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又婆娑乎人间
这些热度掀起的水花，并没有给盛烟的生活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起码盛烟回长青师范大学办事，也没有什么人找她签名，几个找她合照的女生，还是在难过以后不能见到大美女了，鼓起勇气上来的，更别说什么逼格高到要保安护送了。
刚出校门，她远远看见一串能闪瞎人眼的车牌号，认出了那是方固远的车。
盛烟之前不小心记住的。
倒是凑巧，他俩明明没约，却还是刚刚好撞上了。
阳光明媚，尘埃四起，盛烟不禁心下一动。她没有立刻去找方固远，而是拐了个弯，走几步，停在了小摊子前。
摆摊的是个年纪很大的奶奶。她头发稀疏花白，戴一顶黑色的李宁运动帽，帽子的边缘抽了线，穿着长青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校服，校服上沾满了红橙色的油渍和笔芯划过的长长痕迹，脚上是一双开了口的白色球鞋。
奶奶算账又快又准，前面买樱桃的人惊奇地叹了一句。小摊后七""八岁的女孩骄傲抬头：“我奶奶是高中生呢！”
买樱桃的人不说话了，脸上没有了惊讶的神色，反而隐有同情。
等那人离开，盛烟挑了一大袋小小的、看上去就很酸的樱桃。付完钱，转身瞧见了几步开外，穿着暗红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老奶奶。
老奶奶扒着草绿色的垃圾桶，手上拿着个装着残羹剩饭的外卖盒子，盒子缺了一个角，里面的白米饭混着凝固的辣椒油，结成了块状。泛着绿光的蝇虫被老人惊扰，嗡嗡飞起，少顷，落在了老人翘起的白发上。
她的形容算不上极落魄，但她确确实实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
盛烟走几步越过她，在街角给她买了两个肉包、两个菜包、一瓶矿泉水，共花费人民币七块钱。
她把包子递给老人，老人瑟缩，下意识抱头。苍蝇受惊，倏尔飞走。
她不知道老人是谁，老人也不会知道她是谁。她更不知道老人的亲人在哪；不知道老人住在何处，也许在漏风漏雨的桥洞下，亦有可能住在闷热狭窄的屋棚里，还有概率住在上下困难的阁楼上；她是否有儿有女，她的儿女是不是虐待了她，她统统不知道。她只知道个人的渺小。
再远一点，菜鸟驿站的门口，两个直不起腰的老爷爷正围着一个男大学生，争抢他手里的一个快递纸盒。他们喋喋不休，骂爹骂娘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出口成脏，骂得十分难听。大学生表情窘迫，嘴唇翕动，却没有生气骂人。
吵架的声音传过来，众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盛烟看见大学生高高抬手，吵架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盛烟冲老奶奶微微一笑，也不管她低着头不看人了，把装包子的塑料袋放在干净的地上，转身往马路对面走了。
等走到马路对面，她摆手推拒了出租车师傅的热情，想再走两百米，就能看见公交站牌，然后坐上12路车，到贸易中心下车，转1路车，可以到机场。
方固远坐在车里，瞧她买樱桃、买包子，又瞧她把包子送给拾荒老人，微微挑眉，没放在心上；看她傻乎乎往公交站牌走，才不由冁然。
他按下车窗，喊了句“盛烟”，看她停下，面向前方，左右张望，似乎是没找到熟人，又继续往前走。
脸上的笑容不断加深，暗叹这个女孩的宜家宜室。
他靠近车窗，又喊了一句“盛烟”，见她终于转身朝自己看来。似乎是被自己惊到了，她愣了一小会，立即朝自己走来，这动作越来越快，最后更是直接跑了起来。
盛烟没上车，只握住他手，脑袋凑过去问他：“你掐掐我？你怎么在这？”
“问了你经纪人，来接你了。”方固远笑，也不掐她，“等挺久了。”
盛烟痴笑几声，傻乎乎上了车，心里啐了他一口。她注意过方固远的作息规律，四点给小外孙发消息时，算好了时间，准备叫他一看手机就能想起她来，想起她来心里愧疚愧疚。小外孙一愧疚估计就该给她个甜枣了。
钱也好，戏也罢，她这个人很朴实，给就要，不挑。
等了这么久，结果所谓的甜枣竟然就是他亲自送她走。
还真以为自己的爱值很多钱啊，呵呵。
真想撬开这傻缺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芝塔龙河上的塑料袋。
竟然以为他浪费了自己宝贵的商务时间陪她，是爱，是补偿。
她给方固远喂了一颗樱桃，刚从袋子里掏出来的，没洗。
方固远没来得及拒绝，只想了两秒，也就没推了，甫一咽下去，眉头一动，却是有些被酸到了。他敲了盛烟一个脑瓜崩，把她搂在怀里，笑：“在外面对自己好点？别舍不得花钱。钱还够吗？”
话说得跟她妈发生活费似的。
盛烟摸脑门，心想就是给你买的才没买好货。她可是贫穷励志且丽质的灰姑娘。
歪着脑袋，想方固远未来会不会活成商坤。
通过楚珊珊，盛烟了解到她和商坤的三个前妻关系一直都很好。
——一个男人到底有多失败，才能让自己的前前前妻、前前妻、前妻、现任妻子好得月月约麻将。
她嘟了嘟嘴。
方固远很自然地又敲了她一个脑瓜崩，言简意赅：“难看。”
盛烟目光上视，小声嘟囔，给他撒娇：“讨厌，南看你不会往北看啊？”说完好悬没直接吐出来，转头往北看了看，又说，“你才难看。”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一番直指奥斯卡影后的表演，瞬间打动了楼着她的评委。
“别耍小性子了，送你去机场。”方固远摸她脑袋，这次不弹她脑瓜崩了。
上了飞机，坐她旁边的正是一身白衬衫黑色长裤的林盼山，带着眼镜，书生气十足。
林盼山旁边坐着的男人瘦削脸，单眼皮。
盛烟只稍稍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高丽导演。
高丽导演为什么会在这里？原著作者又为什么在这里？又不是编剧。
盛烟心里微微存了疑惑，却没有问出来，神态自若地和两人打招呼。
然后就见林盼山腼腆一笑，状似不经意间问道：“……男朋友不陪你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