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决战之夜——容器水灵儿2
水灵儿的心一阵清明，眸子闪亮，抬头接受了命令。
于是所有的鬼怪们看到了，之前还用高强的灵力抵挡的女子，忽然停下挥剑的动作，抬起空余的那只手伸向发间，将一根白玉簪子拔了下来，眼睛都不眨地，直接刺向了心口。
噗的一下，鲜血喷出来。所有的恶灵齐齐一怔，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水灵儿丢下玉簪和长剑忽然向前扑去，直接向井口跌落。扑通一声，水花溅起，流着鲜血的女子直直地沉入进去。
鲜血的味道！鲜血的味道迅速扩散到水中，在井中被困了多年的鬼们，对于井中的味道，远比空气中散发出来的气味更敏感。他们的身体此刻还是湿漉漉的，那份水汽来自于这口井，让他们迅速感觉到了来自于井中的召唤——灵力高强者的鲜血！能让他们成功逃离这里，以后也不需要在受制于人，可以自由自在，甚至横行于天地的食粮。
血腥的味道让他们发了昏，尖叫着追随跳入井中——那个禁锢了他们几十年，刚刚才离开的地方。
千寻嘉仍旧念着咒语，稳稳的，眼眸中的光甚至都没有拨动一下。
漆黑的古井里面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响声，有厮杀，有啃食，有被攻击之后的惨叫和恐惧。从千寻嘉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她也不需要看，只是平稳地念着维持结界的咒语，不让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们有可乘之机。外面的愤怒和更加猛烈的攻击，都不能让她分心。
“啊！”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井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是女子的。很快的，那个声音的全身就闯入千寻嘉的视线——水灵儿！从井口爬上来了。
白衣，黑发，精致的五官面容，沉重却占据上风的气息。被众鬼啃食之后的人完整地重新出现在众鬼面前，厮杀之后除了没有想象之中的狰狞和伤口，连最初心口自己刺下的伤口，也消失不见了。而她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紧随而至的东西。
她白衣飘飘站在地面上，身后是漆黑得没有边际的血盆大口，头顶是更加可怖的足以将它吞噬得连个头发丝都不剩下的鬼怪们。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原地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选择了这一步，就注定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千寻嘉平稳了许久的眸中之光终于闪了一下，冲着看向她的女孩子，点了一下头，郑重的。
邪恶不敢靠近的光圈陡然缩小,小到刚好将她保护在里面。水灵儿双腿轻起来，足尖一点，已经离开了原地，朝着院门口的方向奔去。闹腾了许久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的鬼怪们下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跟过去。
“怎么回事？她在搞什么鬼？”有被弄糊涂的鬼问。
“井里面的恶灵呢？被杀掉了吗？”
“怎么会如此迅速？”
“她到底是谁？”
对方身份上的不明让围观的鬼怪们无法判断出她能力的底线，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上前。只能在她身后跟随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之气越来越重，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们不断变换着形态，才不至于迷失本性做出荒唐的举动。
只好提高了嗓门，来对抗越来越重的诱惑，强行拉住马上就要不在控制范围内的的本性。
“是精灵！”混乱中一个声音忽然说，“是井之精灵。”
大家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更加巨大的一团黑色，悬浮在他们上空，慢吞吞地说出他们急切地想知道的真相。
“井之精灵？”有鬼低声重复。
“她是井中的精灵！”那团黑色继续说，声音里甚至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恶意，“唯有她才能把在在那口井里面浸泡了几十年的鬼怪们短时间凝聚而且不伤到自己也不伤到对方——她现在是容器，盛满了鬼的容器。”
“什么？身体里面装满鬼的容器？”一个声音惊呼。“我怎么看不到？”
鬼之间的气息都是相通的，彼此之间能感受到存在。感受不到的无外乎几种情况，一是被封印了而且封印太强感觉不到，这时候能感觉到的只有同样灵力高强的法师了。第二个就是本身力量太强，强到已经足以隐藏起本身的气息。这种状况很少。
看如今的局面，两种都不是。第一个不是是因为封印很复杂，绝不是片刻之间就能做到的。第二个不是是因为他们从井中跑出来之后身上那股鬼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力量粗糙到连控制神智都做不到，又怎么会忽然间收敛隐藏？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装着鬼的容器，议论纷纷，将信将疑。
