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千寻嘉的真面目
雪娘更不敢对千寻嘉不敬，态度立刻就弱下来，委屈，“可是，我们真的没时间了。这虽然是比之前更隐秘的我们的另一个藏身之处，但我们已经逃跑快六个时辰了，他们只要拍派全村甚至更多的人来搜山，最迟后天，早的话明天天黑之前就能找到这里。就算找不到这，他们派人封住下山全部的路，然后再带人上山抓人，我们岂不是瓮中捉鳖白白等死吗。我们必须在他们将所有的路封死之前逃出去才行。还要算逃亡的时间呢，我们早一点出发就将他们落得越远……”
雪娘不愧是生意人，各方面算得极为清楚，头头是道。虽然已经已经有大妈的沧桑感唠叨心性了，但思虑极为周全，不愧是一位好军师。
“不急，过来坐下。”雪娘都着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千寻嘉仍旧神情安然，拉了雪娘坐在她身边，又抬手招呼了一下陆郎，示意他也跟着坐下。
“有什么变故吗？”雪娘猜不透千寻嘉的表情，慌乱。
“没有变故，一切都很好，只是时间还来得及，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千寻嘉看着雪娘的眼睛，声音柔和地说出让雪娘更加恐慌的话，“你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他也像你爱他一样爱你吗？”
雪娘说不出话，直勾勾地看着千寻嘉真诚的表情，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她木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陆郎一眼，环顾着火焰照亮的范围内，又木木地回过头重新看向千寻嘉，舌头都在打结：“修女，如果你为难……不帮……我们也没关系。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说完又望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又重新转过来面对着千寻嘉，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印章，放到千寻嘉手中，生怕她不要一般，直接摆弄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
“我是城里画意楼的掌柜，在那里有一点家当，怎么也得有个四五百两了。您拿着我的印章去交换，就可以提取了——这两匹马，就当成是我们买的了。后会无期。”
雪娘神色怪异地说出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说完之后迅速起身拉过陆郎就要逃跑，然而刚站起来手就被千寻嘉拉住了，她被迫再回头，神情都变得有些狰狞了。
“我说过了，时间充裕的很，把你们的故事详细说来听听好不好？”千寻嘉根本就不理会雪娘忽然爆发的戒备，依旧笑的温和无害。
雪娘却被刺激到了，恶狠狠地甩开千寻嘉的手，愤怒咆哮回去：“不！我才不想讲什么鬼故事呢。”
忽然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力道落在她的手臂上，是身后的男人，她的暴躁也跟着缓和，努力平静语气，“谢谢之前千修女的救命之恩，剩下的路艰难险阻，如果您再无法帮到我们，我们也不会为难您，就请在这里放开我们。不管生死，我们会自己努力，会想办法自己走下去。——谢谢您。”
最后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语气压制得太厉害，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说完扭动着手腕从千寻嘉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千寻嘉也垂下眼帘，
没有阻止。雪娘得到自由后立刻就拉起陆郎的手臂，二人朝着树下拴的马跑去。可是刚跑了两步，一个黑影闪过，在主人身边静静守护的坅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想换个方向，坅横臂一伸，一把长剑在手。
“你们想要干什么？”雪娘挡在陆郎身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不需要你们帮忙还不行吗？你们帮不了我们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不用你们负责。”
事关到陆郎，她又变得神经质。
夜空、树林、几个冷眼旁观绝不属于他们这一边的人，天与地与人散布开来，像一个毫无逃生之路的笼子，将他们死死困在里面，被逼入绝境，她的身体因为崩溃而颤抖。
身后的人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后背安抚。雪娘紧绷的身体终于溃败，头靠在他的肩头，紧紧抱住那个唯一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身体。她呆了好一会情绪才平复过来，陆郎放开她。重新坐回到千寻嘉旁边，拉着雪娘坐在了他身边。
“你不是修行者吧。”陆郎还未说话，雪娘冷冷的声音先响起。
千寻嘉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认为？”
