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难却
chapter20
苏半棠发去这条信息后，沈灼一直未给她任何明确回复。
苏半棠也是能忍，像是要跟他较劲似的，硬是没有拉下面子再追着一遍遍给他发微信，而是等着，等他一个明了的答复。
结果只等来了沈灼那些还在国内的秘书助理们，给她送来那一系列用纸醉金迷包裹起来的糖衣炮弹。
沈灼是在忙，还是根本不想回答她关于“分手”的要求？
终于，在某次程秘书再次联系她要她对新住处做出选择时，苏半棠还是没耐住性子，给沈灼打去了电话。
“嘟——”音在电话中响了许久，才被另一头接起。
“喂？”听筒中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像刚被吵醒。
“……沈先生？”
苏半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灼目前所在的国家，跟她这边有时差。她似乎，打扰到了沈灼休息。
“……早知道就不把这个私人号告诉你了。”沈灼在电话那边低声说了句。
他倦怠的鼻音很重，声音又被压得极轻，苏半棠几乎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凭感觉觉得他在抱怨。
沈灼原来有起床气。
苏半棠有点意外，但这不是她这次打电话过去的重点。
她赶紧按下心里冒出来的其它情绪，直入正题。
“沈先生。我之前有给你发过消息，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在说重要事情的时候，苏半棠有打腹稿的习惯，这些话早在拨通沈灼号码之前，便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不下十次。
“嗯。”沈灼简略地给苏半棠回了个单音。
“那我跟你说的，……”苏半棠顿了顿。
“分手”两字就这么直白对他说出口，终究叫她心里泛出股酸涩。
“小棠。”沈灼呼出口气，打断她，“我让他们带你去看的房子，你觉得还可以么？”
“看过。很不错。可是——”
“那你找一个方便的时间，整理东西搬过去吧。”
“沈先生——”
“还有让anna给你的一些首饰，式样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等以后重新再挑，或者你自己去选，有看中的可以直接告诉我。还有车，颜色内饰有需要还可以继续改装，……”
“沈先生，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苏半棠没等他把所有话说完，反过来打断了他。
这是苏半棠第一次打断沈灼说话。说出的还是这样的话语。
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砰砰跳动。
手机另一头安静了三秒。
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悉索声响，然后，“叮——”的一声，打火机盖被打开的金属钢音。
再接着是点火器摩擦点火的沙音。
听筒里传来深沉的呼吸声，大约沈灼在吸烟，那气息拂动的声响，仿佛就在苏半棠的耳边。
“小棠。”
男人的沙哑低音贴着她耳朵脸颊传过来，气息好像都能撩动她耳际的发丝。
他说，“以后别再提这种话了吧。”
“……”苏半棠不知道该回什么，不做声响。
沈灼又抽了两口烟，起床气像是终于缓过来了，呵笑一声，“你突然跟我生什么气呢？”他声线带了一两分试探的意味，“我什么都不知道，很无辜委屈啊。”
苏半棠明知道他在模糊重点，可还是不由自主被他牵着鼻子走，“……你委屈个屁。”
沈灼语调松缓下来，有点无赖，“是，是，我不委屈。小棠委屈了。我们小棠受委屈了……等我回来亲自给你当面道歉，行吧？”
他都这样说了，苏半棠实在也没理由再端着架子对他指责什么。
况且，沈灼本来就什么都没做错。
本来就是她自己自顾自在那里生气纠结内心戏一大堆。
苏半棠默认了沈灼的话，“那，说好了啊。”
沈灼语意哂然，“当然。”
“还有那些首饰衣物车子……沈先生，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男朋友送给女朋友的礼物，有什么能收不能收。”沈灼并不放在心上，“你不需要担心外面人会怎么说怎么想，也不用担心我会怎么看你。”
“既然我把它们送出去，就做好了你会收下的准备。沈灼的女朋友，再怎样昂贵的东西都值得。”
苏半棠的心房一下子被这话击中了。
沈灼总是能从万千话语里，精准选中那个最能打动她的正确答案。
“嗯。……嗯。”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但苏半棠还是边回边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小小地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
结束通话，北美仍是黑夜。
凌晨四点十分，卧室床头灯将整个室内晕染得一片暖黄。
沈灼睡意全无。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将没抽完的半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灭，起身下床，走去套间厨房接了杯水，服下药片。
长信两年多前曾考虑拓展业务，并购总部北美的豪华酒店集团marvis，通过集团下属的海外子公司大批量买入marvis股份，持股比例达到百分之三十六，成为mavis的第一大股东，成功进入marvis董事会并进行实际控制。
之后便是将原有marvis管理层慢慢换血或收拢，但是意料之外的是，沈灼出了车祸。
沈灼出车祸失忆这件事从未对外公开过，保密工作做的还行，基本除了熟人，外人几乎不会知道，但也不是秘密到滴水不漏。
长信这边内鬼通风报信，marvis的老人们便蠢蠢欲动，借着沈灼失忆的便利，趁机做低股价搞小动作，意图重新低价夺回集团控制权，乱成一团。
