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四）
魔宫，内殿。
洛卿寒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没有先前那么冷，她微怔，然而下一秒，一只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微凉的指尖按着动脉，细细摩挲。
“……”
纪凌坐在床沿，目光幽深地盯着她，视线一一扫过她的额头、鼻尖、唇瓣，最后与浅色的眸子对上。
他微微俯身，目光冰冷，语气更冷：“你的灵核呢？”
洛卿寒垂下眼睫，别过头，没有作答。
“鬼医说，”纪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你的灵核，是被生生剖走的。”
洛卿寒默了默：“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
纪凌哂笑：“是啊，你不需要记得，师尊没有灵核照样可以召唤出华凝剑，照样可以成为一代宗师，毕竟师尊是个幸运的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又去记它做甚？”
洛卿寒一愣，看向他：“纪凌，我想跟你谈谈。”
纪凌唇角微弯，异常好看的眸子刺刻却森冷万分，薄唇微启：“谈？以什么样的身份？”
“……”
纪凌笑了：“忘川一站上，师尊可是当着整个天下的面与我断绝了师徒关系，您老贵人多忘事，弟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洛卿寒平静道：“我想跟你谈的就是这个。”
“谈什么？”纪凌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凌厉。“是想告诉我你有多厌恶我这个身体里流淌着魔皇血脉的肮脏徒弟，还是想要让我念着昔日的师徒情分，不要对修真界开战？”
“师尊和我的情分，”他唇边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冷漠和嘲讽。“早就在你与我恩断义绝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啊。”
洛卿寒抿着唇：“忘川一战上，我当时……”
“闭嘴！”似乎是被哪个字触到了逆鳞，纪凌突然恼羞成怒，放在她脖子上的手的力气也加重了几分。他欺身而上，几乎是压在了洛卿寒的身上，二人的距离隔得极近。“你没有资格提那天，因为你不配！你与魔族的人没有血海深仇，但你是宗门仙师，在仙门百家面前不可能维护一个魔族的弟子，这点我当然能理解，我也不会去怪师尊冷漠无情的。可你为什么要出头？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在一旁冷眼旁观？你为什么不肯……不肯给我一条生路。”
洛卿寒闭了闭眼：“纪凌……”
“我知道，师尊一向是看不起我的。”纪凌忽然又笑了，只是这笑容，怎样看都参杂着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您打我，罚我，关我禁闭，这些我都从未怨过您，因为弟子是孤儿，从小就没被人管教过，所以不懂规矩。我怕师尊会嫌弃我，所以就拼命想要做到最好，想要证明给您看，您收的徒弟，并不是一个天资不足的废物，也会有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一天。”
“您知道吗？我曾经是真心将您当过师尊的。初入山门时，有弟子故意刁难，您嘱咐过，门派的规矩不可违背，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挑衅，我都装作听不见，后来他们开始在我面前说您的坏话，越说越过分，我生气了，与他们打了起来。可是师尊您却不分青红皂白，甚至都不听弟子解释一句，就将我扔到了戒律堂，看着我挨了一百戒鞭，又把我关进了寒天洞。您知道，那个寒天洞里有多冷吗？可是，弟子却觉得心更冷，虽然比不上师尊您的心冷，但是被关禁闭的那一个月，这里，真的很疼。”
“我……”
“嘘，师尊听弟子继续说。”纪凌的手指覆上洛卿寒没有血色的唇瓣，“后来门派的演武场实战，还记得我当时与师尊打了个赌吗？要是弟子拔得头筹，师尊就给弟子亲手做一盘槐花糕。后来弟子做到了，师尊一向言而有信当天晚上就把槐花糕放在了弟子的房间里。师尊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等琐碎小事上，糕点做得敷衍，甜得人嗓子发腻，可我还是一块不剩地吃完了，因为那是师尊亲手做的，弟子就可以不在乎味道如何。”
“你……”
“弟子在您身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来都记得一个规矩，那就是只记您的好，不去记您的不好，可是到头来，似乎没用，因为师尊……从未有过一天将我当做过弟子。我以前，是真的尊过您，也爱过您的……”
洛卿寒已经愣了，或许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并不是一个会让弟子喜欢的师尊。
“师尊要看看吗，”纪凌抓着她的手，探进了自己的衣袍里，放在左边胸口的位置。“这一条疤，是华凝剑刺的，这辈子都消不掉的。正如弟子和您的情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怎样修补，都会有裂缝。”
手心突然触及到一片滚烫，洛卿寒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却被纪凌死死拽着手腕，根本就收不回来。
心口似乎泛起针扎一般的疼，疼得窒息。洛卿寒闭上眼睛，认命道：“所以，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弟子是想要报复师尊的，可即使杀了您，也于事无补。”纪凌的手慢慢拂过她冷白的脸颊，嗤笑。“所以，我想到了一种更好的报复手段。”
他慢慢凑近身下的人，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地呢喃，温热的气息尽数喷上去：“师尊，你嫁给我好不好？”
“……”
洛卿寒当场石化。
掐着人的脖子求婚，他到底是怎么做得出来的？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觉得自己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嫁给我，成为魔界的魔后，魔界和修真界自然就不会再开战了。”
洛卿寒只一瞬的功夫就反应了过来，怒道：“你威胁我？”
“师尊也可以拒绝，”纪凌忍不住挠了挠她的下巴，笑得放肆，“如果想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话，徒儿很乐意让师尊欣赏这样的景色。”
他的眸子又瞬间冷了下去，依旧是威胁的语气：“别想着与我同归于尽，我知道师尊不畏惧死亡，但魔界是本君的地盘，就算你的骨头化成灰了，本君也不会有事。到时候，修真界只会面临更绝望的生灵涂炭。本君耐心有限，过期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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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师尊答应魔界大人的请求，可不是因为什么早就对他有意思，没有!绝对没有!
毕竟，她是一个不懂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