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陆以逞又去了几次小诊所, 伤势总算正常恢复。
最近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风越来越大,待在出租屋里时, 能听见大风过境, 吹得树啊窗啊都哗哗、哐哐地作响。
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与世隔绝的寂寞,这间破旧的脏乱差的小出租屋就像是暴风雨的海洋上的一艘小船。他在上面随波逐流跌宕起伏。每时每刻都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渴望着天降甘霖。
宋亦遥的电影在夏城的拍摄进度已经到了尾声,还有一部分室内的戏, 虽然眼看台风要来,但导演并不着急,台风是一个好天气,正好激发了他的灵感。
刘瀛连夜创作,加了几场戏, 还想添几个演员。宋亦遥在征求了裴然的意见之后, 推荐了裴然。裴然的长相毫无疑问是过关的, 只是不知道面对镜头能否自在自如。
不过,刘瀛直说,他只是来客串几个镜头,不会承担太重的戏份,在最后的成片中也未必出现。宋亦遥和裴然都表示理解。
裴然把去拍戏这件事情只是当做一个人生中难得的体验,就像当时他在国外那一场特殊的展会上释放自我一样。
到了片场,宋亦遥带他和导演打了招呼。
导演一看就是个很文艺的人, 扎着小辫, 穿着亚麻衬衫, 他脾气看起来也相当温和, 难以想象宋亦遥口中当时把在困在岛上反复磨几场戏是如何严厉可怕。
之前裴然虽然来探过好几次班,但没有真正和剧组核心团队交流过,这次才算都认了一遍人。
一切寒暄从简, 很快就投入拍摄。
裴然的戏份不多,而且是混在一群专业的演员当中,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背景板,但他的容貌气度,即使是背景板也吸引了相当多的剧组工作人员的视线,他们全都咋舌赞叹,终于认识到了宋亦遥这个刚恋爱就迫不及待公布的男友是拥有怎样令人沉溺和折服气质,仿佛雨后山间的漂亮蘑菇,即使知道毒素充盈咬一口就会致幻濒死,还是会有人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负责灯光的工作人员不自觉地将最好的光往他的脸上和身上偏移和照顾,令他的姿容在监视器中愈发出众。
同剧组的另外几个大牌演员,站在宋亦遥身边言笑晏晏:“之前还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那样轻率地公布一个男性恋人,现在有些理解了。”
宋亦遥扬眉:“哦?”
“这样的男人,不预先握在掌中,太容易被别人抢走。”
宋亦遥只笑了笑,他没有说,裴然至今并不在他“掌中”。
拍摄只用了一天,晚上七点结束,导演似乎很满意,掏腰包请大家吃饭。
夏城的海鲜宴出了名的美味,还有夏城特色的美酒,众人都吃得十分满意,散场时,裴然已经有些醉了。
宋亦遥也是。
他叫助理开车送他们会裴然租住的地方,离开前大家的手机都响了一声,是收到了普莉玛台风登陆预警。
有人问导演明天放不放假,刘瀛导演吼道:“放个屁!拍戏就是要风雨无阻!谁要不来这辈子别进我组了!”
裴然小声说:“确实有一点凶哦。”
宋亦遥笑道:“是吧。”
他们上了车。
车子里开了空调除湿气,车外风和雨都很大,雨刷器没有停过,声音规律,衬得车内愈发安静。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逐渐气息交缠,宋亦遥低头吻裴然,裴然眼睫颤了颤,没有躲,反而把自己向前送了送。
到裴然家楼下时,本该裴然上去,宋亦遥和助理回酒店,但宋亦遥和裴然一起下了车。
助理有点懵。
宋亦遥敲敲驾驶座的车窗说:“你车子停这,去对面宾馆开个房间休息,现在风雨太大继续开车出行不安全。”
助理说:“行。”
宋亦遥和裴然上楼。
两人都多少有些淋湿,宋亦遥让裴然先洗澡,裴然洗完出来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和毛巾,催促他也赶紧去。
宋亦遥进浴室之后,裴然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窗户上流淌过瓢泼雨痕,外面是水声,屋里是水声。裴然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兑着果汁喝了两杯。喝得太急,呛到了。
裴然咳得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良久,他才喘过气。
这时他整张脸都染上了绯红,眼中满是水光,他的头抵在冰箱柜门上,拿出手机一字字地发消息。
【以逞。】
陆以逞正在一字一字阅读关于他母亲生病的报道,想从中推测她现在的情况是好还是不好。消息弹出来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好难受。】
陆以逞从破木板床上坐起来,动作太大太急促,撕裂了他伤口,他一下子抽了口冷气。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喜悦更多还是委屈更多。喜悦是这个号码来自裴然,裴然知道是他!委屈则源于他无能的脆弱和不安,以至于一直渴望的事情取得一点点进展,都会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擦干净泪水,使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陆以逞颤抖着回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我身上还有十八万。”
裴然要他的钱也好,他剩的钱不多了,但可以全部给他。
陆以逞捧着手机等信,天知道他多么害怕信息发过去之后石沉大海,害怕裴然再像之前那样吝啬得一个字都不愿意给他。
好在没有。
【我想吃馄饨。】
【城西王记。】
【地址:福海路嘉园3幢1103,我在这里。】
陆以逞回复道:“好,我会过去的,你等我。”
裴然没有再回。
宋亦遥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裴然在地毯上蜷成一团,闭着眼睛。他惊了一惊,忙叫道:“裴然!”
