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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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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寻嘉回到客栈,客栈门口汇聚了很多人,熬成了新的一锅粥。忙了一晚上的钟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之后便溜之大吉,留下千寻嘉一人站在街角,看拿着越来越拥堵的街道,思索着接下来要面对的境况。

    第一、小小县城发生爆炸案,且是在楚湘王暂住的时间里,目的是什么?

    第二、能一举将城中首府的家夷为平地,炸药数量巨大,是怎么来的?

    第三、案发前她进入陈家,发生种种是有目击者的,而且是当地官员,如果被张扬出来……

    第四、陈夫人会不会还有后手?到时候不知道又会牵连出来什么。深究的话,吸血鬼的事情暴露是迟早的事,她的身份也会被广泛关注,再牵连下去……

    结论:若被有心人大做文章,楚湘王这次是在劫难逃!

    太阳整个身子从山后挣扎出来,徐徐上升,照耀在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官员们身上,更是火上浇油。千寻嘉只远远地看了一会,就见很多人已经数次擦拭脸上的汗珠。

    “修女。”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低语。

    千寻嘉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向身后的茶肆掠过去。整条街道都被清空了,那家茶肆也该是没人的,此刻门上的锁却不见了,仔细一看门扇也是微微开着,在等待着要进去的人。千寻嘉不疑有它,跟过去。

    进去,坅在一旁关上了门。

    关门歇业的屋子光线昏暗,外面阳光刺目,进来之后还是眨了一下眼睛才适应过来。

    “他有何话说?”知道时间紧迫,千寻嘉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省去了开场白。

    坅先向千寻嘉行了一个宗教的礼以示尊重,才开口,也是语句简洁,没有一点拖沓:“王爷让奴才问修女,‘有没有比如今更恶劣的情况?’”

    他神情郑重,很认真地盯着千寻嘉的脸,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看来事态紧急,楚湘王无法抽身和千寻嘉做更详细的沟通,也无法商量对策,只能派遣一个至少还能信得过属下来当眼睛,当脑子。

    坅的转达哪怕出一点偏差,都有可能造成楚湘王的误判。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在坅战战兢兢转达之前,千寻嘉先犯了难——未来事态的发展瞬息万变,根本不在她的预测之内。要让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预判,未免太难了。

    “姑娘请三思,您的回答关系着王爷的生死,容不得半点差错。”坅一贯认真,这一次认真之外更多了一份命悬一线的紧张,郑重拜托,后又按照离恨宫的礼仪行了一个大礼。

    千寻嘉动容,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清空脑子,再将有用的东西一件一件招回来,逐条分析。客栈那边无数人仰望着,帝都那边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如今楚湘王那里迫在眉睫,她甚至听到了时间的沙子一粒一粒从沙漏里面落下来的声音,细细的,簌簌的。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从脑海里掠过,一幅幅,成为动态的画面。

    “你去杀一个人。”她猛然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里闪出杀机。

    “是。”坅毫不犹豫领命,抬头,“修女请说。”

    “是隔壁街悦来客栈天字号的一个法师,他会成为最大的祸患。”千寻嘉从头上摘下一个蝴蝶形状的发夹给坅,更详细地描述,“他现在可能已经改换了装扮,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因为发生爆炸案城门已经被封住不得出入,你在他和外界联系之前除掉他。”

    “带着这只蝴蝶,自然能找到他。”

    “遵命。”坅领命,便要离去。

    “等等。”千寻嘉叫住他。

    坅回头,看到千寻嘉目光复杂变换着。终于抬起手咬破食指,走过来,将鲜血滴在蝴蝶上,红色的液体一碰到蝴蝶立刻就消失了,就像被吸干一样。千寻嘉神情莫测地看了一眼蝴蝶,抬起头看坅,脸色苍白,语气却比之前坚定:“你先回客栈我的房间,墙上挂着一把灰色的长剑,你取下来,就用那把剑诛杀敌人。”

