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的模样
王微宇还没有开口。
顾霁月自己就得到了结果。
她把一个体重秤压爆了。
平常电子秤上只要多一克，顾霁月都紧张得不行。现在恐怕只能用发疯来形容她的内心了。
“我是个怪物。”
她演不了戏了。
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让顾霁月癫狂。
“不是的。你不是怪物。”王微宇抱住了她。“没事的。这些都是可以隐藏起来的。你还是可以演戏的。”
王微宇确实是懂了顾霁月。
对顾霁月来说，是不是怪物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不要阻碍她演戏的梦想。
王微宇望着崩溃的顾霁月，犹豫着问。“我的非人特性可以隐藏，你也可以的。”
“王老师，你的非人特性是什么？也和我的角一样明显吗？”顾霁月终于停下了抽泣。
王微宇继续解释。“虽然不是角，但我的非人特性也非常明显。你没有去过保护区，可能觉得只有自己头上长角非常奇怪。其实这和有人用右手写字，有人用左手写字，有人两只手可以同时写字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微宇大概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停顿了许久，才说。“你想看我的吗？”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顾霁月抿了抿唇，犹豫着问。“可、可以吗？我可以看吗？”
“嗯。不过，你也许会害怕。”王微宇确定她想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顾霁月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他。
王微宇半蹲下来，以她能看清楚的角度，仰起了自己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的灯闪烁几下，突然地爆掉了。
顾霁月被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因为屋子变黑，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眼前人格外的显眼起来。
这还是顾霁月第一次能如此仔细地观察王微宇的脸。
他的脸看起来冰冷又厌世，好像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一般。但是此时的顾霁月已经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他一点也不冰冷，反而温柔至极。
变化开始了。
顾霁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皮肤上浮现出黄褐的虎斑纹，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化作了非人的金色竖瞳，一头蓬松的短发疯狂地生长，不一会儿变成了及腰长发，却异样地无风飞舞。
“怕吗？”王微宇看着紧张到呼吸都屏住了的顾霁月，停下了变化。
顾霁月傻乎乎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疯狂地摇头。
王微宇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继续，站起身来，瞬间收了所有的非人特性，背对着她说。“没关系。会害怕是正常的。需要冷静一下吗？我先回隔壁了。”
说罢，他抬腿便要离开，却被顾霁月拽住了衣服下摆拦了下来。
“怎么？”王微宇小心地转过身来，看见的不是因为惧怕而瑟瑟发抖的顾霁月，而是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
“王老师，你刚刚的样子好帅啊！”顾霁月兴奋地仰头问。
“这样也帅？”王微宇忍俊不禁。
怎么有人会用这么厚的滤镜来看他？
“嗯。”顾霁月突然对自己有了一点信心。
王微宇那么多非人特性都可以藏起来，那么她也应该可以。
“现在就可以试一试。”王微宇想了想，说。
“但是要怎么做？”顾霁月还是蒙蒙的。
王微宇直接向顾霁月伸出了手，擦掉了她眉间的红印记。
顾霁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嫩嫩的奇怪的犄角又出现在了她的额前。
王微宇将一只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霁月有些犹豫，左右看看。“要我拿什么吗？”
王微宇被逗笑了。“给我手。”
“啊，哦哦。”顾霁月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赶紧伸出手，搭在王微宇的手心。
“两只。”
“哦哦哦。”
她的两只手放在他的手掌心，被衬托得格外娇小，明明她的手指也得到过修长的评价，在他这里，却好像是小朋友的手，又短又短。
“闭上眼睛。”王微宇嘱咐道。
顾霁月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握着他的手，感觉特别的明显。
他的手很冰，在潮湿闷热的天气，令人格外地舒服。
而王微宇低头，望着她，乖巧地闭着眼睛站在自己面前，娇小柔软，好像一朵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棉花糖，蓬松的，轻飘飘的。
可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知道，她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弱小可欺。
她是无比坚毅的，独立自主，总是展露着灿烂的微笑，充满希望和力量，像那光芒万丈的小太阳。
王微宇忍不住喉结滚了滚，无声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慢慢地教她。“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角上。”
顾霁月却发愣。“怎么集中？”