“我没事。”裴然睁开眼,对他笑了一下。
宋亦遥松了口气,旋即说:“困了吗?去床上睡呀,躺在地上容易着凉,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裴然慢慢坐起来,他倾身抱了宋亦遥一下,然后松开,注视着他说:“我们分手吧,宋亦遥。”
宋亦遥先是一怔,呼吸都乱了,过了会儿,才找回声音,低低地问:“为什么?怎么了?”
裴然苍白的脸上绽放开一抹笑容:“理由好多,你要听哪个。”
宋亦遥说:“讲一个我还有争取机会的吧。”
裴然看着他,说:“宋亦遥,你很好,你应该值得更好的伴侣、恋人、爱人。反正不是我。”
宋亦遥说:“我只要你。”
裴然问:“你爱我?”
“我爱你。”
“为什么?我想不通。”
“爱是没有理由的。”
“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样温和、孱弱、悲情又深情。不是的。裴然想说,他不是那样的。
宋亦遥打断他:“我说过了,我没有想象你。”
“那你也不了解我。”
“我爱你。”
裴然:“……”
宋亦遥亲他,低声说:“对于我对你爱,你不需要有负担。享受就可以了。”
裴然垂着眼说:“我在伤害你。”
宋亦遥说:“没有。”
两人之间唇舌相缠,在一种暧昧又僵滞的气氛中,裴然气喘吁吁地解开了衣服扣子。
宋亦遥将他抱到床上,裴然的手滑过宋亦遥的脸颊、脖颈,他眼中凝着疯狂的病态和挣扎。宋亦遥动作一顿:“我不会勉强你。”
裴然轻声说:“不勉强。”
宋亦遥低下头亲亲他的额头。
裴然说:“宋亦遥,你是健康的。”
宋亦遥:“嗯?”
裴然说:“让我们看看健康能不能战胜不健康吧。”
如果将爱比作阳光,宋亦遥的阳光是温度适宜的,从来恰好,从来精准地把握着分寸,让人觉得温柔。而陆以逞是过分耀眼灼人,甚至让人分不清他是想要照耀你,还是想要毁掉你。世俗意义上来说,前者是健康的、正确的,后者是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的。面对那种不健康,那种病态,那种地狱般的占有欲和毁灭欲,重要的不是复仇,不是摧毁,而是离开。
裴然离开了,但是他又亲手把陆以逞拉回来了。
这是他有限生命中学到的东西,纠缠,玩弄,仇恨,侮辱,爱。
……宋亦遥问:“疼吗?”
裴然幅度极小地摇头:“不疼。”
“我还是第一次……”裴然蒙着眼睛,说得很慢很轻,宋亦遥停了前半句整个人差点呆住,心中闪过一瞬荒唐的念头,便听裴然说出了后半句,“第一次一点都不疼……”
半晌,宋亦遥哑声问:“喜欢吗?”
裴然没有回答。
陆以逞很久才打到一辆车,这种天气还在外面跑车的,都有点要钱不要命的意思。陆以逞便给了他很多钱,让司机把他送到王记后等一等,再送他去嘉园。
他再晚来一步,王记也要关店了。
陆以逞恨不得把全身的钱都抖出来让老板一定要给他下一碗馄饨再关店。
时隔这么久,裴然第一次想从他这儿要点什么,他一定要做到。他不能再让裴然失望了。
顶着风雨,护着那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陆以逞从城西赶回城东。
司机只能送他到嘉园小区外面,陆以逞抱着馄饨,这才意识到他连伞都没有一把,只能淋着雨在偌大小区里寻找3幢。
等他找到、上楼,看见1103的牌子,还没来及高兴,就看到那沉重的防盗门打开,宋亦遥从中走出来。
他在打电话,神色无奈:“好、好,我这就过去。”
见到陆以逞,他眉毛挑了下。
陆以逞闻到了那股气息。
甜腻颓靡。
裴然站在玄关,头发湿漉漉的,脖颈上还有未遮掩的浅浅痕迹。看到陆以逞,他笑得灿烂:“好巧,这一幕真像去年,你说你胃疼,我煲着鸡汤屁颠屁颠送过来,结果在门外等到天亮。汤都凉透了。”
陆以逞痛到难以呼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扯出笑,把馄饨递上去,轻声说:“馄饨还温着。”
裴然没有接。
宋亦遥挂了电话,回头吻了吻裴然的唇:“刘导又要改戏,我先过去,忙完就回来。”
陆以逞察觉伤口处有温暖湿润的东西流出来,他低头,发现全是血,混着雨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宋亦遥蹙眉道:“陆总,要去医院吗?”
“不了,”陆以逞放下馄饨,笨拙地对裴然说,“真的还是温的,我很小心,雨也没有进去,可以吃的。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脚步蹒跚地离开。
宋亦遥指着馄饨问裴然:“要拿进去吗?”
裴然弯腰拎起来。
宋亦遥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叹气说:“我先过去了,不然催个没完。”
裴然说:“注意安全。”
临走前,宋亦遥问了最后一句:“健康战胜不健康了吗?”
裴然说:“对不起。”
宋亦遥笑了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按照大纲稳步进行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