    “接下来,记住我说的话:找到他之后,先不要动手,将蝴蝶与长剑放在一起,等到剑身泛起红光的时候再出手,直接一剑贯穿心脏。然后将心脏和眼睛挖出来,头颅砍下,分开带走,一个带到南方埋到地下,一个带向北方一把火烧了。”

    “记住了吗?”千寻嘉神色凝重地说出一堆血腥的话。

    坅是楚湘王的贴身侍卫,多年来也杀过不少刺客,不过做到如此细致,还是第一次接收到这样的命令。他身子一震,朗声领命。

    千寻嘉点头,说完了那些话,似乎有些虚弱,脸色也更加苍白了。从腰间拿下一块玉递到坅的手掌上,道:“为了以防万一,这个也一并带上。”

    是白色的羊脂玉,雕刻成圆形,并无特别。坅接过,刚想道谢,玉却像有了生命,自动钻入血肉之中成为手掌的一部分,并且浮现大量活动的类似于皱纹的东西,手掌猛然窜起白色的光,照亮整个房间。

    “无碍,你就当它不存在好了,不要指望什么。”千寻嘉知道他的惊讶,淡淡解释了一句。

    话音刚落,光陡然消失,手掌又恢复如初,玉的图案,奇异的符咒都消失不见,怎么看都还是原来的手掌。

    “去吧。”她轻声。“不要浪费时间。”

    “是。”坅再次领命,离去。

    门开了又关上,留千寻嘉一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她呆了呆,忽然走向一面墙,也不停顿,直接就走过去,没入了墙中。

    “我替你杀了他吧。”钟的声音从脑海里跳出来,回荡在空气中。那是从客栈中出来之后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一句话,要杀的人,就是客栈中透过窗子看着二人离去的法师。

    钟不懂法术,但是生活阅历算的上丰富,看人时常也是准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并不显得突兀。

    “不用了。”千寻嘉犹豫了一下,拒绝了他的好意,“还不至于。”

    钟古怪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千寻嘉一开始拒绝是真的觉得还不至于,以后发生的事情隐约已经可以预见了,可是人家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成,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凭这一句对人心的揣测就判定了一个人的死刑,未免太过武断,她自己也说不过去。

    那时候,站在离恨宫立场上的她是这么认为的。一切,还是等出了什么事情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再做吧,也不至于师出无名。

    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了。离恨宫的未来,她一个人承担不起。楚湘王的未来,加在一起,足够了。

    宁可错杀,决不放过。足够犯下那项罪了。更何况,并没有传说中的错杀,只是将犯罪扼杀在开始之前而已。

    ——————

    楚湘王果然遭受到了难以想像的“围攻”。

    围攻,明面上用这两个字过分了些,门外的人都是当地的官员或者百姓,都是匍匐在他脚边的,在这个时代,阶级观念很明显,不会有那么明目张胆地“言论自由”,如果有,那也就距离造反不远了。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身为君王的唐太宗都对民意如此重视,更何况一个原本就被洪水挟持着,连自由都没有的傀儡。

    送走了一批访客,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昨夜因为思虑太多一直辗转反侧,后半夜有了睡意,咳疾偏又发作,断断续续折腾了一宿,胸腔疼得厉害,喉咙里不时地有血腥之气浮上来,等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消停一些,刚闭上眼睛打了个盹,梦还没做一个,惊天动地的几声巨响便接二连三响起,震得客栈的床都跟着晃动,他猛然坐起,一身血汗血气上涌,差点一头栽倒地上去。

