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信任
“之前不是在酒楼设宴吗?怎的今日设在他府中了?”秦昀川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后的陈新——梁广被他留下陪沈应鹤了,陈新既然要留在武林盟,就不能什么都不做,武林盟不养没用的人。
“谁知道呢?反正他定然已经听去了不少消息,盟主还是小心为上。”崔永年不会骑马,他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下来的是萧云靳和陶渊——这两位倒是都会骑马,只不过暂时不能打草惊蛇,所以都和他一起坐马车了。
萧云靳打了个哈欠:“快些解决,我们也好快些回京,太傅已经催了好几封信了。”
秦昀川与他并排朝里面走去:“小谷主……你打算带他回城吗?”
“现在才担心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了?”萧云靳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放心吧,他不会愿意和我回去的,再说了,你不是才和他承诺过到哪里都带着他吗?”
秦昀川一脸“原来那时候你没睡着”的表情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等会儿你们可能得等我手势再出手,不能做得太招人瞩目。”
“随便,反正我不亲自动手。”萧云靳回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陶渊,对他笑笑,转过头来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道:“他本可以不用来的。”
“若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冬青也不会死了。”秦昀川提醒他道,“今天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何出此言?”
秦昀川心想,都死过一次了,他除了相信自己,还能相信什么人?
“经历得多了罢了,到了。”秦昀川在门前停下,崔永年上前来为他推开门,秦昀川便率先走了进去。
汪坤挺着个大肚子站了起来,刚摆出一副谄媚奉承的样子,就见秦昀川身后又跟进来几个陌生人:“盟主这是何意?本官记得应当是只给盟主一人递了帖子才是……”
掌事在一边不停地擦汗,心想这家伙怎么说话这么直接,连迂回一下都不会,赶紧补充道:“我们城主的意思是盟主您没提前告知要带人来,咱们准备的碗筷不太够,小的这就叫人去准备……”
“不用了,今天也不是来吃饭的,让他们都撤下吧,别糟蹋了好酒好菜。”秦昀川先坐了下来,为了不让汪坤察觉到异样,萧云靳只得站在一边,不过他并不在意,甚至还有时间去摸摸陶渊小手,“城主有话直说,说完我正好也有事要问城主。”
汪坤准备好的话都被他两句话堵回了肚子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
“若是城主还没想好,我便先问了。”秦昀川直起身子,懒得和他废话,也没有心情去说那些场面话,他一想到侯宣和冬青死得不明不白,还有那些失去孩子的平民,心里就是一阵无名火,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一幕看在汪坤和掌事眼里就是活生生的威胁,掌事心里没准数,竟是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崔永年站在后面看得好笑,秦昀川紧紧皱着眉头,紧盯着汪坤那双小眼睛:“城主可知我接下食童案后都查出来些什么吗?你可知道多少人家失去了孩子,那些孩子又死得多么凄惨吗?”
汪坤才站起来没多久,就被这话吓得两股战战,险些没一屁股跌回椅子上,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为自己开脱:“这些,这些都是那侯宣在位时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从他手里接了这么个烂摊子过来……”
“侯城主在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听过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汪城主莫要背着良心说话才是,还是说你的良心早就被从地府爬上来索命的小鬼吃得差不多了?”崔永年展开扇子遮住勾起的唇角,眸子里满是嘲讽和不屑,“也是,城主心大,一时半会儿总是吃不完的,毕竟那么多条人命呢,总得分得一人一口不是?”
汪坤终于撑不住他那油水满满的肚子,哐当一声倒了下去,这一下椅子也没能撑住他,他歪着倒在了地上,满脸震惊恐慌,好像真的有人要来吃他的心一样。
“我,我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汪坤还不放弃挣扎,却被秦昀川的下一句话惊得尿了裤子:“仇不郁可不是这么说的。”
掌事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头,耳边是秦昀川带着怒气的,犹如鬼魅的质问:“仇不郁宅子里的黑衣人是你引见给他的吧,阿史那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让你干出这样丧尽天良,卖国求荣的事来!”
秦昀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桌子竟是裂成了两截,崔永年和陶渊都是一惊,萧云靳则是眸色一深——方才秦昀川这一巴掌声音不响,外行人可能看不出来,这一掌不只是怒气,更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功力深厚。
秦昀川的武功,是和谁学的?