沈灼此行来海外，便是来收拾这边的烂摊子的。
对方以为他失忆了，便会对所有细节无从把控，但实际上，沈灼早在医院休养时，就将情况和人员全部摸透。
——当然，如果能恢复记忆，他还是希望能够尽早恢复。记忆缺失带来麻烦一堆，实在不便。
吃过药，沈灼将玻璃杯中剩下半杯水倒进水池。
幽白的月光顺着窗棱掠进室内，照亮水池里打着小小漩涡的清水。
沈灼眼睫低垂，想到了苏半棠。
……
沈灼说的话好像真的对苏半棠有魔力一样，她鬼迷心窍就接受了他的全部说辞，也慢慢接受了他给与她的物质上的馈赠。
黄金周结束后的第一周，苏半棠整理好了必需品，搬家去了静海区的嘉天国际——离裴航的学校近，离她的公司更近，当然她选择这一套房子的最大原因是——厨房足够大。
沈灼不在国内，她搬家，那位叫anna的女秘书过来帮了忙。
anna中文名叫赵安娜，大约跟程秘书差不多年纪，小香套装，咖色长卷发，倒不像程秘书那样严肃寡言，很活络。
几箱不多的东西抬进来，苏半棠蹲着开始整理，赵安娜跟着蹲下，问苏半棠还有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一面跟她闲聊家常。
赵安娜是最近才知道沈灼新交了个女友的。
知道这事后赵安娜便对苏半棠上心非常。
她从人事部被调到总裁办已经将近四五年，却一直没机会再升一步。如今总算找到了突破口。
沈灼名下的房产大多为别墅或高楼大平层，有的还带江景，住里面的基本非富即贵，好不容易才扒拉出两套普通些的高档小区，地段也极其优越。
赵安娜随口给苏半棠掰扯完这些，又亲亲切切给苏半棠说沈总给送你的耳坠手表手链怎么都不戴起来呀，多浪费，聊着聊着又聊到奢侈品，又聊到程秘书和公司……真的非常健谈。
对于搬家这事，外婆特别高兴。老太太清醒的时候在屋子里转悠，说，“大房子好啊。”“大房子干净舒服。”
但裴航不想搬。苏半棠跟裴航又吵过一架，最后以苏半棠一句“我跟房东说好了，旧房子不续租，到期你愿意睡大街睡大街去”，而胜利，裴航愤愤妥协。
搬了新住处，悄悄试一试沈灼送的那些新衣服新首饰，远离了杂乱逼仄的环境，生活仿佛都明朗了。
第二天下午，运送安装烤箱的师傅上门来装好了设备，崭新的嵌入式壁挂烤箱——
会来安装，只是因为苏半棠曾在很久以前的哪次聊天时和沈灼随口提过，喜欢有大烤箱的厨房。
苏半棠撑着脸蹲在厨房地上，仰头看明晃晃的烤箱镜面反光，喃喃自语：
“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啊。”
……
沈灼要再过两周才能回国。
苏半棠那边的项目方案也在稳步推进。
赵安娜之前对苏半棠杂七杂八说了很多有的没的，她说起过公司的一些女高管，她们五花八门的事迹，叫苏半棠忽然生出种天真想法——
只要她现在努力工作，总有一天也可以走到距离沈灼很近的位置，非常近的位置，不用再为了同龄人的成功而焦虑，不用再为了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而焦虑。
苏半棠便真的开始认而真之地对对待工作上每一个客户需求，每一封邮件，每一份brief，自己写新提案。
人在自信的时候，总误以为，就连上天和运气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优酪乳客户案子已经定下策略和方案，方案签过字，到了创意阶段。
主视觉keyvisual的敲定就在这几天，方案来来回回改过好几遍，开过几次会，终于一周后等到了韩以宁的档期，能够进摄影棚拍摄和产品一起的kv。
kv拍摄交给了公司一直合作的摄影团队，苏半棠负责到场盯梢。
她到得早，摄影棚内景才刚刚搭好，摄影师助理还在调试设备和灯光。
大约半小时左右，优酪乳品牌方的人和韩以宁的团队一起到场，简单打过招呼，韩以宁到后台换服装化妆。
有一些拍摄细节还需要沟通，苏半棠在前边跟摄影师说完，又到后台去找韩以宁。
后边人少，空寥寥的通道连着房间。
苏半棠简单说完，韩以宁欣然点头，临苏半棠走时，却叫住她。
“苏小姐。不好意思，我能问一问，你和沈灼，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苏半棠诧异，又不自觉心生一两分警惕。
“挺久以前了。三年多前吧。”她用惯常给沈灼撒的谎对韩以宁道。
韩以宁一怔，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过两秒才回复正常，笑笑说：“那时间也算挺久的。”
“两年多前，在周嘉恒别墅的party，我还闹了个笑话，当时沈灼就在旁边。”韩以宁开始试探。
苏半棠听都没听说过什么周嘉恒，什么别墅party，但是韩以宁既然提起，苏半棠就有些在意。
她笑了笑，准备含糊过去，“嗯，真的吗？”
就听韩以宁继续道：“我当时真的闹笑话闹到特别狼狈，还牵连了沈灼。但是他一点都没责怪我。”
苏半棠觉得有点怪怪的。
韩以宁说：“后来我想明白了，沈灼之所以会忍受我，全都只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大到，他完全可以不在乎的程度。”
这句话，突如其来地，牢牢钉进了苏半棠心里。
她愣愣的，好像暂时没空去想别的了。
韩以宁都说她跟沈灼差距大，那她苏半棠呢？
韩以宁的助理大概早就知道韩以宁跟沈灼的关系，只在旁边提醒，“以宁。”
“抱歉，我好像说了奇怪的话。苏小姐，你不要介意啊。”韩以宁笑着摇了摇头。
“啊，没事。”苏半棠也回神。
沟通完拍摄细节，苏半棠就先离开了韩以宁休息区。
韩以宁助理也跟着她一起出来。顺路就聊了两句。
“沈总这个礼拜六从国外回来，周末还要和以宁一起去看莫奈展呢，他怎么会不在乎以宁。以宁老师妄自菲薄！”
也不知这小助理是故意还是无意提起，总之，苏半棠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某个信息。
沈灼这周六就回来了？他提前回国？
为什么她作为女友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