思绪又不是手，说往哪里流就去哪里的。这个说法有点像王微宇之前教的把力量集中在角上，顾霁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么玄幻的说法要怎么做到。
简直就和菜谱里所谓的盐少许，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王微宇无奈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点她的犄角。
只是柔软的指尖碰触，她感觉却强烈极了。
一瞬间，她所有的思绪都涌进了小小的犄角。或者更准确一点，她的犄角所感受到的，冰凉的那一点。
“想象一下，这就是你的手。既然是你的手，当然可以藏进来。”王微宇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却又模糊得好似在远处发生。
因为此刻顾霁月的思绪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从那中心点移开了。
他的指尖是冰冷的。
她的犄角却像被火灼烧一般滚烫。
“好了。”直到王微宇说出这句话，顾霁月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睁开眼睛，慌忙连步后退，伸出手摸自己的额头。果然犄角没了，光洁一片。“成功了？”
“试试看。”王微宇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掂了掂。“嗯。可以了。”
“哇！王老师你好厉害啊！”顾霁月欢喜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接下来，你还是需要巩固练习的。”王微宇说完，顾霁月就耷拉下来一张脸，简直就像是丢了宝贝肉骨头的小哈巴狗。
“是啊。”顾霁月想想也没用办法。
接下来，顾霁月白天在王微宇给她选的小院子里反复练习如何隐藏自己的非人特性，晚上在梦里跟女神学武打动作。
终于过了一个礼拜，她能够稳定隐藏自己了，这才出门。
顾霁月站在门外伸了一个懒腰。“哇，外面的空气真好。”
王微宇哭笑不得。“一道门而已。”
“王老师，你不懂。这是自由的味道。”顾霁月开心地蹦哒。“走吧，王老师，我们去做核酸。终于可以开工了。”
就在两个人戴着口罩排队的时候，排在顾霁月前面的一个小妹妹老是鬼鬼祟祟地盯着她看。
顾霁月被看得心里发毛。“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小妹妹被顾霁月的突然出声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搭话。“那个，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我是大导演》短片里的……‘珍珠戒指’？”
“什么？”顾霁月被问得有点蒙。
“真的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小妹妹激动得破了音。“你绝对是那个‘珍珠戒指’！”
“什么？什么？”周围好几个人听到关键词，拼命地探头探脑过来。
顾霁月一头的雾水，最终还是在排在她前面的小妹妹将自己的手机热搜翻出来。顾霁月才知道，她在李钰湖导演的那个短片爆了。
“你演的。”小妹妹叽叽喳喳地称赞顾霁月。“真的太坏了。”
“谢谢。”有点不知所措的顾霁月赶紧翻手机。
李钰湖导演拍的那个短片是为了上综艺。这个综艺是参加的小导演每周拍出一次短片竞比，所以上周拍的，本周就播出。速度非常之快。
快到顾霁月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当时拍得太投入，回去又遇到那么多事情，她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成片她还没看过，随手点开一个。
“我没有后悔。”
故事的开篇是充满隐喻的污浊水面，背景出现的声音带着苍凉的沙哑，那语调之间的叹息，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浑浊的水面泛起了涟漪，周遭的声音开始嘈杂起来，像是进入了闹市区一般。一开始听不清楚，嗡嗡的，很模糊。
当河面的涟漪中心挣扎伸出了一只人手，背景的声音方才重新清楚起来。就从这一句开始。
“快、快救人啊，有个女的跳河了。”
然后画面依然对准水里那个不断挣扎的人。一时是手，一时是一张恐怖而狰狞的脸。
背景一直是各色人的呼救声、脚步声、车辆鸣笛声，却至始至终，没有人去救她。
（看到这里，顾霁月不得不佩服李钰湖导演，花最少的钱，布最少的景，偏偏营造出一个绝妙的大场景。明明没看到任何一个围观群众，愣是给人一种闹市区众人围观落水者的既视感。）
终于涟漪停止，水中人不再挣扎，或者挣扎不了。
就在水面的瞬间平静之后，一个巨大的水花飞溅起来，将镜头都整个溅上了水珠，画面透过水珠，模糊起来。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少女跳入水中，对溺水者进行施救。
但是声音却格外的清晰有力。
“别怕，我来救你。”
（顾霁月看到这里，更佩服导演了。
这个拍摄手法，真的是绝了。画面好看，意义深远不说，还完美地掩盖了女主那蹩脚的演技。
因为配音是专门找专业老师来的，特别有感觉。特别是看不到女主现场演的那张僵硬到像木板雕刻的脸的情况下，感觉就是个特别有力量的活力少女。）
之后便是转场医院。
施救者错失人生最重要的机会，其他人提醒她可以报见义勇为得到补考的机会。只需要被救者出面证明一下就可以。
然而被救的女孩不同意。
顾霁月扮演的角色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抬起头正对着镜头，没有任何愧意地说。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还丢了珍珠戒指呢。”
她的表情平淡至极，只有一双眼睛透出慎人的寒意。
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室内惨白的墙壁上。
影片结束。
就算是顾霁月自己演的，她都不由地对那双恶毒至极的眼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的，这个角色，恶得叫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