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高考
“这节课是高中最后一节化学课了啊，也是你们整个高中的最后一节课。”刘佳站在讲台上，手上只拿着一张薄薄的练习纸，“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意义？”
高考前一天的下午，所有人都褪去了平日里的没精打采和昏昏欲睡，一个比一个专注。
今天之后，他们就再也不用接受枯燥无味的课程的折磨，也再也不会吐槽哪个老师上课无聊、哪个老师下课布置作业太多。
自由和放纵本该是件令人神往的事情，可真正到了这一天，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失落。
“来看黑板，都给我认真听，以后上大学了工作了，别说你们的化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教室的空调风力依旧不够大，墙上的挂钟依旧走得不准，斑驳的黑板上又增添了几道划痕，在光线的反射下看不清楚。
以前或是嫌弃或是吐槽的事物，摇身一变变成了舍不得放不下的记忆，包括在讲台上聒噪不已的刘佳，包括这节和平时一样无聊透顶又难度极高的化学课。
“你们别不把这些题放在眼里，我押题一向是很准的，虽然肯定押不中高考原题，但是思路解法都是相似的。”
“要高考了啊。”周熠楠大梦初醒般，“怎么会这么快？”
“醒醒吧，明天就上屠宰场了。”邱北拍了拍他的手，“是不是还觉得不真实？”
“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周熠楠小声嘀咕，“我的高中生涯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周熠楠依旧是浑浑噩噩的，手里的红笔不知道在卷子上写了些什么。而放眼全班，却发现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的状态比他好。
“你们平时总说我拖课，今天不拖了。”刘佳把粉笔头丢回粉笔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灰，“省着你们以后对你们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的印象只有无休止的拖课。”
“老师我们喜欢听你讲课。”台下立刻有人带头表态，“再讲一会吧。”
“不讲了，该讲的都讲完了。”刘佳走下讲台，“能教给你们的我都不遗余力地教了，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台下沉默了，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走啊，老师带你们熟悉考场去。”刘佳拍了拍手组织学生，“都记住自己的考场，到时候不要走错了，不然很影响心态。”
刘佳是跟在学生后面走的，出门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教室的灯。
强调了两年，学生依旧形成不了随手关灯的意识。她曾经也拿过二十一天习惯养成法训练他们，但是效果实在是微乎其微。
学生已经在前面自发地形成了队伍，几人凑在一起比对着考场，也有人边走路边拿着记单词的卡片背，一分一秒都不放过学习的机会。
她曾无数次看过他们的背影，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年轻的、朝气的背影正在离她远去。
晚自习是刘佳的，陆续有其他任课老师进来看望叮嘱学生，说几句还不够，说完后还要在教室里走几圈，看看学生的复习情况，即使明天没有他们的科目要考，依旧会嘱咐一句“晚上我在办公室，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刘佳送走了最后一个老师，抬眼一看，半个晚自习已经过去了。台下学生复习得心不在焉，怎样都无法沉下心，躁动不已。
“年级组给你们准备了考前大礼包。”刘佳把一个大袋子搬到讲台上，“东西不是很多，可能在你们眼里微不足道，但是都是我们老师精心挑选的。”
发到每个人手上的有一整套孔庙祈福的考试套装，一个金榜题名的符，还有几块糕点。
“这个符和这些糕都是上周末我们几个老师去寺庙里求来的，拜过菩萨的。”刘佳随手撑着身旁学生的课桌，“特别是状元糕，一定要吃，吃完了都能考上状元。”
学生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笑声，即使都知道自己成为不了那个状元，但依然收下了刘佳的心意。
“该叮嘱的都已经耳提面命千万遍了，但是还是要说，准考证身份证都准备好，今天晚上就放进笔袋里，水笔铅笔多准备几支，涂卡笔有没有笔芯都检查好，不要到时候慌慌张张的。”
刘佳边说，学生边跟着检查，听话的样子和之前的叛逆形成了鲜明对比。
“每门考试我都会全程跟随你们，去的时候把你们送到考场门口，结束后我就站在他们学校门外，你们出来就可以看到我。”刘佳继续安排道，“遇到突发事件不要紧张，向监考老师寻求帮助，如果准考证真的忘带了找我们老师，我们都会随身携带复印件。考完后不要对答案，专心备考下一门。”
“学了三年，脑子里总该有些东西，也该给自己的高中画上一个完满的结局了。”她的眼睛有些湿润，“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等着你们向我报喜。”
第二天一早，学校周围的路段都已经挂上了禁止鸣笛禁止大声喧哗的牌子，所有女老师都穿着红色旗袍，男老师穿着红色t恤，入眼皆是一片喜庆。
“开门红嘛。”刘佳笑着说，“别有太大压力，心态要好，咬咬牙就过去了。”
全班同学都簇拥着刘佳，轮流上去和她握手拥抱，美其名曰“吸吸仙气”。
