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山
秦昀川替了梁广和徐栀二人的位置，一个人揽下了熬药和守夜的任务，这时候天边已经隐隐泛白，梁广也终于打着哈欠把徐栀拽走了：“走吧走吧，今天还得挖沟渠呢……”
青谷镇这次的洪水和镇上的排水沟渠长年未有维修有极大的关系，水不流通，自然而然带来了疾病——沈应鹤是这么说的，为了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梁广已经带着镇上剩下的青壮年挖了两天的水沟了。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大名鼎鼎的武林盟已经“沦落”到了为百姓修水沟的地步。
秦昀川按着隔一盏茶的功夫给沈应鹤换一块毛巾，趁着这个时候去看一下汤药，一晚上给他断断续续灌下去两大碗汤药，等到日出之时，沈应鹤已经睡得很安稳了，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秦昀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沈应鹤身边，打算等着他醒过来——和沈应鹤在浮溪谷共住了那么些日子，他也能从中摸出沈应鹤的一些习惯来，比如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在日上三竿之前醒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期间梁广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秦昀川又出去端了些早饭，回来时正好看见沈应鹤手指动了动，秦昀川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上一次紧张成这样大概还是儿时他鼓起勇气和养父说想要学武功，这次似乎更加紧张，他甚至动了“躲起来”的念头。
没脸见他。
可他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沈应鹤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因为刚醒过来，对眼前的一切有些适应不了，他睁着眼睛发了好大一会儿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躺着。
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沈应鹤想要活动一下，谁知道一扭头就看见了秦昀川。
他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秦昀川看了会儿，随后又把眼睛闭上了——怎么会看见秦昀川？这家伙不是把自己扔下跑路了吗？反正被扔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大概也是做梦吧。
不过怎么会梦见秦昀川呢？再不济梦见他哥也行啊！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把这阵子积攒在心里的那些话都说出来，反正是做梦，秦昀川又不会知道。
秦昀川见他又闭上眼睛，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正要上前去看，沈应鹤又猛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一下子竟然没发出声音，他咳嗽了两声，终于能说话了：“……秦昀川，从前师父告诉过我一句话。”
秦昀川愣在原地，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他以为沈应鹤会和他算账，哪怕是发火，哪怕不理他……怎么也不该是这样开口，他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告诉我，要尊重心中的大山。”沈应鹤完全把眼前当成做梦，越说越放松，“我最开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发现师父就是那座大山，等到冬青死了，我发现他也是我心里的一座山，直到遇见你……”
秦昀川心中颤动，听他继续道：“……我本以为，你也会是一座山——你的确是，但你和我没关系。”
“你阴晴不定，嘴上承诺着，转身立马走人。”沈应鹤偏头看着他，那眼神让秦昀川说不出话，他第一次在沈应鹤身上看见这样的气场，天生的贵气和压迫感，“你对所有人都是‘啊，我会负责’的态度，怎么偏偏对着我，就是这样多变呢？”
沈应鹤声音越来越小：“完全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明明我只要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一样就好了……”
“不可能。”秦昀川沉声打断他的话，“你是特别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法确定你属于哪一种特别，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永远没法对别人一样。”
沈应鹤听见他的声音时，猛地抖了一下，这这这，这和想象中不一样啊，这不是在做梦吗？做梦的话，梦里的秦昀川应该不会说话才对啊？！
难不成……这不是做梦？
那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怎么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