雪娘冷笑一声：“因为你没那么大权力啊。如果是离恨宫主出手救我们，我还可以认为您会用离恨宫在仙源无上的权力破格庇护我们，为我们洗清全部罪名。但你只是一个资格尚浅的度修女，这种情况下还敢公然和朝廷为敌，我实在想不通。”
非常明显的不合理，她一直就没想通过，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路可选，所以把它当成了茫茫绝望里的那一丝希望，就像病急乱投医一样，而且，她想要的，其实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事已至此，千寻嘉便也不摆出圣女慈悲为怀的表情，悠哉悠哉地用树枝扒拉着火堆，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那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呢。等着看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有没有能力救你们。何必这么早撕破脸给自己找死路呢。”
那样轻慢的语气，跟之前判若两人，雪娘越发觉得心凉彻骨：“哼。自找死路？还用我们找吗？哪哪都是死路啊。”
绝路就在他们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么清晰。
千寻嘉叹息一声：“这话说过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杀人之事是常老板刻意诬陷，既然能将你从那么多人手中抢过来，并且探听真相，就足以证明我们的能力了，为你洗清冤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千寻嘉惋惜不已。
到现在还能听到这些话，雪娘终于忍不住，失笑，笑得失去理智：“哈、哈哈。时间早晚！你以为我们逃跑只是因为杀人的这项诬陷吗？千修女、声名远播能驱魔辟邪的度修女千寻嘉，您都有如此丰富的经验了，怎么会不知道——杀人的罪名是诬陷的，但陆郎是吸血鬼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仅凭这这一点，就算他没有杀过人，也比杀一百个人还要该死，还要被人恨。
这才是我们必死的理由。”
这才是，他们必死的理由。只是因为不是人类，只是因为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只是因为不是仙源的始祖天神创造，只是因为他们是魔君对天神的报复。因为神魔在闹脾气，注定了他们出生又被抛弃的命运。
因为悲伤与不服气，雪娘红着眼眶，眼睛里都是不肯服输的倔强。夜晚凉凉的风吹向她，拨拉开垂在脸颊前的长发。她原本也是个美丽的女子，有着端正的五官，清丽的气质，乐观勇敢的心态，不俗套不迂腐，在向来不缺乏奇才与绝世的仙源上，注定会被淹没，但如果静下心看下去，她又是个多么难能可贵的唯一。
至少对陆郎来说，是这样的。
楚湘王在树下静静观战，忽然觉得江雪娘的那份平凡，也是该被人珍惜的珍贵。
黑色的夜寂静了好一会，雪娘发泄完了心中对这世界的不满，千寻嘉保持了沉默，木柴继续烧着，炙热的火焰照亮了几个人的面孔。
“修女，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们你们的目的。”沉默了好一会，这回发话的是陆郎，他的态度不似之前的雪娘那般尖锐，很平和，平和到跟说一件跟性命无关的极小极小的事情，“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再绕弯子了。”
千寻嘉维持了许久的同一个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开口：“我希望你能认下所有的罪，在百姓面前被公开处决。”
“想都别想！”雪娘反应极快，千寻嘉的话音刚落，一声厉叱便出口。
陆郎却依旧平静，看着千寻嘉的眼睛：“为什么……总要给我个理由，这样做对谁有好处？”
一个普通人，事关他的生命，他还能平静如此，让千寻嘉都微微动容，低眉思索了一下，抬起手指向树下静静观战的年轻男子：“那边那位公子……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楚湘郡的主人楚湘王。”
说未说完，她清楚地看到楚湘王掩饰不住的震惊，过后责备轻率的意思随即随着拧眉表达出来。陆郎和雪娘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同时一愣，目瞪口呆，齐齐将视线转向树下沉默了好久的男人，却因为天色黑暗，只看到个人的轮廓，看不到表情。
“楚湘王？”雪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郎也震惊不已，震惊过后苦涩一笑：“一个小小吸血鬼的命，竟然也牵扯到堂堂王爷吗？”
言语间，已经有了对着复杂世界的无奈和疲倦。
千寻嘉轻声叹一口气，对越来越复杂的发展也感到苦涩，却因为另一些逃避不开的原因还得继续坚持下去，还得摆出一副精神百倍冷酷无情的样子，
“对。这是皇上交给王爷的一件差事，是赌上性命也要办好的。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吸血鬼被火焚处死，被大众看到，被天下百姓知道——已经被定罪的你，是最好的选择。”
陆郎对自己的命运转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苦笑：“既然如此，当初让我顺利被烧死就好了，为什么还大费周章地抢人，白白算计那么多，现在有要重回原点。”
