,又照着他腰上踹了一脚,把这人踹得只能哼哼。
“你们这是……这是什么深仇大恨?”陶渊结结巴巴道,他看着被揍成了猪头的厨子,心里直发怵,别说挨在身上了,光是看着就疼。
秦昀川收了手,他自己的手都有些疼,可见他下手有多重——不用任何巧劲,不用任何技巧,单纯的蛮力压制——秦昀川终于想起来昨日和他擦肩而过时为何会觉得他眼熟了。
前世他被引到西蛮大军中央,当阿史那图蒙下令灭杀他时,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就是他。
此仇不报非君子,更何况秦昀川本就不是什么君子,若是用朝廷那群老古董的话来说,他就是个空有蛮力的野蛮人,野蛮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自然依据自身的力量了。
“深仇大恨?”秦昀川磨着后槽牙,将这几个字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着,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陶渊直发慌,沈应鹤却是担忧地看着他,“可真是深仇大恨。”
秦昀川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情绪,默默地看了沈应鹤一眼,什么也没说,绕过他回了房间。
这是二人之间第一次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模式相处,沈应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房路上的拐角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对不知所措的陶渊安慰道:“不必担心,这是他和阿史那图蒙之间的私人恩怨。”
“那去揍阿史那图蒙啊!这不是揍错人了吗?”
沈应鹤一时无言以对,心中却涌上一阵古怪,也许秦昀川并没有揍错人呢?
陶渊似乎在和蓝雨说些什么,沈应鹤满心都是秦昀川方才离开前看他那一眼,也没管他们,自顾自转着轮椅去找秦昀川了。
“秦昀川?”沈应鹤推开房门,一下子还没看见秦昀川,心中一惊,这家伙莫不是跑出去了?凭借他的身手,根本不用管考院的守卫,进出自如。
这个时候他能去哪里呢?
沈应鹤心中郁闷,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人,正想出去找找,忽然瞥见屏风后头露出来一截黑色的衣角。
他心中一动,挪了过去,低下头往黑魆魆的屏风后头一看,只看见秦昀川毛绒绒的后脑勺——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这种极其缺少安全感的姿势让沈应鹤回想起了十几年前在宫中等着母亲从厨房带些残羹剩饭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躲在房间角落,躲开那些想拿他耍趣儿的宫女太监,亦或是现在早就死于萧云靳刀下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除了这种时候,他们一般想不起自己。
他费劲地把自己从轮椅上挪下来,一点一点地挪到秦昀川身边,和他并排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昀川抬起通红的眸子,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你会着凉的。”
“我可是神医,还能自己医不好自己?”沈应鹤轻声笑道,他凑过去靠在了秦昀川身上,“和我说说吧,从前你也常常这样和我说,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我觉得现在就是时候,你觉得呢?”
秦昀川直勾勾地看着地面,自从重生以来,他一步一步地策划着自己的复仇大计,虽说也没有和武林盟或是沈应鹤之间有什么冲突,却总是在想,难道老天让他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他报仇吗?
他不明白,还是跟着计划一步一步走下去——和萧云靳达成共识,找出西蛮的致命点,暗中搜集所有和阿史那图蒙有关的消息,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了结他。
可当他看见小满手中的刀从赵子命脖子上划过,他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活着,他还没有感觉到西蛮刺骨凌冽的风穿透他的骨头——万一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呢?
可这时,一束光闯进了他的视野。
看着关切抚上来的,沈应鹤的手,秦昀川眸中迷茫逐渐褪去,留下的是无边的清明。
“……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秦昀川犹豫着,不敢回握他的手,“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正地活着,没有人会相信……”
“我相信。”沈应鹤打断了他的话,“昨天晚上还把我按在床上折腾的难道不是你吗?我到这会儿腰还疼呢,都没有人给揉揉。”
秦昀川闻言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早上把他一个人扔在了房中,虽然给他清理干净了,可他身上的痕迹却迟迟退不下去,估计他腰上更是酸疼,自己却险些忘了这一点。
“这里吗?”秦昀川赶紧把人拉过来,大手放在他后腰上,轻轻地给他揉捏着酸疼的肌肉,沈应鹤哼了一声:“你现在真真切切地活着呢,就在我的身边,你不是说过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吗?那就陪着我,我就是你活着的证明。”
这话说得很是霸气,且野蛮。
可秦昀川就是非常受用。
他低着头给沈应鹤按摩,看着他劲瘦的腰肢,回想起昨天晚上他的主动,不自觉地扭头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次。”
沈应鹤在他身上翻了个身,仰面看着他曲线完美的下颌线,静静听着他说话。
“那种感觉很清晰,我能记得每一个细节。”秦昀川低头看向沈应鹤,“从在山下村被袭击,到我被挚友骗到西蛮,身边西蛮大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刀尖从皮肤上划过的触感,也能记得万箭齐发时内心的绝望,和阿史那图蒙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已经活过了一辈子,在最声名显赫时被拖入地府……我今天打那个人,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和当时围剿我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秦昀川苦笑道,“我甚至到现在都不觉得我打错人……”
“你本来就没打错人。”沈应鹤道,“他本身也活不了多久,你觉得给当朝丞相下毒,萧云靳能饶得了他?所以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若是有死的那一天,不会是你的原因。”
“我希望他是因为我而死。”秦昀川脸色阴沉下来,“我一定要将那些人都……唔嗯?”
沈应鹤拉着他的领子把人拽下来,和他交换了一个长长的亲吻,结束时秦昀川都快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只想再来一遍。
沈应鹤从他身上爬起来,和他面对面坐着:“也许那并不是梦,只要你觉得那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秦昀川愣愣地看着他,沈应鹤给他整理好被自己弄乱的衣服:“重活一世,能遇到我,是你的幸运。”
听着他毫不避讳地把一切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秦昀川终于笑了起来,他一把将沈应鹤拉过来抱进怀里:“嗯,此生遇你,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应鹤在他怀里挺起小胸膛,心想那可是,小爷可是天下地上绝无仅有的人才,不是福气是什么?
他正自己夸自己,就觉得胸前小豆被秦昀川捏了一下。
沈应鹤:“……这位少侠。”
秦昀川松开他,又在那小豆上头弹了一下,被沈应鹤一把抓住了四处作恶的爪子也不在意,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沈应鹤脸上从红色转为黑色,又变回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坚定道:“松开。”
秦昀川果断摇头:“不。”
沈应鹤欲哭无泪,你几岁了,还不?小满都没你会耍无赖!
然而还没等他挤出来几滴做戏的泪水,就听秦昀川道:“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席天慕地吧。”
沈应鹤瞪大了眼睛,少侠你的注意力是不是转移得有点快?!而且不要用“我们去吃饭吧”的语气说出下半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