“一个个来啊，大家都有份，不着急不着急。”刘佳的手已经被一双双炽热的手捂出了汗，“老师把攒了四十多年的运气都分给你们，一定可以考好的。”
去考场的路上，学校门卫保安和食堂阿姨等一众后勤人员举着极为显眼的横幅，每路过一个班的考生都要吼上几声“高考加油，你们最牛！”
“你看，所有人都在为我们加油。”邱北手上还拿着语文的复习提纲，侧头对周熠楠说。
所有人都在为我们祝福，所有人都在期待我们进入考场时脸上的坚定和自信，走出考场时脸上的释然和无悔。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若乾坤已定，那便扭转乾坤。
高考考了三天，最后一门是全班都要考的生物。考完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考场门口等自己班的同学，互相讨论着考完后去哪里潇洒，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如释重负。
刘佳见人齐了，便领着学生往回走。四十来个人轰轰烈烈地过马路，路过的车和人无一不停下来注目，大概是觉得看到新鲜出炉的考生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还有人专门停下来对他们吹口哨，问：“考得怎么样啊？”
刘佳挥手赶他走：“考得都很好，都能上985211。”
教室里依旧是走之前的样子，课桌上的东西又多又乱，黑板上还写着没擦掉的板书，公告栏里还挂着上一次模拟考试的安排，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没有人倒。
“把东西都收拾一下，不要的教材教辅就别带回去了，留给学弟学妹二次利用。”刘佳拿起黑板擦，“值日生呢，几天没做值日了？”
值日组的同学立刻跑上台帮刘佳擦黑板，其他人帮忙扫地倒垃圾，像是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
刘佳拿着干抹布把黑板上的粉笔灰擦干净，掰了一截粉笔，写下几个大字。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正在整理东西的同学皆是身形一顿，抬头看向刘佳。
“字不好看，不过看了两三年你们也习惯了。”刘佳走远欣赏着自己的大作，“都上来签个名，再一起合个影。”
黑板上很快就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签名，或美或丑，都是每个人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都笑起来，已经脱离高中的苦海了，这不值得高兴吗？”刘佳举着自拍杆，半蹲着让所有学生都能入镜，“来，三二一——”
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被定格在画面里，脸上带着对过去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憧憬，身后是班主任对他们的祝福，和每个人在这个教室里留下的最后的印记。
周熠楠收拾完东西，一手帮邱北拎着只帆布袋，另一只手牵着邱北，和邱北并排走到刘佳面前，对刘佳鞠了一躬：“老师再见。”
刘佳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再见啊，回去好好放松一下。”
“谢谢您这两年的关照。”周熠楠又想鞠躬，被刘佳扶住了。
“你的心意老师领了，老师也很开心看到你变得优秀。”刘佳的目光落到邱北的脸上，带了些意味不明，“看来让你们做同桌是个正确的决定。”
“等成绩出了再来向您报喜。”邱北坦坦荡荡地和周熠楠挨在一起，“谢谢老师。”
刘佳的眼里始终含着笑意，平日里再怎么调皮捣蛋的学生，相处了两年也是有了感情的，而到现在这样的特定时间点，更是觉得喜爱和不舍。
“那老师我们就先走了。”周熠楠终于放下了拉着邱北的手，对刘佳摇了摇。直到走出教室门，他才停下来，重新和邱北十指相扣。
“舍不得吗？”邱北见他走得缓慢，又时不时回头看，说道，“总该有这么一天的。”
“现在觉得学校建得可真是漂亮，教室也敞亮，连这水泥路都是这么干净。”周熠楠感叹道，“以前是被学习蒙蔽了双眼。”
“哦，校服也挺好看。”他又补充道，“穿着舒服，还耐脏。”
邱北没说话，但是心里和周熠楠想得一样。
呆了三年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是终究要告别这篇天地，去更广阔的世界。
“又不是不能回来了。”他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周熠楠还是在安慰自己，“刘佳也说了，常回来看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这条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在走过无数次之后也走到了尽头。
周熠楠和邱北并肩往外走，“你怎么回去？”
“我妈来接我。”邱北对不远处的龚婷挥了挥手，“叔叔阿姨呢？”
“不知道，可能还在考场门口等着呢，不知道我还回了趟学校。”周熠楠无所谓地说，“你先走吧，回家找你玩哦！”
邱北笑了一下：“随时待命。”
周熠楠在校门口站了许久，目送邱北和龚婷走远，又回头看了一眼。
白色教学楼立在夕阳下，庄严又肃穆，整个校园里只有高考生在走动，显得极为冷清。外墙上挂着的一串串标语还没拆掉，大红的横幅上面印着金黄的字，都是些祝考生金榜题名的内容。
“是该走了。”他喃喃地说，“狗学校，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