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蔺寒玉完全疯了。
陆以逞被安排探监时, 他满眼恨意地朝陆以逞动手，被警卫用电击棒制服，带出去冷静。
裴然昏迷了三天还没有醒, 陆以逞焦急担心之余, 就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蔺寒玉痛不欲生。他是在乘正科技的办公室看监控视频时，看到卫子晔和蔺寒玉开门进来。蔺寒玉手上的刀让他立刻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不过直到那时，他最担心的都不是裴然, 而是卫子晔。
蔺寒玉怎样都不会杀裴然的，陆以逞那时想。裴然那么爱他，而不论是七年前的绑架还是去年在巴黎的那场闹剧，蔺寒玉都没有主观刻意地伤裴然半分。
正是抱着这样的观点，到公寓之后,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满身鲜血倒在地上的卫子晔, 而不是裴然。
卫子晔的公寓钥匙是他给的。
那是很久之前了。这套公寓离公司最近, 是陆以逞常住的地方之一。他还没回清町的时候，卫家和陆家就在商量联姻的事情，为了两个人培养感情，陆以逞给了卫子晔钥匙。
卫子晔没在公寓住过，但留下吃过几顿饭。就这几顿饭，两位大少爷也不是做饭的主，都是叫得外面的厨师来。
解除婚约后, 陆以逞就没再和卫子晔见过面。
那天卫子晔联系他, 他还惊诧了一番。卫子晔说：“我在你临溪花园那套房子里落了样东西, 明天去取, 顺便把钥匙还你。”
陆以逞沉默了两秒，说：“好。”
他知道裴然在家，卫子晔过去一定会和他碰面的, 他期待两人碰面。
不错，裴然是一直待在他身边，裴然是柔顺的，裴然是乖巧的，裴然是有求必应的，但裴然的眼睛总是沉沉的，幽静如无波古井水。
天知道陆以逞知道裴然出门和宋亦遥会面是多么醋，他连向宇哲的醋都吃，他贪婪地希望裴然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可是裴然太受欢迎了，他真想把那些人都杀光。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所以他只能选择把裴然锁在家里。
他多么希望裴然也吃一吃他的醋。
可是裴然从不。
不问他情人节的去向，不问他身上的香水味，不问他和颜辰怎么回事，更不问他和卫子晔。
裴然总是淡淡地笑，说没关系的。
陆以逞想看他为他嫉妒的样子，想看他吃别人醋的样子。
若时光能够倒流，他会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因为这一点私心，他同意了卫子晔去临溪花园，就这么巧，卫子晔替蔺寒玉开了门。
裴然是不打算开门的。
透过监控，陆以逞能看到，裴然是不打算开门的。他甚至可能有点儿……害怕？监控视频看不太清，模模糊糊，他只能在事后看着躺在病床上苍白如纸的裴然如此揣测，裴然根本不爱蔺寒玉，他怕蔺寒玉。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彼时陆以逞握着裴然冰凉的手，一边向上天祈求他快点醒来，一边在心里冷冷地剖析。
而现在，他站在身穿囚服手戴镣铐的蔺寒玉面前，听到对方口中吐出令他感到晴天霹雳的话：“陆少，你赢了。你家庭美满，你家财万贯，你健康、健全，你不用背负仇恨，你是陆家的少爷，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甚至连裴然，爱的都是你而不是我。”
陆以逞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蔺寒玉狭长的眼眸闪烁过一抹微光，他唇角咧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得陆以逞莫名恼羞成怒。他之前是蔺寒玉对他动手，现在换了形势，陆以逞探身拽住蔺寒玉的衣领，冷冷道：“你他妈别跟我耍花招，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监狱里生不如死。”
