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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乱我心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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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渠再次有意识时,还没有睁开眼,就感到自己的怀中有什么在不安分地乱动,压着他的大腿处。

    但很奇怪,他并不感到讨厌。

    他抬起眼皮后,就见到一截雪白的脖颈,怀里的人扭来扭去,察觉到人醒了,她眨着眼,笑嘻嘻地说:“清渠,你终于醒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阿音,你没事吧?”还沉浸在刚刚作画场景里的柳清渠,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沈竹音把手放到柳清渠的额头上,打趣道:“你怎么了?也没发烧啊,我一直都在这,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柳清渠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每次一往深处想,头就像要炸开一样,疼得不行。

    他紧了紧手臂,将怀中人抱的更加牢,沈竹音却觉得有些勒,她不知轻重地拍打他的手臂。

    “你勒到我了!”

    柳清渠却不松手,他将头埋在女人香软的脖颈间,发出闷闷的声音:“阿音,我没有食言,我主动抱紧你了。”

    两人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眼见那太阳一点点落山,天际晕染出道道红霞,瑰艳绮丽。

    沈竹音忽然开口:“清渠,时间到了,我该离开了。”

    “你要去哪?我同你一起。”

    沈竹音不回他,只是拽开他的手臂,缓慢起身,她望向夕阳。

    柳清渠瞬时慌乱,她要去哪儿?

    他下意思拽住她的手腕,似乎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沈竹音回过头,一双杏眼探进他的眼底。

    “柳清渠,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一记响锤,“咚”的一声,砸在了柳清渠的天灵盖。

    自己爱她吗?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那卡在喉咙里的答案马上就要破口而出,却硬生生被压下,冥冥中有什么在抵抗着。

    沈竹音见他不语,也没有恼,只是笑了笑。

    “若你想清楚了,便来寻我吧。”

    美人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间。

    天边的红霞依旧灿烂夺目,庭前的草木依旧葳蕤盎然。

    那是一句迟来的回答——

    “阿音,我爱你。”

    柳清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寻回阿音。

    阿音,你在哪里?

    柳清渠跑出庭院,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行人三五成群,步履匆匆,少有驻足,街边小贩高声叫嚷,买家卖家互相拉扯,好不热闹。

    柳清渠置于往来的人流中,在千万张面孔里,去寻找他藏在心里的那一张。

    阿音,你在哪里?

    柳清渠喊住一位老妇人:“夫人,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姑娘,她身高到我肩膀的位置,鹅蛋脸,有一双水润清澈的杏眼,笑起来时,特别好看。”

    老妇人摇摇头,表示没见过。

    柳清渠不死心,一次次拦住人询问,一次次得到失望的回答。

    他沿着街道边走变问,边走边看。

    忽然,街头茶肆中,三五人扯闲磕的话语在他耳边炸开。

    “今个是沈府与顾府结亲的日子。”

    “就是沈知越的独女和顾家的大公子。”

    柳清渠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下一刻,他却看到了热闹又喜庆的接亲队伍,最前头是一身红装的顾长昭,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上,面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本就舒朗的面庞上添上了几分春色。

    耳边是热闹又欢快的唢呐声,奏响了对一双新人的祝福。

    队伍的中间是一顶八人抬着的喜轿。

    阿音,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过路人低声议论:“听说沈家女儿貌若妃子,真真是一对璧人呐!”

    “可不是嘛,还是门当户对呢,沈家是松安首富,这顾家也不差,还有在朝廷当大官的亲戚呢,就连县太爷面对顾家老太爷都得客客气气的。”

    周围人的私语在柳清渠的耳边不断放大,他不理解,阿音不是他的未婚妻吗?为什么会嫁给顾长昭?

    不,阿音,你只能是我的!

    柳清渠全然抛下往日的君子之仪,他冲进接亲的队伍,直奔喜轿。

    那些从顾家带过来迎亲的汉子,见有人捣乱,登时死死拽住柳清渠。

    最前头的顾长昭勒住缰绳,高大的骏马前蹄离地,打个响鼻。顾长昭调转马头方向,令马儿向后面走去。

    “踢踏踢踏。”

    “你是什么人?”顾长昭一脸肃穆,刚刚的喜悦显然被眼前的人破坏了。

    柳清渠虽然被压制住,但丝毫不能减损他的如松如柏气质,他一双眼冷冷地锁住顾长昭。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你身后的喜轿里分明该是我的娘子。”

    “一派胡言!阿音与我情同意和,你休要胡搅蛮缠!”