汪坤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秦昀川啧了一声,终于收敛些气势,回头看向萧云靳:“对不住,一时没控制住,皇上。”
掌事一听“皇上”两个字,低着头看着地面目眦欲裂,这事儿怎么会和皇上扯上关系,难不成前几日说是到武林盟拜访的就是当今圣上?
完了,全都完了。
“来人,把这里处理好,记得收拾残局。”萧云靳觉得今天也还算是有些收获,“这件事还不算完,西蛮那边暂时还不能动手,朕要先回落梅城,有些事情还需要你来做……”
两人说着话转身出了门,掌事还以为他们放了自己一命,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几个影卫,他目光里最后的景色便是看见了没了脑袋的自己。
……
萧云靳和陶渊午后便离开了卢阳城,据说落梅城里出了些事,必须由萧云靳亲自坐镇。
“朕就把小琅交给你了,若是他少了半根汗毛,朕就亲手灭了你武林盟。”萧云靳身前抱着陶渊,毫不避讳他与陶渊的关系,“来日再会。”
“再会。”秦昀川看着他们二人策马扬鞭,扬尘而去,久久没有动作,最后还是崔永年在一边提醒了一句:“盟主,皇上走之前留下了一封密信,你看看?”
“先生看了便是。”秦昀川心中有事,烦乱无章,现在根本无心去想这些事。他突然想起了在浮溪谷山上时闻到的药草香味,想来那段时光应当是他两世以来最安稳的一段日子了。
只可惜,那段日子也已经物是人非,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里,他更坚定了对沈应鹤的承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光亮,他也要好好保护。
“盟主,这……你还是自己看吧。”崔永年惊讶地看完了最后一个字,却不知道该怎么和秦昀川概括这件事,只好把信件递给他,秦昀川疑惑地接过来,然而当他看完之后也是一脸惊讶。
萧云靳竟然把卢阳城的管理权交给了武林盟,或者说,交给了秦昀川。
他这究竟是信任还是试探?亦或是两者皆有?
秦昀川和崔永年对视一眼,两人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虽说秦昀川还不至于恐惧萧云靳,可他还没有想要和天子与朝廷对抗的想法,萧云靳这封信,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
“盟主不如去问问小王爷?”崔永年突然道,见秦昀川不解地看过来,解释道:“皇上和丞相对小谷主的态度盟主是看在眼里的,既然小谷主无意朝堂,到时候天下太//平说什么也得给他个名头,大概会是个闲散王爷之类的。”
沈应鹤并不像当今的两位王爷,成王骁勇好战,为北辰立下了累累战功,而静王则独守江南,手中握着北辰最大也是最肥沃的一块土地,却没有任何私心,虽说身体不太好,也尽全力治理着这片土地,每年为朝廷上供无数粮食。
“先生的意思是……”
“他不需要这些实际权力,那么皇上一定会给他能保全自身的一切需求。”崔永年道,“那就是,身份。”
“既然如此,他说不定会对这件事有不一样的看法,盟主不如试试看?”
……
“看法?”沈应鹤听完秦昀川的话,对他的担忧有些不理解,却还是尽心解释道:“我虽然对朝堂并不了解,但你如果问我关于萧云靳的事情,我还是能告诉你一些的——虽然只有现在和儿时的一些印象。”
秦昀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沈应鹤便继续道:“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让你管着,管着便是,不要让下面的人耍小心眼,这总不会有错。”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是信任。”沈应鹤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一定是信任。”
秦昀川盯着他的眼睛:“这是因为你相信他。”直到现在,他才对自己一下午的担忧有了解释,大抵是前世与朝廷作对,又不相信萧云靳会是明君,即使死前知道了真相,日积月累的内心还是给了他错觉,他在看向萧云靳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审视和愧疚,这让他无比地纠结。
他该怎么选择?
“秦昀川,我相信他是因为他是我哥。”沈应鹤歪了歪头,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也许是无意,对着他笑了一下,两眼定定地看着他,“我也相信你。”
秦昀川一时竟然觉得自己溺死在了那双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