“我相信，”蔺寒玉仍然在笑，“我相信你陆少！可是陆少，我还是觉得好好笑啊！你居然……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裴然喜欢你！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怪不得，怪不得你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怪不得哈哈哈哈哈，裴然在你身边一定很痛苦吧，他那么爱你，却只能看着你今天跟这个男的在一起，明天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只能看着你跟别的男人订婚，跟别的男人上新闻头条，哈哈哈哈哈裴然你活该啊，早在七年前就应该让我杀了陆以逞算了，你为了他跪下来求我，就为了这么个傻逼哈哈哈哈……”
陆以逞这次除了震惊，还有手足无措了：“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七年前？”
蔺寒玉像毒蛇吐着信子，陆以逞痛苦的样子令他快乐：“七年前，我绑架了你、裴然和卫子晔。你以为裴然是知情者？不是的，他事先根本不知道我会这么做，他不知道我跟卫家有仇，是到了别墅，我才单独跟他说，我希望他能支持我。但他没有，他那时候惊慌失措，可怜极了，他那时就很爱很爱你了，但你年纪太小，他不敢和你说。他不想让我杀你，所以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别杀你。他求人的样子好动人，好漂亮，我就心软了，我说好啊，但是我有要求，我的要求是让他当着你俩的面被我干。他答应了，一点都没犹豫。我当时很妒忌你，他多么爱你啊……而你却不知道，七年了，你不知道的哈哈哈哈哈对不起真的太好笑了！”
陆以逞记得那场绑架案。
他记得蔺寒玉说的那一幕，但他那时被蒙着眼，一条黑色的纱布——是的，纱布，所以没能完全遮去他的视线，他看到了那隐隐绰绰的肮脏的一幕。他目眦欲裂，被缚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只能锤着地面，只有那痛能让他清醒，他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裴然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洁身自好的贱人，就是个放浪的贱货，裴然就是这样的，他曾经喜欢过的只是顶着裴然样貌的幻象，裴然和幻象相差十万八千里，甚至不如卫子晔和幻象接近——卫子晔和裴然长得还有几分相像。
他锤得手指骨全是血。
这时，卫子晔用不知从哪弄来的刀片替他割开了绳索，他把卫子晔的的也解开，卫子晔当机立断拉着他就跑。
跑出魔窟，在山道上跌跌撞撞许久，陆以逞才猛然顿住脚步：“裴然……裴然还在里面。”
闪电划破夜空，照着卫子晔那张脸清清冷冷，他脸上有一处擦伤，淡淡的残缺衬得他比平日还要漂亮三分：“你还没看明白吗？裴然和那个人是一伙的，他们可是公开过的同性恋，他们还在我们面前……做那么恶心的事。”
“是卫子晔用刀片划破绳索，我们才得救，”陆以逞在蔺寒玉面前，试图辩白，“不是你放的我们。”
“是我，”蔺寒玉怜悯地看着他，“刀片是我给卫子晔的，他知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不可能！”
“你可以去问。可怜啊，你就这样爱上了卫子晔吗？却把真正的救命恩人弃若敝履？”
陆以逞说：“我……没有。”
不是很有说服力。
蔺寒玉又狂笑起来。
他完全疯了，他是个疯子，陆以逞看着他的模样心想，疯子的话他要如何信？裴然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早有定论，要为疯子的话而全然推翻吗？要让他重新相信裴然是那个圣洁的裴然吗？重要吗？哪怕裴然就是个贱人，他也已经很爱他了。可裴然要不是呢？他对他的那些污蔑、侮辱和暴力……
陆以逞不敢细想下去。
“你去问啊，问问卫子晔。”蔺寒玉微笑道。
卫子晔的回答是：“对不起。”
陆以逞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卫子晔说：“蔺寒玉当时说，想要活着离开，只有那一次机会。我必须带你一起走，如果你回去，说不定——”
陆以逞一脚踹在他的病床上！
卫子晔愕然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我的伤……”
陆以逞转身离开。
他错了。
他错了这么多年。
他都干了什么啊。
回想起在清町初遇裴然，以及之后的一幕幕。他断定裴然是浪荡的，不贞的——能当着别人的面和男友做那样的事的人，能有什么羞耻心？可原来裴然是被迫的。是为了他被迫的。而他……理所当然地沿循错误的印象，再次、反复伤害了裴然。
“裴然哥，对不起。”