    “阿音只能是我的!”柳清渠几乎是吼出这句话。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都在沸腾。

    他无比希望,此时此刻只余他和阿音两个,其他人都通通消失。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这天地间似乎真的有神灵听到了他发自内心的祈求,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刹那间空了个干净,就连那顾长昭与骏马也消失不见,更遑论那吹吹打打的接亲队伍与喜婆。

    柳清渠直起身,他没时间去想这一切是为什么,他飞快地奔到喜轿前,许是“近乡情怯”,他手指微微颤抖,一点点靠近那红底金丝纹路的轿帘。

    “阿音,我如约来寻你了。”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再简单不过的话,柳清渠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缓慢地掀开轿帘,映入眼帘的是沈竹音诧异的面容。

    “你!顾家哥哥呢?”

    柳清渠眼底划过一抹痛色,胸腔里的那一颗心,仿若遭受千万根细针同时施力,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痛。

    沈竹音面色越发的冷,她一双杏眼里不再是明媚的阳光,也不再是温和的月光,转而是隆冬刮不尽的暴风雪。

    “你滚开!我要去找顾家哥哥!”她话音一落,就站起身,一双手臂使出力气,想要推开站在眼前,挡住去路的柳清渠。

    柳清渠的大脑里划过一道白光,他眼睛通红,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把将沈竹音按住,将她逼回轿中坐好。

    沈竹音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事,她睁圆杏眼,有些呆愣,继而是死命地挣扎。

    柳清渠干脆走进轿中,用手臂禁锢她的上身,他欺身而近,俯下去,覆上她娇嫩的唇瓣,带着发泄似的啃咬,又好像是占有似的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沈竹音呜呜直叫,但男女之间巨大的力气差距,让她无可奈何,她只能被迫承受着,不甘心地怒瞪着眼前的男人。

    待到结束时,沈竹音大口喘着气,她断断续续地斥责:“你……你……无耻!”

    柳清渠用手掌覆上那张嫩白的脸颊,目光贪恋地看着她,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道:“阿音,你只能是我的。”

    面前的女人却明显不认同。

    “你做梦!”

    话音刚落,那原本困在怀中的人,就像一缕青烟般消失不见。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柳清渠的心头,他不明白,明明他已经捉住了阿音,阿音怎么又不见了?

    阿音,你又去了哪里?

    恐惧,茫然,无措。

    寂静无比的街道下,只余柳清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悬挂头顶的大太阳转到了西边,那如血夕阳铺满了一侧的天幕,最后一缕若有若无的阳光照射在柳清渠身上,然后在他身后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仿若有了灵魂,它一路向东,于是,那影子自他脚边起,越来越长,最后都瞧不见那疯狂生长的一端了。

    天地寂寥,万物稀音,柳清渠忽然醒悟一般,他没有方向地乱跑,跑着跑着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里。

    当他穿过白雾时,已然夜色沉沉,依旧是那条熟悉的街道,此时街道两旁俱是各色灯盏,驱散了昏暗。

    街上热闹极了,行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三五成群,有说有笑。路边的小摊小贩赚着吆喝。

    许多少女被那一盏盏动物形象的花灯吸引,争相购买,那卖灯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一手递灯盏,一手收银钱。

    于万千人海里,柳清渠一眼就看到了沈竹音,她也在那摊位前,此时正伸出手接过兔子灯,恰巧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在雾蒙蒙的灯光下,有着令人生怜的美感。

    许是为了应景,今夜的她身穿一袭锦绣碎花裙,大片的粉紫色上绣着一朵朵素雅的芙蓉花。

    柳清渠穿过拥挤的人群,直直地向她走去。

    就在他要捉住她的时候,有一人将她揽在怀里。

    她举着兔子灯,笑意盈盈:“你瞧,这灯多可爱!”

    她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子似宠溺般得点点她的鼻尖,笑着回她:“你喜欢就好,还有什么喜欢的,我一并买给你。”

    那分明是顾长昭!

    柳清渠不明白,那场接亲不是被他破坏掉了吗?

    下意识的行为从来不会听大脑的指挥,柳清渠脚步不停,直接走过去,拉住沈竹音的手腕。

    沈竹音突然被唐突,她一抬眸,语气不善:“柳清渠!你放手!”

    柳清渠内心几乎溃不成军,他一次次跋山涉水而来,寻到她,又眼见伊人化作青烟消散,如今手掌之下的温热,让他几欲落泪。

    他语带哽咽,轻轻地唤了一声:“阿音。”

    再轻柔不过,再缱绻不过,明明在记忆中,分开不过须臾,却像是阔别已久。

    跋山涉水千里远,不过只为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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