    然后,便得知了爆炸的惊天消息。

    千寻嘉还没有回来,具体的内幕不知道,也不了解局面究竟恶劣到什么程度。

    那时天已经亮了,反应过来的官员们第一时间就冲向客栈确定他的生死,毕竟他的安危决定着他们的未来呢。

    再然后,一波接一波的“围攻”便来了,车轮战一样。

    具体说了什么,楚湘王也不想一一回忆,反正也都是一对没价值的废话和假话,一点用处都没用。整件事情的框架,会遇到的境况,最坏的结果他大致想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度,然后便命坅亲自出门寻找如今还没露面生死不明的千寻嘉,自己则留在房间里,继续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们,听着他们的话,做出每个人想要的不同的样子。

    他的态度,有多少人在等着呢。多少人啊。

    短暂的静默,他闭上眼睛休息,胸口有尖锐的疼痛,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厉害。

    门扇忽然动,发出咯吱一声轻微的移动,楚湘王睁开眼睛,看到白色修女装的千寻嘉进来,正在转身关门。回头看他,神色平静的跟平常一模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调节平缓的气息忽然间又是一乱,有什么冲出来,短暂寂静的房间里又响起剧烈的咳嗽声。千寻嘉急忙过来,将一粒丸药送到他面前,楚湘王抬头,看到千寻嘉表情依旧冷淡,只是眸子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关切。

    真是冷淡的人啊。

    咳咳!楚湘王剧烈咳嗽了两声,感觉到血气似乎又上来了,口中都是血腥。他瞟了救命的丹药一眼,没接,自己起身,绕过千寻嘉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喝下去了。凉凉的泉水流过喉咙进入已经痛的快要炸裂的食道,清清亮亮的,洗去了那层血气,感觉好多了。

    “这就是千修女要给我的结束?”他手执空杯,头也不回地问千寻嘉。

    背对着,看不到千寻嘉的表情,只听到声音也单薄了不少,有无奈的愧疚:“是我……疏忽了。”

    声音里又不易觉察的沉重,显然造成如今的局面,并不是她的初衷,也不在她众多料想结局中的一个。

    楚湘王回身看站在刚才的位置,纹丝未动的女子:“如今这样,你想如何善后?”

    千寻嘉本来低垂着眉眼,听见他这样问之后抬起头看向他,刚才本就不醒目的沉重和愧疚消失不见,神情重新明朗起来:“我正想问王爷的意见,如果王爷撤手不管全权撇给我的话,我就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处理。您找个理由摆脱这里,回王府去就可以了。”

    她的眼睛里面总是有种冷,并不是冻死人的那种,而是清醒的理智,将所有人都排除的只按照自己认知的距离。

    楚湘王低低咳嗽了几声,摩挲着空杯子,若有所思:“如果我抽不了身呢?你又想如何?”

    千寻嘉的眸子动了一下,犹豫:“如果王爷离开,我能做到自己处理干净,绝不一丝一毫牵连到您。但如果您选择留下来的话……我也只好尊重您的意见,凡是一同商量一同行动,尽量做到对双方都好。”

    简而言之,能离开当然更方便,做起事情来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但如果他坚持要留下来一起蹚浑水,她也会尊重他,尊重他的意见和立场。

    “那就一个个解决吧,不要浪费时间了。”楚湘王选择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留下来,一同处理共同犯下的错。

    千寻嘉点了一下头,目光渐渐柔和,抬起手到他面前,掌心向上,楚湘王低头看过去,见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安静地躺在她掌心。她十指纤纤,富贵女儿家的样子,出手伤人的时候身体状况看起来很健康,肤色却异于常人的白,尤其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苍白到几近病态。

    楚湘王拿起药丸,和着水吞下去了。两人总算各退一步,达成共识一致对外。

    也是,这时候还计较个人的得失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啊。

    ——————

    楚湘王到来之后,这个偏远的小城前所未有过的热闹。先是吸血鬼事件,中间贪官受贿、富商为富不仁被查,后来首富陈家发生了人灭门惨案,制造者正是之前的当家陈夫人苏氏。原因是丈夫为了新人对她百般羞辱,家中主母地位也要被夺,付出多年心血,结果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处就卸磨杀驴,苏氏心生怨恨,所以制造了这场惨案。