之前出声解说的黑色冷笑一声，一团黑气忽然砸向行走在地面上的白衣女子，轰然一响黑气弥漫，人类的咳嗽声响起，之前的不间断的行走暂时被迫中止。鬼们睁大眼睛观看，黑色渐渐散去之后，之前伪装出来的容器便就露出来了本来的面目。
“天！”有鬼惊呼。其他鬼则目瞪口呆，都忘了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惊讶。
水灵儿还是那个水灵儿，不过已经不是刚才白衣黑发，跟人类几乎无差别的女子，而是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透明的像容器一样的形体。而且这次，里面不再是空的，围绕着心口的位置，密密麻麻地被挤的已经变了形的嘴脸们——是之前从井中冲出来的鬼，如今都被装在女子的身体里面。挤破了脑袋也要冲到心脏处那个充满诱惑的地方，却因为心脏处有着极强的灵力保护，一直无法得逞。还在拼命攻击着，试图打破防御。
水灵儿带着这些重量，承受着灵力和鬼怪们的对抗，独自走在楚湘王府。脚步沉重的，仿佛托起了一个世界。
“哈！”嘲笑声紧接着响起，多嘴多脸的怪物快速地散了，分成几十个小鬼之后重新撞到一起，拧麻花一样缠绕了很多圈，终于以细长的形态重新固定住，一头尖细一甩，另一头分成两边形成一个血盆大口的形状，狠狠咬合——是蛇！
比起散开围住，这样用身体缠住，头部集中攻击，的确成功率高多了，快的话可以一招致命。而且可以节省很多时间，省去不少麻烦，不至于出现他们在外部攻击，容器灵力降低，里面的鬼怪趁机得手，为他人作嫁的失误了。
恶灵们嫁接好了，立刻咆哮着冲行走中的女子扑下去。水灵儿带着几十只就没消停过的恶鬼穿过了半个楚湘王府，脚步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轻盈，速度也放慢了不少，突然又来一波外面的攻击，她脚步慢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做出防御。恶灵们窃喜，准确地攻击像她心口的位置。然而——
叮的一声，兵器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响起，清脆，锋利，火花四溅。巨蛇的袭击失败，莫名其妙地被打回来。它们没有料到，惨叫一声四散开来，遍布夜空。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无数个声音惊慌失措地问。
火花和黑色的烟散后，他们很快就看到了答案——四个衣着斗笠披风的白色身影围在容器身侧，手握一柄□□，寒光闪闪，正是之前反击他们的利器。
“是傀儡术！”又一个声音稳稳道，“分出自己的灵魂封在无生命的木偶上。不用本尊出面也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且因为所系灵魂不多，遇到危险可以随时抛弃。就算被杀本尊受伤害也不大。不过这四个，系的是灵力。是将自己的部分灵力分成几份贯穿傀儡身体，成为自己不方便出面时候最好的帮手。”
说话的黑团呵呵冷笑，阴气摄人：“心之血、保护结界、傀儡术，之前分出来设置陷阱的灵力……有一半了。法师和敌手战斗，要保存自己，做多只可以透支一半的灵力做准备。现在，差不多了。除非是星月榜主亲自来，否则差不多了。”
星月榜主？那个名字让散在夜空里的恶灵齐齐一震。
“别担心！你们这点存在，还不值得星月榜主亲自出面。”黑团冷笑，眼神散漫地四处扫过，在水灵儿正后方十步之远的地方忽然定格主，死死地盯住，眼中光芒凶狠。
那个地方，被一道目光差点贯穿身体的白衣女子也瞬间怔住，慢慢抬起头与那双眼睛对视。
千寻嘉隐身跟在水灵儿身后，操控着傀儡术保护一路上的平安无事前行。一直都没有恶灵发现她的存在。她也相信，以她的灵力，还没有一只单独存在的恶灵能看到她。
可是它……她连对方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对方却似乎已经知晓了她全部的计划，正缓慢的，一点一点将她瓦解掉。
“你们用上自己全部的力量攻击吧。”黑图案中的那双眼睛一直跟随着千寻嘉向前移动，嘴上的话却是对着不知道其中玄机的恶灵们说的，“傀儡和容器的力量受损，本尊的力量会立刻补上来的。等到超过了原本灵力的一半，她就会现身。到时候，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整，但是眼睛里面掩藏不住的恶意已经将一切补充完整了。
透支了一多半灵力的本尊现身会怎样会立刻吸引更多的恶灵们前来，对她展开一场围攻厮杀。法师的灵力对于恶灵们有着致命的诱惑，就算明知道不是对手，明知道最后结果是送命，他们也会一批一批赶过来，疯了一般展开厮杀的。
一批一批，多高的灵力都支撑不住的。
终将，成为恶灵们的食物。
阴沉沉的夜空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海啸一般的邪气扑向神色空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艰难前行的女子。
千寻嘉的脸色瞬间苍白。
内外夹攻，一柱香之后千寻嘉终于败下阵来。四个护卫全部失去战斗力，水灵儿心脏处的保护结界被攻破，跳动的心脏滴出鲜红的血出来，瞬间流遍全身。之前还透明的像一个盛满了净化之光的的容器，如今血液竟遍布全身，甚至连五脏六腑都迅速生出来，越来越像一个人。内外的恶灵们嗅到血腥的气味，红了眼睛，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水晶破碎的声音响起之后，胸口被撞出一个大洞，大家冲上去，撕咬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鲜红的心脏已经被黑色包围了。