千寻嘉无奈地笑了一声：“因为王爷的差事除了杀掉吸血鬼，还有另外一件——寻访民间，为新一本的《仙源书》提供资料。吸血鬼一直只是传说，被过度妖魔化了，能够遇见你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遇，我们当然要抓住机会弄清楚才行。”
陆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理由，一时间竟然无话。他本来就苍白消瘦，有一种病态的弱，偏偏脾气秉性又是温柔谦和的，被那样对待也没有偏激暴走，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与千寻嘉的高冷无情放在一起对比，倒像是千寻嘉用权势趁火打劫欺负了他似的。
那份弱，分外地打动人心。比很多所谓的强者更具有一份动人心魄的魅力。是个明明很弱，却并不懦弱的男人。千寻嘉看着他的脸，好像明白点什么了。
“丧心病狂，你们这些疯子！”雪娘后知后觉暴躁出声——她听说树下男子的真实身份后脑子便一片混乱，也忘了看着千寻嘉保护陆郎，心神不宁地不停地往那边看。直到千寻嘉的那一番荒谬的言论出口，把陆郎堵得无话可说，她才反应过来。明明一副很好看的连却怒目圆睁，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千寻嘉才不会被一只纸老虎吓到，淡淡然丢出一句话：“我们没有疯，疯的是这个世界。”
活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不是自己疯就是让别人疯。就算明知道这样真的不算什么好事，但已经决定微笑着接受命运给我们定下的规则。
陆郎明白千寻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那句虽短却最重的意思，他抬起头望着闪烁的繁星，心里那片伪造的茂盛生机终于被彻底清除了，心里面悲凉、愤怒、不舍、怨恨，逐一登场之后慢慢消散。
“受了这么多年折磨，能为仙源做这么多贡献，还能记载在仙源第一书籍《仙源书》，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真是别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啊。”他仰望无尽的夜空大声说出此刻唯一能说出的话，眼睛有一滴泪悄然滑下。
雪娘凄然：“陆郎……”
只两个字便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郎拉过她的手，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温柔地安抚：“别哭。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的。就算没杀人我也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多那一样罪名，真的不算什么。”
雪娘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她咬牙切齿，不甘心：“早知最后还是被冠以这样的恶名，当初就真的杀人来续命了。也不至于觉得这么悲愤，这么冤枉了。我想我死后可能因为太愤怒而无法投胎转世，会化为厉鬼大开杀戒吧。呵呵，我好想看到那样的自己。”
她哭着笑，笑着哭。陆郎陪着她，也跟着笑，悲伤的、不舍的、愧疚的、充满爱意的……
“你放心吧。”千寻嘉不合时宜地出声，表情冷淡语气冷淡，冷淡的能杀死人：“我的名声不是白白传出去骗人的，我修行过这些。我会替你好好做超度，洗净你灵魂里的罪恶、愤怒、愿望、悲伤……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会替你清洗掉。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用封印好了，彻底将你封印、消减掉。”
那些话恶毒之极，不但毁了人这一生，连死后都不放过，且更甚。雪娘愤怒地转过头瞪千寻嘉，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如果不是陆郎拉着她，要她不要为言语之争动怒，她早就跳起来冲过去动手了，杀不了她也要同归于尽，同归于尽不了也要弄伤她，伤不了她也要吓她一跳，让她知道谁都不是吃素长大的。
就算真的什么作用也起不了，至少她江雪娘心里是痛快了。
她恨恨地瞪着千寻嘉，满脑子里琢磨的都是这样的画面。千寻嘉不冷不热地回视着，没有一点因为做坏事而产生的愧疚。一时间局面对立开来，一方面剑拔弩张临死也要闹一回，另一方面则以退为进，就那么静静地呆着，却把人气得半死。
“贵族们理所当然的践踏，还真让人大开眼界啊。”两人正僵持不下，一个男人冷笑着出声讽刺。
雪娘怔住，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个什么，飞快地回味了那句话，忽然意识到那个语气和声音并不是对峙双方中的任何一个人，她心里咯噔一声，惊愕地转过头看声音的来源——林子里竟然还有第三方人？
千寻嘉看顾下的篝火燃烧得一直很旺，让一丈之内的范围的视线都很清楚，雪娘惊讶地看到一个男人从一棵茂盛的树后面走出来，进入到两方人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