    跟这起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案子相比,那些吸血鬼啊,官员贪污富商行贿的案子都是小巫见大巫了,距离平常百姓太远,不值得一提。这件案子才是爆炸性的,够缺少谈资的百姓们家长里短地聊了。于是在百姓们的口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一个完整的故事传下来了。

    陈家祖上也曾是富户,可惜后世子孙无用,一代一代穷困下来。后来苏氏进门,陈家就像挖到了一个聚宝盆,生意一年一年做大起来,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成为了当地当之无愧的富户。如果再坚持下去的话,他们家的财富会不会在全国也榜上有名还未可知。只可惜她嫁了一个目光短浅庸俗无知的丈夫,不喜欢有能力的妻子,只对外面新鲜的花儿草儿感兴趣,起先还因为苏氏能干对她百依百顺,后来因为她不小心收留了吸血鬼导致其中一桩生意毁掉,丈夫立刻本性露出,夺了妻子的权,并且张罗着新人入门。可怜苏氏再能干也终究是外人,没有族内人会向着她。

    被一脚踩到底,昔日恩爱全成谎言。她杀伐决断惯了,如何能忍,然后就向黑市买了炸药,几次攒齐了量,埋在陈家地底下,在一个夜晚点燃。

    她一手赚下的家业瞬间毁灭于爆炸声中,连带着一起的是上下七十二条人命,其中还包括着还没有名分却已经搬进来住的新人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

    亲戚们本来还想趁火打劫将他们家的店铺抢去瓜分的,凑近了才发现所有的店铺都被苏氏以借贷的名义给抵押出去了,银两暂时存放在钱庄,换来的银票都都被火海付之一炬。死无对证,倒便宜了钱庄,白白收获一票意外之财,惹来骂声一片,又打官司又怎样的,后来怎样,自然有官府解决。

    那些乱子上演的时候楚湘王已经离开了,在回王府的路上。

    真正要做的事情远比百姓知道的要复杂,要惊心,错一步都要粉身碎骨。不过不管经历了什么,最后都要留一个足够精彩的故事给百姓的,一个足够让他们谈论很久,让他们的生活精彩很久的故事,来填补他们一日日空白的生活。

    ——————

    “不要逃避,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回程的车上,千寻嘉闭目小憩,模模糊糊,多日以来积累的疲倦涌上来,吞噬了她清晰的思维,半梦半醒间,那句话在脑海里出现。出自于一个女子口中,却是男孩子的口气。

    现实的世界,她叹息一声。

    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已经十七年了,加上前世就像活了四十多岁了一样,心境沧桑,十七年前的自己,更多年前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经历,随着这个世界长久的侵蚀,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然后那句话就从一片即将被彻底抹去的模糊中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一次又一次地扶住疲惫的濒临绝望的她。

    不要逃避吗?可是这个世界要她,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

    这个疑问在心底问出,用她自己的声音,可是跟很多次一样,问出了,却没有人会回答。

    马车继续前行,车轱辘压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入耳。两个世界的边界再次模糊,新的世界涌上来。她的悲伤翻页,认真看下去,见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家客栈,客栈前面站着一个男人,背着简单的行囊,正在向站在对面的女子告别。

    对面女子白衣白裙,一头及膝长发,头顶的部分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眉清目秀,五官精致,眼睛里面像镶嵌了一颗黑珍珠,与纯白的眼白对比,黑白分明得异常清晰。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陌生的女子是她自己,是她这世的模样——千寻嘉,仙源世界的新任通灵者,离恨宫的嫡传弟子度修行者。

    她呆呆地看着“她”既陌生又熟悉的眉眼,见“她”忽然抿嘴一笑,只是淡淡的,却发自于真心。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谁想这么不讲义气,中途就逃跑了。”

