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终于有了消息
出门的坅写信回来了,之前苏氏那里听到的“秦婉诗”这个名字,总算有了点音讯。
秦婉诗,万州最大珠宝商秦家长女,三年前因为疾病过世了。丈夫楚怀是寒门子弟,因为秦家无子,他是入赘女婿。秦婉诗带病与他成亲,成亲当晚就病发,突然过世了。偌大的家业,如今由秦怀一人担起。秦婉诗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族中长辈为了不让家产外流,将两人撮合到了一块,定了下月就要成亲。
“原来雪娘和苏氏都是出自于秦家。”千寻嘉没想到传回来的内容竟然是这个,回忆起过往的细节,终于将心里面不知道为何的那点别扭给理顺了,“难怪雪娘对于苏氏的救济如此放心,就算后来遭到了算计也丝毫不肯怀疑她。”
千寻嘉将信还给楚湘王,再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想琢磨点什么出来。
“秦婉诗!”她说出这三个字,眼睛慢慢眯起,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珠子一样的细小东西,肉眼可见的范围越来越小,另一个空间覆盖上来。两个世界的交汇由模糊慢慢过渡。
不行!她眼睛一痛,猛然睁开,摇头——秦婉诗已死,她念着名字想着她的身份,眼睛里应该是可以看到点什么的。不过这里干扰太多,她一入神就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趁机而入,让她没有办法彻底沉下去。
还得先把眼前的乱摊子收拾干净了才能做其他的啊。她放弃。
“怎么?”楚湘王不知道其中意思,见她忽然安静沉思又忽然摇头,一副冥想被打扰的表情,他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修仙界的事情,千寻嘉并不想说太多,立刻就转移了话题,“王爷要给坅回信吗?”
“正在写呢。你有什么要我转告?”楚湘王坐在桌前,提着笔,原来在给坅写回信——刚才千寻嘉看信的时候就见他在磨磨了。没有了水灵儿,他连一个下人都不肯叫进来服侍,凡事亲力亲为,这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室成员来说,真的够为难了。
千寻嘉思索了一下,慢慢说出自己的要求:“我要秦婉诗的画像,她的病症,苏氏和雪娘与秦婉诗的交情,有关于秦怀和二小姐的传言……最好能找到曾经近身服侍秦婉诗的老奴仆。他们的话,他们的人我都要。”
千寻嘉要求提了一大堆,楚湘王也没有异议,一一写上去。
“你认为秦婉诗的死与她的丈夫和妹妹有关?”他一边写一边问。
“不是我,是苏氏。”千寻嘉拿过坅的信,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道,“她虽然说制作恶灵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但是临死前的那份怨恨,太浓烈了,就算是死去了也无法化解。那绝对不是简单的“贪欲”这两个字能掩盖得了的。”
千寻嘉回想起苏氏临死前的模样,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清晰地在眼前浮现,那里面,分明是有什么的。
“虽然是远嫁了,但情绪已经强烈到要赔上自己的一切去制作那么邪恶的东西了,怎么就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亲自去万州解决呢?难道出一个远门,插手别人家的事情比现在付出的代价还要大吗?”千寻嘉试着站在苏氏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不是因为代价的权衡,是因为根本不行吧。就算赔上自己的一切,还是无法揭开真相或者无法复仇,又不想放过坏人,所以才走了极端的路。”
“那也未必和他们有关。”千寻嘉判断的依据,楚湘王无法认同,却没有停下写字的动作,仍然将她的要求一一写上去,“一个人的死亡,偏偏是那样的家族,无法对外人启口的事情太多了。”
就像他,难道要昭告天下他母妃的殉葬并不是先皇的遗诏,而是皇兄的意思吗?不过是容不下他们母子而已。
“话是这样说,不过可不是我的凭空揣测,”楚湘王写字的速度慢下来,想着皇室复杂庞大的乱子,千寻嘉没有注意到,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眼前的事情上面,听见楚湘王的话,近身过来,手指点着他身边的信纸,“坅也这样怀疑了。信纸上能写到的毕竟有限,如果他不是有了这样的怀疑,也不会将这些写给我们看了。”
千寻嘉指着信上的字给楚湘王看,他低头,见她指的是有关于秦怀和二小姐的那段文字。“楚怀入赘,与二小姐即将结为夫妻。”短短几十个字,中间还穿插着秦婉诗的病重过世的字样,真正有关于两人的记录寥寥无几。单单这几个看起来在平淡无奇的字,千寻嘉就起疑了,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内容。
换作别人,早就刨根问底觉得是她是捕风捉影了,可是楚湘王不会。因为比起她,他更了解坅——看着上面的字迹,写到这一段的时候他似乎犹豫了很久,字上灌注了太多疑惑和权衡。这一段,有关于秦婉诗唯一存活的亲近的家人,就算没有可疑也是该提及的,他竟然这样踌躇,可见里面的确是有内容的。
