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青城再会(七)
她咬了咬下唇,“嘶”,碰到伤口了,忍不住在心里再一次大骂柳清渠,他就是个大混蛋!
沈竹音稍稍稳了稳情绪,她尽量保证语气的平缓,开口说道:“柳清渠,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但如果你再混蛋下去,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没错,她就是想用一招缓兵之计,她了然当下情况并不适合再与柳清渠硬碰硬,刚刚逞了口舌的快活,转头柳清渠就发疯,还是自己受伤。至于嫁人这事,会考虑,但结果嘛,自然还是她说了算。
柳清渠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轻笑一声,他的手攀上怀中女人的脸,感受到掌下的细腻皮肤。接着,他低头凑近沈竹音,嘴唇触碰到她的耳廓,蜻蜓点水一般,用气音开口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明明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纵然在如此空旷安静的牢狱里也算不得大,但落在沈竹音的耳朵里,还是令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发觉柳清渠这人,一旦用轻声说话时,往往都是憋着坏,要比平时恶劣地多。此时,她心中的惶恐无措一点点放大,但又倔强地不肯向柳清渠服软讨饶。只能用尽仅有的力气,试图将他推开。
柳清渠不理她的抗拒,一意孤行,话一说完,他就一点点顺着耳垂开始啃咬。他也不控制力气,没轻没重,怀里的人时不时就呜呜叫疼。
柳清渠感到身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股在听到沈竹音哀哀的哽咽时,生出无限的畅快,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打开,就好像兽类本能的施虐欲得到发泄,连带着怒意也跟着消散。而另一股则不然,是心尖上的悸动,混合着心疼不忍与怜惜。
两股不一样的情绪在他心海如浪潮般此起彼伏的翻涌,于是,他时而温柔,似世上最体贴的情人,时而暴虐,刺地怀里人如一只受伤的幼兽般哀鸣。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既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就在这无边黑暗中与她共赴沉沦,他又希望此刻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因为理智告诉他,如此行为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沈竹音依旧是不管不顾的挣扎着,反抗着,纵然是徒劳,她也不愿意放弃。
最终,柳清渠心尖的那一抹怜爱占据了上风,硬生生压住了心中的暴虐与本能。
他不再进一步侵犯沈竹音,只是用双臂紧紧地锁住她,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叹息道:“阿音,我终于抱紧你了。”有太多情绪,最终融在了一句话里。
恍惚间,他又回到梦里,他疑心怀里的女人会不会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风中。
庄生晓梦,美人如烟。
无论是空荡荡的街道,还是花灯之下她依偎在别人怀里,都让他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慌之中。唯有彻底拥住怀里的温热,才会稍稍让他安心。
黑暗中,总是会让人的思绪无端发散。柳清渠在梦中与现实徘徊,颇有几分今夕何夕的惘然。
当他感受到怀里滚烫的温度时,下意识又紧了紧手臂,轻声呢喃:“阿音,不要离开我。”
这一次他会紧紧抱住她,困住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了。
这句话唯有阿音二字勉强落入沈竹音耳朵里,不知几时起,她就头脑昏昏沉沉,就像装进了一大团浆糊似的。
到了后来,她几乎没有力气去和柳清渠对抗。她最后有意识时,想到了那一碗被她倒掉的药汤,她是生病了吗?
柳清渠感到怀中人温度高的不正常,心中一紧,唤了一声阿音,空旷的牢房里,无人回应。
他陡然心慌,接着又连连唤了几声“阿音”,始终无人回应。
懊悔与担忧同时向他涌来,他一把捞起沈竹音的腿弯,将她打起横抱,疾步向外走。
走出牢门,向外行数十步,就是监狱通向大门的通道,通道墙壁两旁是一盏盏挂壁油灯,跳动的火苗,照映在柳清渠的面上,他的一双眼映着照摇曳生姿的火光,充满了懊悔与担忧,同时,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守在几十米远处的狱卒见到这一幕,往日持重的柳大人神色发慌,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女子,步伐又稳又快,待大人离他距离近了些,他快速抬眼瞧了一眼,这不就是今日刚关进牢里的女人吗?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这人就昏了?
狱卒摸不到头脑,也不敢出声,只是弯腰恭敬地将人送走。
柳清渠出了牢狱,直奔马车处,见到坐在车厢外的申五,连忙吩咐道:“速速请位大夫到府里。”
“大人,我去请大夫了,那谁来驾车?”