    “她”眼睛里都是淡淡的笑意,戏谑着面前的男人。

    “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钟露出了夸张的表情,“再呆下去,谁知道你还有什么更可怕的龙潭虎穴让我闯,我几条小命都不够折腾的。”

    “她”的笑容凝结了一瞬,若有所思,很快又抬眼皮正眼看他,仍旧是笑意浅浅。

    千寻嘉忽然想起这一幕,是爆炸案发生的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事情往前倒退一点,千寻嘉夜入陈家调查吸血鬼事件的始末,将钟拖来当帮手,害得他差点将身家性命留在那里,耳朵也差点聋了。这就是他后来急着要逃跑的理由,不想再去鬼门关走一次。

    不过生死之事毕竟郑重,中间又牵连着几十条人命,他也不敢拿出来当玩笑。对她最大的怨念倒是那一夜她对他的整蛊——明明将他化成“吸血鬼”的鬼魂,却没给他出场露脸的机会。

    他后来一回思整件事情,觉得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干什么,只是让他当滴血喂蚊的圣者,将所有碍事的蚊子给吸引走,她自己美美地当仙女,当大侠。

    夏日的蚊虫猖獗,再加上脸上涂抹的血液的帮忙,他第二天是带着满身的包回去的,白白地让蚊虫在他身上开了一顿盛宴。

    这是他死都不肯继续留下来的非常重要的理由,比要出生入死那条还要坚定。

    千寻嘉回忆起钟跳着脚抱怨她的情形,忍不住笑:她真的不是为了这个才将他带过去的,出发之前她还没想到蚊虫的事情。只不过真正的原因,解释起来很复杂啊,需要一大段话。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便黯淡了许多。

    “给你!”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正被人关注着的“她”将一把长剑拿起来,放到钟的手上。看到那把熟悉的剑,千寻嘉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紧紧盯住。

    糟糕的回忆见缝插针地涌上来。

    “你先回客栈我的房间,墙上挂着一把灰色的长剑,你取下来,就用那把剑诛杀敌人。”那句话,连语气都清晰如昨日,刻在她的心上,心里面忽然硬硬的疼。

    这把剑是钟的所有物,师门传承,用来诛杀吸血鬼的法器。虽然不是修仙者,但这把剑的确是有些灵性的,打造出来之后世代用吸血鬼的鲜血养着,吸食的血液越多,力量便越强。第一次见到钟的时候它还绽放出红色的光,那就是证据了。

    仙源的传说中吸血鬼命很大,一般的兵器杀不死,这把饮血剑是血猎一门为了克制吸血鬼打造出来的,剑刺进吸血鬼的心脏,吸食心脏上的血液就可以将其彻底杀死,并且不会再复生。饮血剑的灵力也会随着饮血量的增加越来越高。起初只是一把灰突突的看起来在寻常不过的剑,随着修炼施展时候会有淡淡的红光,继续修炼下去红色越来越浓,等到如鲜血那般红艳的时候,那已经是相当可怕的灵力了。吸血鬼闻风丧胆,正面交手的时候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血猎,看他的级别高低,只要看他的饮血剑就行了。就像一个驱魔师法力的强弱,看他的式神就可以了。因为如果主体不强,跟随它的附属也强不到哪里去。关于这点,修仙界里面算是非常难得的公平了。所以血猎对吸血鬼的处置都会很血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那把有机会成为连天地都为之变色的血剑,为了能与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对话。

    钟算是少数中的那一个,因为对认知世界的怀疑,他抓到吸血鬼也是用火刑或者烈焰来处死他们。因为不想用有可能被误解的“邪恶者”的心头血为自己的为而来铺路。所以从师父手里接下剑好几年了,别人都有了很大进步,他的还只是淡淡的红,还包含着师父交给他之前的功力。眼看着一把有灵性的剑就要被饿死了。

    “我的剑怎么了?”梦境里面的男人接过灰突突的剑,看清楚是自己的法器之后大惊之色,“你对我的小红做什么了?”