在裴然昏迷的那几天，他一直道歉。一直道歉。
裴然醒来后，却没给他道歉的机会，扇了他一巴掌，叫他滚。
陆以逞低垂着脑袋，缓缓地笑起来，对裴然说：“打得好，我应得的，裴然哥，对不起。我……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开病房，轻轻合上房门。
爱意值100。
陆以逞离开之后，没有枯坐不动，而是打起精神，找了个厨房研究一番，给裴然煮了营养搭配合理的肉粥。裴然醒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左右，陆以逞十二点站在病房门口，为自己鼓劲，确定裴然问起来他有了个好听的“送粥给他吃”的借口，然后，陆以逞扬起笑容，开门道：“裴然哥，我做了个粥给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亦遥坐在床边，在给裴然盛汤。他似乎刚从哪个活动场上过来，穿着精致，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大约是什么艺术杂志吧，陆以逞闪过这个想法，只因为他的妆容略略出格，不太日常，但这点不日常放大了他本身就不似人间能见到的俊朗英挺，掺着丝丝脆弱多情。在明星圈子里，宋亦遥是出了名的高冷但玩世不恭，也是出了名的男女通杀。他这张脸就是绝佳的证明。
宋亦遥是高岭之花，是可望不可即的璀璨星辰，但此时此刻，他正在为裴然一边盛粥一边吹凉，笑容满面地说：“我御用的厨师，做鲫鱼豆腐汤一绝，这鲫鱼能挑得半根刺都没有肉还丝毫不散，你快尝尝。”
裴然笑意盈盈地望着宋亦遥，双手接过瓷碗：“好呀。”
陆以逞发现自己的到来是如此破坏气氛。
宋亦遥转头看向他：“陆二少来了啊。”
陆以逞僵硬道：“嗯。”
他捧着粥，勉强笑着对裴然说：“裴然哥，我带了粥给你吃。”
“哦，”裴然应了一声，“放着吧。”
陆以逞不死心地补充：“是我亲手做的。”
裴然敷衍道：“哦，知道了。”
陆以逞还想说什么，向宇哲风风火火地来了，打断了他：“然儿！你总算醒了，刚醒吃点素的，我给你买了梨花坊赫赫有名的蔬菜粥！好吃又营养——哎哟！这不是宋亦遥嘛，大明星啊！”
宋亦遥谦虚道：“哪里哪里。”
向宇哲说：“然儿快尝尝，我排了俩小时队买的，要不然早来看你了。”
裴然当即接过，揭开碗盖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道：“好吃！”
护士小姐姐过来敲了敲门：“你们注意着点啊，别给病人乱吃东西。”
向宇哲说：“就一碗蔬菜粥，没啥不该吃的。”
宋亦遥则报了一连串菜名：“也没有什么要忌口的吧？”
护士一顿：“没有，挺好的，那个，你等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妹妹是你粉丝。”
宋亦遥平易近人：“当然。”
护士脸上绯红一闪而逝，清清嗓子说起正事：“你们这边谁是裴然家属啊，他的病有些治疗细节需要跟家属说明一下。”
向宇哲说：“我是他前上司，也是朋友，可以吗？”
宋亦遥说：“我也是裴然的朋友的。”
护士看向陆以逞：“你呢，是家属吗？”
陆以逞心里全是懊悔，过去小半年，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小半年，他怎么没拉着裴然去把证领了啊！
现在面对护士的提问，他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裴然开口道：“这里没有我的家属，我没有家属了，父母早年就去世了，也没亲戚，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本人说就可以了。”
护士犹豫道：“那我去跟你的主治医生商量下。”
裴然点头：“辛苦了。”
护士离开后，病房又一派其乐融融。向宇哲和宋亦遥很快也聊了起来，两人都是左右逢源的人精，要聊得愉快可太简单了。只有陆以逞被晾在一旁。
突然，裴然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以逞一喜。
裴然说：“你还在这干嘛？”
陆以逞：“……”
他茫然地扯了个借口：“我的粥，你还没喝。”
裴然说：“我现在已经饱了，等会儿再说吧。你……去忙你的？”
陆以逞浑浑噩噩地走了。
晚上他又来了，这次病房里很清净，没有人，只有已经睡着的裴然，还有他做了很久的、仔细斟酌过营养配方的粥。
裴然一口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