“我来!快去!”
当下夜色沉沉,几颗星子四散于天幕。柳清渠将人小心地放到马车的软垫上,转身出了马车,拿起马鞭挥下,驾车的俊马嘶鸣一声,四蹄齐动,拉着马车向远方驶去。
青城监狱与湖州知府后宅不过三条街的距离,算不得远,但柳清渠全无往日的沉稳与耐性,不断摔下鞭子,催促拉车的马儿快跑。此刻,他脑海里都是沈竹音那张因高烧而泛红的脸,他责备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她不对劲呢?
马车快速行驶带起呼啸而过的风,吹打到他的脸上,不断让他清醒,他禁不住懊悔,今天的事情真的是失控了,他不该这般没有理智。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响起咕噜噜的声音,过了牢狱所在的这条街后,就离涂河很近了,行驶在路上,隐约能听见泛舟歌姬唱着的小曲,俱是靡靡之音。
柳清渠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满心满眼都只记挂着车厢里的女人,马车行驶过程中,他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关注她的情况,她一直都是紧闭双眼,脸颊泛红,嘴唇发干,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他忐忑恐慌,她这病来势汹汹,今日公堂之上人还好好的,刚刚在牢狱中也算有活力,怎么就突然病得这么重了呢,他拿不定主意,只盼这缰绳之下的马跑得再快一点,早一点让她接受诊治,喝下汤药。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知府后宅,守门的小厮见到马车上的柳清渠,立刻上前请安问好。
柳清渠也不与他啰嗦,直接吩咐道:“把大门打开!”他要直接将马车驾驶到院子里。骏马四蹄不停,直奔府邸深处。
到了正屋前,柳清渠收紧缰绳,“吁”了一声,迫使马车停下。接着,他转身回到车厢里,见沈竹音仍是一副病恹恹的,不由地心尖一颤,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将人横抱,下了马车,直接进了他的屋子。
守在屋里的丫鬟小厮等人,见大人归来,紧忙请安,有眼力见的,赶紧为他掀起门帘。
柳清渠直接下命令:“快去打一盆冷水来!”
身着碧色衣裙的大丫鬟连忙应“是”,动作利索地行动起来。
柳清渠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沈竹音瞬间就陷入了柔软的被褥之中,许是感到舒服了,她嘤咛一声。
柳清渠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这份骇人的温度也透过手背直达他的心里。恰逢这时,大丫鬟也端着水盆过来了。
柳清渠干脆自己动手,将水盆置于床边的案几,拿起细软的月白锦布,过了水,再拧干,敷到沈竹音的额头上,用这种方式为她降温。
“申五还没回来吗?”
守在一旁的平喜回道:“还不曾回来。”
柳清渠忍不住心急,都想再派出其他人去请大夫,就在这时,申五带着大夫回来了。
柳清渠先是和大夫大致交代了沈竹音目前的情况,接着让开位置,让大夫为其把脉。
大夫坐在一旁为沈竹音把脉,他另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胡子,过了一会儿,起身对柳清渠说道:“这位姑娘先是受了凉,但未好好休息,再次受了寒,加之气血上涌,受了刺激,这才犯了急症。我开一副药,按时吃,大概三四天,也就好了。不过要注意,不能再受冷受累,要注意休息。”
柳清渠听后,点点头,吩咐申五跟着去抓药,申五领了命令,跟着大夫一并出去了。
柳清渠侧过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平喜和大丫鬟,吩咐道:“你们也都出去吧,站在外面听吩咐吧。”
平喜和大丫鬟行了个礼,也都悄然退了出去。如此,屋子里只余下柳清渠和沈竹音二人。
柳清渠走到床边,见床上的女子依旧是紧闭双眼,脸颊泛红,没有丝毫转醒的样子,他弯腰用手试了试她额头上的帕子,发现已经不凉了,又重新过了水,拧干,敷上。
刚刚听到老大夫一番话,他就明了,定然是她之前受过凉,今日又在牢狱里呆了大半天,这才病势汹汹,人瞬间高热起来。
他当初起了心思,光顾着清空附近的牢房,以及将牢房处理干净,却忽略了牢房的阴寒,和她的身体状况,引出了现在这个结果。
他是悔恨的,尤其看到沈竹音如此难受的样子。
是他考虑不周了。
他忍不住喃喃道:“是我错了。”
接着,他坐在床边,握住沈竹音的手腕,轻声说:“为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会做出荒唐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