这一点,和坅认识了十年的楚湘王是很了解的,看出来并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只和他相处了几天,估计都没有看过他写字的千寻嘉,也能看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境界了。
她那双能看透两个世界的眼睛,果然够毒辣啊。
信很快就写好了,等墨迹干了之后就收起来,再派个人快马加鞭传给坅就好了。时间上的话,因为距离还算是比较远的,不休息估计两天两夜就能到达。再等到坅按照要求调查,再写信回来,一来一回,下次见到他信的时间至少得半个月以后。
通讯落后的古代社会,就是这点麻烦。什么东西都被无限放慢,一句话的事情,有可能延迟很久很久之后才被听到。这半个月的时间,还多亏了楚湘王的身份和心思,有着专门的信使,换作平常人走那么远的路途,这封信上半年结束前能到达都是个奇迹。
适应了上一秒种说话下一秒钟全部领会的快节奏的生活,尽管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七年了,那份慢,还是常常折磨的她神经错乱。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看着楚湘王收好信,千寻嘉起身要离开
“等一下。”楚湘王叫住她,却没有说什么事情,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从枕头底下将昨天睡觉之前还不在,早晨突如其来冒出来的透明水晶拿出来,要给她看。出来之后却发现她没等他,先他一步出去了。他诧异,见素日沉稳的人裙角都飞起来了,看来走得很急,带着少见的情绪。他更诧异了,从开着的窗户看过去,一眼瞥见凤凰树下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在弯腰放东西。
他忽然间想起来了。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她,又来了。
“你回去了?”千寻嘉赶到机械性地执行她命令的人身边,一把抓过她的手,声音尽量压低,仍然掩饰不了其中的怒火。白天的水灵儿已经没有了夜晚的感情,木然地看着主人。她没有反应,也就意味着默认。
千寻嘉看着她手上沾染的水渍,再看裙子上稀稀落落的痕迹,神情终于收敛,不再那么急躁,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像是心疼的责备:“我知道时间到了,但我这里已经处理好了,就要回去。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允许,不可以独自回到那里去。”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距离最近的水灵儿能清楚。楚湘王跟过来,只看到了她最开始急躁的背影和水灵儿那张完全看不到表情的木然的脸,后面的话和表情转变他没听到也看不到,真的以为发生了一场奴婢不听话遭到主人训斥的画面。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出声打断只有主仆二人才能懂的交流,走上前来。
“没事。”千寻嘉放开水灵儿的手,让她的手臂垂下来,宽大的衣袂也跟着滑落下来,将手臂上肉眼也能看到的“污渍”遮起来。千寻嘉回头看楚湘王,脸上的情绪已经恢复到素日那般滴水不漏,什么都看不出来。
楚湘王当然不会相信,可是人家刻意隐瞒,他也别想问出来,于是也放弃了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的念头。却看了一眼水灵儿,被千寻嘉挡在身后,自己却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心思,呆呆地站着,垂着头。楚湘王的视线落在水灵儿的裙子上,见上面湿湿的,再一看水下装满水的桶,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想到了。
“这个,是要还给我的吗?”楚湘王看水灵儿,千寻嘉却看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掌中的透明水晶。
“是啊。”楚湘王将视线从水灵儿身上收回来,把刚才从屋子里面拿出来的水晶给千寻嘉看,疑惑,“这是你的吧。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是我昨天落在那里的。”昨天没有通知打开人家插起来的门,擅自进卧房还留下罪证,千寻嘉表现的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从他手里接过水晶,转身就给水灵儿的手腕系上了。水灵儿手上的“污渍”,那些修仙者眼睛才能看到的密密麻麻蠕动着啃食她皮肤的“脏东西”,立刻就被水晶纯洁的光芒给覆盖住,挣扎着、惨叫着,还是被一点点净化掉了。
就像一滴水倒在烙铁上一样,瞬间消失不见,还发出正常人听不到的刺啦一声。裙子上面沾染的痕迹感受到危险,挣扎着想逃跑,但光芒以更快的速度阻拦过去,全部消灭。楚湘王没有看,如果他看到了,就会发现水灵儿刚才还滴着水的裙子,这回已经干了,干净了,就跟最初一样。
“昨天落在这里的?”那个世界的事情,楚湘王知道不多,关注点自然也无法准确跟上,他正纠结的是另外一个点——仔细回想了一下,千寻嘉昨天只在早晨来过一次,在外间除掉了脏东西以后就离开了。他又去了她居住的小院一趟,千寻嘉再也没有来过。如果说放在外间也就罢了,可是那块水玉,在他的枕头底下。