血腥之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鬼加入，蜂拥挤进狭窄的胸口，心脏被破也慢慢偏移了原来的位置，朝着里面一点点挪去。更多的鬼被吸引过来，越来越多，大家都失去了理智，疯了一般。
从外面看过去，水灵儿的整个身体都被鬼填满。大家撕咬着，吃光了她身体里面的五脏六腑，一点一点喝光了里面流动的血液。
此时，她站在一个偏远的小院子前，手搭在栅栏门上，因为辛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气色，痛苦不堪。
“井儿！”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耳边，她身子一震抬起头，千寻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口腔里面都是血腥的味道，看到熟悉的善意的目光，虚弱地笑了笑，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没有注意到千寻嘉出现的刹那，源源不断攻击过来的鬼们已经消失了，她的周遭有扩散出一个发光的保护结界，光圈内纤尘不染，所有的脏污净化的净化，逃跑的逃跑。
“这样就行了吗？”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却还是传达出了一句话。
“够了。”千寻嘉的回答更加简单，抬起手按在她心口的位置。通灵者的手有着奇异的修补能力，手放在上面之后原本破碎的洞口出竟然有一股空气被凝结，像一层透明的皮一样。慢慢的，那层皮越来越厚，越来越坚硬，几乎要和原本的身体一般厚。
里面大快朵颐许久的鬼们终于吃饱喝足，容器的身体里面除了碍事的经络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它们转过身体想要出来，却赫然发现来是的路已经不见了。一个女子的手挡在那里，将一切堵死。
他们愣了愣，短暂的慌乱之后，之前胜利的优越感又爆发，让它们狞笑着扑过来，想用自己的力量将这副躯壳撞碎。可是，第一次的漫不经心失败了，原本该伤痕累累轻轻一碰就碎掉的身体修复的比想象中要好，第一次竟然没有撞碎，也没有找到可以攻击的缝隙。
带着好玩的心态，第二次开始了。
不耐烦的心情，第三次……
愤怒的心情，第四次……
恐慌的心情，第五次……
水灵儿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不但之前心脏部位的突破口被完美地修复好了，其他各处也似乎加固了结界，变成了铜墙铁壁。他们在狭窄的空间施展不开，相互之间碰碰撞撞，免不了自己撕咬一番。这才发现，狭小的空间里面竟然塞下了数百只鬼。
“好了，时间来不及了。”千寻嘉修补完水灵儿的身体，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水灵儿看着千寻嘉的眼睛，信任地点了点头。头刚低下头，身体里面得到鬼怪们猛然一阵惨叫。她没有任何反应，推开木门走进了院子。千寻嘉站在她身后，清晰地看到还发着光的身体里面，一根一根的经络清晰起来，纵横交错，四面八方无死角地将鬼们穿透，有的穿成糖葫芦，有的缠绕起来，动弹不得。
没有他们的捣乱，水灵儿总算能够活动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院子，一步步朝着目标走去。捆绑只是暂时的，它们奋力挣扎，很快就会扯断，冲破容器的禁锢也是迟早的。所以必须在那之前，将他们送倒该到达的位置。
水灵儿在前面费力走着，仅剩的保护者千寻嘉却放慢了脚步，回头，仰起脸看看夜空。一团墨色盘旋在那个位置，从千寻嘉的院子开始就跟随着，一直到现在。不攻击她，不解救同伴，也没有离去，在挑拨完了大家确定真正的目标之后，它就像一个看客一样，带着冷嗖嗖的笑意观看着战局。
生死厮杀，有好几次双方两败俱伤，露出空门，他完全有机会见缝插针地抢上前来，独占水灵儿的心脏。接触不算长的时间里，千寻嘉粗略感受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发现不是可以小觑的程度。那个时候如果它出手，四个木偶傀儡根本无法抵挡，还得千寻嘉亲自出手与其过招。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她苦心经营的平静局面就会被打破。气息紧急波动，她想要隐身也没那么容易了。她一乱，水灵儿就更保不住了。所以一路上她都提防着这个强大的却看不透的对手，时刻准备着与它的玉石俱焚。
却不想，一直到了水灵儿进到了楚湘王的小院子，距离他们的的目的地只剩几步之遥了，它还没有动静。
不知道他会在哪一步动手，随着水灵儿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千寻嘉的心也崩的越来越紧——前面任何一个时候都有收手的余地，等到了真正的目标，就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看到水灵儿已经站在了凤凰树下，回过头看她，千寻嘉在心里断了第二种打算的念头。
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