    小红……一个大男人给自己的兵器取这种名字。

    “你不是说剑上冤气太重吗?我替你念经超度了几日,怨气已散,所以就恢复本来面目了。”“她”笑容灿烂一脸天真,“现在这样不好吗?”

    “小红!”钟握住那把陪伴了他好几年的长剑,泪眼汪汪。没有了红色,还怎么叫小红?看起来灰头土脸,跟一把废铜烂铁没两样。

    “她”猜到他感伤的原因,闪过愧疚的表情,小心翼翼:“叫不成小红了,改叫小灰怎么样?灰太郎?”

    表情再次俏皮起来。

    千寻嘉差点被自己给逗乐了。灰太郎,还红太郎呢。看如今的样子,的确像是一对夫妻。不过不是每天抓羊吃羊,暴力对待仍旧恩恩爱爱的两口子,而是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的曼珠沙华。这两种颜色,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

    当日钟帮助了千寻嘉,千寻嘉作为报恩将他的剑拿过来,为自己的灵力净化了剑上的邪气,还原了本来面目。血猎们只知道饮血剑饮血之后灵力加深势不可挡,却不知道,增加剑力量的正是死者心上的怨恨,一点点凝聚,灵力越高怨恨便越多,终究会成为一把不受控制的魔剑。

    到时候控制人的心智,大开杀戒让众生陷入血雨腥风,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不过因为因为原因种种,这样的结果也一直无法从灵界最高的通灵者口中说出。也因为原因复杂,血猎们一直不知道让后辈仰望的最高处,其实就是自己的死期。

    “它现在是废铁了吧。”钟摩挲着自己的宝剑,惋惜不已,触手再无反应,如同死了一般,却又笑了笑,涩涩的,“这样也好。”

    四个字说的感慨万千,反手将剑背在身后。

    他虽然不了解千寻嘉的底细,但相处几日也猜到她绝非普通人,手里是有几把刷子的。不管是用武力强行废除还是真的用离恨宫的经书超度,这把剑如今废了是肯定的。以后再看到吸血鬼的时候,也就不用想着挨饿的剑了,因为鲜血给了它,它也不会再喝了。

    “后会……”他双手抱拳辞行,刚说出两个字紧急收声,差点咬到舌头,顿了一下,忽然中气十足,“后会无期。”

    “她”愕然,随即无声笑起来。

    “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她”的眼睛弯成一轮新月,语气也是轻松的,“那日他们向我道别也是这句,看来我是鬼见愁,见过一次都不想再遇到啊。”

    他蒙了一下,想起她口中的“他们”是谁,黯然。

    “不,只是希望我们彼此平安。”他的神情忽然没来由地凝重起来。

    “她”也沉默了,若有所思,轻轻嗯了一声。

    千寻嘉在一旁看着,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落日余晖下,他坐在窗框上抚摸着长剑的情形。晚霞笼罩住他全身,他的神情是落寞的,长剑在他的指尖下绽放出柔和的红色的光晕,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主人同在。

    那是千寻嘉唯一一次看到钟那样的表情,温柔的落寞的,像在看看自己的恋人。

    回忆远去,梦境被拉回来。钟背着行囊离开。一步一步消失在视线里。

    是啊,第一次见面就毁掉了他半生认知,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再次见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她,她所在的世界她的人性都是危险的,无法用理性用对错来划分,靠近了,不知道会不会成为鸵鸟,被灼伤翅膀,再也无法飞起。甚至,堕入更深的地狱,永远无法超生。

    所以,与其说钟讨厌她,倒不如说是害怕她,害怕她的世界。

    将那份很努力隐藏仍旧冒出来的惧意咽下去,千寻嘉苦涩地笑了笑,忽然间也厌恶极了自己。

    相见不如不见,至少天地之间还有一个朋友……

    梦的帘幕拉下,她的世界白茫茫一片。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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