“你昨日进入过里间?”他疑惑。
千寻嘉帮水灵儿系好了通灵的水晶,打发她走了,自己本来也要跟过去,听见身后的人问,她想了一下,知道双方产生歧义的点在哪里了。
“是昨天晚上。”想通了之后,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斟酌一下轻重的意思,“昨天晚上我发现你这里挺热闹的,所以过来看看。临走的时候留下了那个。”
千寻嘉回头看他,目光清澈地没有藏下一点阴影。
楚湘王的心却迅速地被巨浪吞掉了。昨天晚上,她来过,留下东西,他毫不知情。
“那么,我在做什么?”他紧盯着千寻嘉的眼睛,问——他本来是想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在门从里面插上还没有破坏门闩的情况下,可是还没有出口就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东西已经摆在这里了,她的本事不言而喻,问清楚了这个她还有其他手段。根本防不过来的。
“在睡觉,做噩梦呢。”对方的语气和神情里面些东西,千寻嘉看得出来,还是坦诚得就跟自己只是摘了一个自家树上的果子一样轻松,“你不记得了吗?昨晚的噩梦?”
噩梦?那两个字让楚湘王皱起了眉头,回忆。怎么会不记得,那个不管做了多少次都能让浑身颤抖耗费尽全部体力心里的梦境。可是中间醒来了一次,只是翻了一个身噩梦就被打断了,再然后难得的无梦睡眠。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
“是怎么回事?”他暂时忽略了对方的擅自闯入,以及对隐私的侵犯,将关注点转移到一个上面。
“世界上有一种专门编织噩梦的小鬼,你的院子里面就有。”千寻嘉简单解释了一下,并不想太深入,“你昨晚就是被他们缠上了。”
“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果然有这种东西。”楚湘王之前在书上看过,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噩梦折磨的快要发疯的时候也怀疑过,找了很多术士也没用。后来遇见巫山老人,提及此事,他却说纯属杜撰,世上并无此物。噩梦是心病所致,心病解除了,噩梦自然也就不会造访了。他的心病是无论如何也解除不了的,所以只好放任,让噩梦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可是千寻嘉说,世界上真的有,还被她撞见了。她和巫山老人法力的高低,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了。她的话的可信度也是让人无法怀疑的。
“我做噩梦多年,一直是它们在捣鬼吗?”他已经忘掉了对方不礼貌带来的隔阂,好奇地请教。
“我才认识你多久,怎么会知道那么遥远的事情。”千寻嘉却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所学详细告诉告知这个男人的打算,一句话搪塞过去,“我只知道,同一只梦鬼是不会常年跟着一个人的。因为能从他们身上得到的力量有限——同一只梦鬼编织出来的噩梦,时间久了人就会产生抵御,不会再起到什么作用了。’
“如果你真的很多年前就被缠上的话,那应该换了很多批了。”千寻嘉忽然靠向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冷起来,“那么说明,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力量吸引着它们。让他们一代一代前仆后继。”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思索起来,斟酌着“前仆后继”用在此刻是否合适。梦鬼编织噩梦是为了得到力量的,并不是来送死的,怎么会是一批倒下来自有后来人跟上的情景呢。她总觉得不对,慢慢回想着,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巫山老人!在巫山老人身边呆了那么久,竟然对梦鬼的存在并不知情,也就是说……
所以啊。果然是前仆后继啊。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口误,的确有着那样致命的吸引让它们飞蛾扑火般靠近,一批一批倒下,一批一批地跟上来。
巫山老人!她想起那个已经死掉还有怨恨的珠子残留下来,贼心不死地还想卷土重来。一想到那张阴骘的脸,她的心里就被厚重的阴云覆盖。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等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了,我都告诉你。”被巫山老人那张脸给逼得终于沉静下来,对楚湘王也没有那么多芥蒂,忽然觉得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情,一直被认算计祸害的人,其实也是很可怜的。换作是别人,她机会觉得是愚蠢了,但因为是他,她觉得他有些可怜,让人……心里都跟着不舒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