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购衣
醉仙楼二层厢房。
窗棱上传来一声异响，晨风如黑夜里森冷的影落在软塌一侧。
“大人，京城飞鸽传书。”
黄花梨雕花软塌里斜倚着的男人，似一块染了雪霜的白玉，修长的手指扣着酒坛，半醉的眼底是无尽的深海。
“念。”
得令，晨风急忙拆了小竹筒，展开里面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去年修缮黄河堤坝，沉县参与贪墨的主犯在押解上京途中遭暗杀，预知详情今夜三更登县关山楼一晤，知名不具。”
萧祁域坐起身来，将纸条用掌力消成了碎屑。
“怎去了那般久？”
“回大人，阮冷氏带着几个孩子去对面街的绸缎庄买衣服，刚才楼下叫卖引来几个宵小尾随，已被属下解决了。”
“你已不再称她为毒妇？”萧祁域笑意渐深，阮冷氏比毒妇还难听。
晨风脸色一凛，揣摩不到主子话中真意，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不敢吭声。
“让你查的事进展如何了？”
听主子语气有点冷，晨风急忙回禀道，“冷氏在嫁到阮家前的生平与密探报上来的消息一致，冷家家世清贫，三代佃户，冷父早年从军伤了腿脚便闲置在家沾了赌，光靠衙门发放的抚恤金根本不足以平账，便在两年前将女儿卖给了牙婆。”
“牙婆将冷氏倒卖到光州妓院做使唤丫头，不到半个月老鸨便强制她接客，冷氏逃跑未遂，老鸨恼羞成怒就将她卖给病重的阮秀才做填房泄愤……这些事里未曾有过冷氏主动，倒不像是她有意接近阮家，接近孩子。”
萧祁域幽深的眸光因这最后一句话掠起了波澜，视线从晨风脸庞划过，勾唇一笑，“所以呢？”
“阮秀才一死，她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不是无计可施，属下倒认为她这几日变化，应是感觉主子与阮秀才是旧识，怕大人为其出头特意装模作样，等主子走后自然原形毕露，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萧祁域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将酒坛丢上桌，“那你便在王家村多留几日。”
“可是……大人今夜不是要北上县里去。”晨风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诧。
萧祁域起身就走，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做你该做的事。”
“是。”
…………
掌柜将冷千语娘几个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开口撵人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台上多出来的几十个铜板挡了回去。
掌柜捧着赏钱两眼放光，“哎哟，这可是贵人啊，贵人光临蔽店是要量身还是裁衣啊？”
冷千语没回话，只是扭头给四崽递了个眼神。
有钱能使鬼推磨，前几家绸缎庄，她们一进门就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轰了出来，全因他们穿着简陋不像能消费得起绫罗绸缎之流。
为了不让孩子失望和自卑，冷千语一向低调的性子也不得不选择暴发户常用的伎俩。
掌柜见她不语生怕自己招待不周，急忙唤来跑堂奉茶。
“客官这边坐，咱们丝萝绸缎庄卖的缎子可是京城最受欢迎的款式，在这镇上可谓人无我有，贵人不妨多看看，比较比较……”
冷千语听着心里好笑，就古代这车马，京城的款式到了光州这种小地方，恐怕早是三年前流行的款式了。
阮邵青还吐槽她叫卖方式夸张，谁家做生意的还不都这样？
清了清有些干涸的嗓子，跑堂的立刻将茶水递到了她手边。
抿了口清茶，绿茶味不错，馥郁清香。
一旁四崽看着她，又看看自己手里绿油油的茶水，一脸的嫌弃。
“这个不是我们平日喝的油茶，你们尝尝……”冷千语凑过身来，小声道。
有了二娘的保证，四崽照猫画虎。
冷千语歇够了，才对着掌柜道，“丝绸缎子就免了，我们只要布衣，五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春夏秋冬，素日节庆都给我们整齐活了。”
“客官稍等……”掌柜直起半躬的身子退下。
阮枝枝不由心慌，拉过冷千语，咬耳朵，“二娘，你买这么多……我们的钱够付吗？”
他们是穷惯了的人家，平时填饱肚子的钱都难挣，平时她到镇上，遇到绸缎首饰店连看都不敢往里面看一眼，现在一下要买那么多的衣服，她都担心二娘因为挣了钱太开心而托大了，倒是给不够钱多丢人啊。
冷千语轻叹了声，拥过她肩膀，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不买丝绸就一定够付。”
阮枝枝仍旧心有戚戚，可当她看到跑堂绣娘推着木轮衣架出现时，什么都顾不上了。
在村中，所有人的穿着非灰即黑，而衣架上琳琅繁复的布衣已经远超了他们常见的款式，虽比不上琳琅绸缎华丽柔软，可胜在色彩丰富刺绣精美。
四崽不约而同捂住脸，绣娘展示在手里的崭新衣衫犹如水波滑动泛起粼粼，都要亮瞎他们眼睛了。
掌柜在跟前倾力推销着。
而冷千语的注意力全在四崽表现上，她鼓励着他们正视王家村之外繁茂的物资世界，鼓励他们勇敢跟绣娘说不然后去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鼓励他们试穿不用担心弄脏却要注意礼节，鼓励他们想一还可以想二。
血拼让人忘却烦恼也忘却时间，冷千语的礼数周全换来掌柜绣娘们不厌其烦地为一家人择选，一个时辰后，两个男娃先选好了，坐在一边椅子里抢着点心，乐乐的衣服由冷千语决定也算爽快，唯一剩枝枝，在一套真丝花鸟大袖轻纱前犹豫不决。
“枝枝，我不是说过喜欢就都要了，为何还有为难？”冷千语上前来，柔声说罢，又转向绣娘。
“这一件轻纱也要……”
“二娘……”阮枝枝急忙叫住她，一脸娇窘，磨叽半晌才道，“我想要的不是轻纱，是……是……那个……”
哪个？
冷千语认真看过去，才隐约在纱衣旁看见几款内抹。
眸光一转，她赫然明白，轻轻拍了拍阮枝枝的瘦削的肩头，“我们枝枝是大姑娘了，不用害羞，为娘帮你。”
她朝绣娘使了个眼色，绣娘秒懂，取下了抹衣，用平日裁剪闲置的布头包了又包。
孩子们的衣服选定，到冷千语试穿成衣。
大人与孩子不同，孩子长得快，衣物一般做的宽大些，窜个子了还能顶一两年，大人则需要量身现改，袍大衫宽有辱斯文，穿着得体才是礼节。
几个绣娘带着冷千语入内堂量身，上下其手一通，快要完事时，就听帘子外突然传来阮邵青一声痛斥。
“你说什么，小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