沈应鹤眼神呆滞，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人已经如同雷劈，不知作何反应。
“总有一天，我会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秦昀川来到他面前蹲下，和他对视，眼神晦暗不明，看得沈应鹤想要躲避，却又被他的声音吸引，“我究竟是把你当弟弟，当朋友，当恩人，或者是……或者是别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沈应鹤的手在被子底下抓紧又松开，紧张地浑身冒汗，秦昀川却紧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开：“在这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
“……明明随便转身就走的人是你。”沈应鹤忽然反应过来，“你这次走又是因为什么？”
秦昀川一噎，眼神从强势转为躲闪：“这个，你听我解释……”
……
“简直不可理喻！”沈应鹤狠狠喝了一口苦涩的汤药，坐在床上瞪着秦昀川，看得一边的徐栀嗓子里直冒苦味：“不……不苦吗？”
她声音小，沈应鹤没听见，还在对着秦昀川指指点点：“你，你杞人忧天……啊啊啊啊啊我在说些什么！”他抓狂地把碗还给徐栀，伸手指着秦昀川，“我和徐栀才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就想得那么多！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你什么！”
秦昀川心想骂我吧，随便骂，反正错的是我：“多骂点，你心里舒服就行。”
沈应鹤倒回床上，抱着头扭来扭去：“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我不会骂人啊啊啊！！”
徐栀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一块急：“我，我也不会……”
秦昀川没吭声，等到沈应鹤也累了，只会用眼睛瞪他后，挪了过来：“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沈应鹤虚张声势地要去咬他，牙齿都碰到了秦昀川胳膊，又缩了回去，因为刚喝过药而变得十分湿//润的唇瓣便从秦昀川皮肤上虚虚擦过，只一瞬间，竟然险些让秦昀川坚持不住。
“给我两个馒头吧，已经被你气饱了。”沈应鹤气鼓鼓拉起被子把自己裹进去，翻身背对秦昀川，“之后就去帮忙挖沟渠吧，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秦昀川心里一凉，随后又安慰自己，不就是挖沟渠吗？只要没赶他走就行。
沈应鹤嘴上说着两个馒头，实际上拿过来之后有一个半都分给了徐栀，他只是吃了半个就已经撑了。
“小谷主这饭量放在青谷镇是要饿死的，真的不多吃点吗？”徐栀道。
沈应鹤摇头：“我想出去看看。”
镇上的青壮年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有的带着家里半大的孩子都在干活，每个人看到他都叫一句小谷主，孩子们则叫得更纯粹些：“恩公哥哥！”
“你们有没有看见今天来的那个叔……呃，哥哥？”沈应鹤本来想说叔叔，想起来秦昀川和自己差不多大，这么一说差点把自己都给说老了，赶紧改口。
几个小孩儿推着他来到了村尾，也就是沟渠最末端的地方，这里几个男人挖得热火朝天，沈应鹤在不远的地方让孩子们回去了，他已经找到了那个混蛋。
也许是热了，秦昀川脱了上身的衣服，头发也高高地扎在脑后，一铁锹下去就是一锹土，温热阳光下，蜜色的皮肤被汗水衬得发亮。
秦昀川抬头时余光看见了他，忙跑过来：“怎么出来了，一会儿日头就晒人了。”
沈应鹤眼睛盯着他的腹肌，好羡慕。
“我来问问你，听雪阁那边怎么样了。”沈应鹤口是心非，谁关心听雪阁？他只是没事干出来闲逛而已。
秦昀川闻言一顿，沈应鹤见他脸色奇怪，正要继续问，秦昀川却在这时揉了揉眼睛：“啊，汗水流进眼睛里了。”
汗水是咸的，流进眼睛是很疼的。沈应鹤无奈朝他招招手：“你手脏，别乱揉。过来，我给你擦。”
秦昀川便把脸凑了过去，眯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也因为阳光微微闭着，这就导致沈应鹤几乎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汗毛。
沈应鹤没来由地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眼睛，谁知这家伙长得太大个，自己不太好使劲，他便自然而然，条件反射般用另一只手把秦昀川的脖子勾了下来，让他更靠近些，谁知这个动作刚结束，两人均是一愣。
沈应鹤瞪着眼睛和秦昀川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觉得现在的姿势有点不妙，但身边都是人，不管是继续靠近还是突然分开都很引人注意，沈应鹤也就只好保持手抬起的动作，十分敷衍地给秦昀川擦擦眼睛，再后来索性把手帕直接塞给秦昀川：“你自己擦吧。”
“哦。”秦昀川不自然地站直，后颈似乎还残留着沈应鹤手上微凉的触感，“那个，有件事还没和你说，你听了先别冲动。”
沈应鹤歪了歪头，没说话。
“我们找到了鬼手前辈留下的线索，”秦昀川轻声道，“但是就目前的情报来看，他大概是在正被带去西蛮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