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生物钟使然，何霁第二天醒了个大早。
匆忙吃了早饭之后，她就和贺玉笙一起，又去了昨晚去的那个小区。
小区有些年份了，墙皮掉的不少，可是小区门口挂着的大牌子，却还是牢牢地挂在那儿。
“幸福小区，”何霁念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贺玉笙说道：“他们会不会去上班了？”
“应该不会，上次碰上的时候不是在工作日吗？”
“也是，”何霁舒了口气，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敲门。”
“嗯。”
贺玉笙应了一声，走在何霁撑着的遮阳伞下，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挽上她的手臂。
自从昨晚何霁像猫儿一样撒娇之后，贺玉笙就觉得自己的心思变了又变，变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看不清了。
她迟迟不愿意承认的一个想法，可是，越跟在何霁身边，这个想法就越强烈。
她想着，左臂忽然被人扯了一下，紧接着，何霁的声音响在了耳边，“玉笙姐，再走撞墙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被风带走，转瞬间就消失了，可是贺玉笙耳根却热了起来。
“嗯，下次不会了。”她冲着何霁讨好地笑了笑，却把手臂从小朋友的手中抽了出来，说道：“该敲门了。”
何霁没察觉到她的不妥，抬手按了按门铃。
室内，很快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啊？”声音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门开了之后，一位大伯探出身子，问道：“小姑娘，你找人吗？”
何霁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天那个跛足的大伯。
当时没觉得，可是在见了罗绮兰之后再见他，何霁忽然发现，这位大伯和罗绮兰长得是真的像埃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可是何霁还是问道：“您好，请问您是罗建刚罗先生吗？”
“对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罗建刚已经一头的白发，可是精神头却好得很，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见过何霁了，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何霁按着之前想好的说辞，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推出了一款新产品，是针对……”
话没说完，本来一脸慈祥的罗建刚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姑娘，我们没这个需求。”
没等何霁反应，他就关上了门。
装作上门推销人员的何霁无奈地笑了笑，可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走，还没忘拉上贺玉笙。
“看来，罗绮兰的父母就住在邢悦的对面。”走到没人的角落里，何霁才低声说道：“可以让罗绮兰直接过来了。”
“阿霁，”贺玉笙突然开口，“刚刚，你有没有听到屋里还有小孩的声音？”
何霁一愣，“小孩？我没听到啊，难道说，他们……”
“我不知道，”贺玉笙摇了摇头，眼中的情绪却复杂起来，她看向何霁，说道：“先回宾馆吧。”
“……好。”
-
下午的时候，霍钰把罗绮兰送了过来。
她很忙，都没有和留在房间的贺玉笙见上一面，就开着车走了。
“我们已经找到你父母了，”何霁按了楼层，在电梯门关上之后，对着旁边的罗绮兰说道：“可能还需要你去见一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当初拐卖你的人。”
“好。”罗绮兰点了点头。
她话本来就不多，应了一声之后，电梯间里就又沉默了起来。
直到进了房间，到了贺玉笙面前，何霁才稍微放松了些。
她坐在贺玉笙身边，对着罗绮兰说道：“罗小姐，那会儿我给你开了间房，就在我们隔壁，晚上可以直接过去休息。”
“谢、谢谢……”
罗绮兰有些拘谨，她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两个人，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没事，我应该做的。”
何霁笑了笑，她又去倒了杯水，放在罗绮兰面前。
“罗小姐，”贺玉笙在何霁坐回来之后，开口道：“你想什么时候过去看你父母呢？”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嗯，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贺玉笙说完，看向何霁，又说道：“阿霁，黄三那边……”
“嗯，放心吧玉笙姐，回头我联系一下代茜，看看能不能探个监。”
她递给贺玉笙一个安心的眼神。
代茜那边，何霁稍微解释了一下，就说定了时间。不过中间，还是靠了程嘉义出力，这人情倒是又欠了一个。
在去见黄三之前，罗绮兰还是决定去见一下她的父母。
赶了个早高峰，到了幸福小区的时候，那些个大爷大妈们已经又坐在了花坛边上，脸上带着八卦的笑容。
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倒显得有些其乐融融。
这次，贺玉笙没有跟着她们一起出来。
何霁遮阳伞下的人，变成了罗绮兰。
她带着人走到了一处树荫里，收了桑四周没什么人，大爷大妈们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侃大山去了。
何霁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不用我上去吗？”
罗绮兰摇了摇头，柔弱的声音却很是坚定，“不麻烦你了，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她说完，又道：“如果你觉得这样等着很无聊的话，我可以一个人的，没关系的。”
几天了，何霁第一次听她这么平和地说完这些话，尽管脸上还带了些歉意。
“没事，”何霁说，“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再说了，出来之前，玉笙姐嘱咐我要照顾好你的。”
“……谢谢你。”
何霁笑了笑，没说话。
那栋单元楼就在不远处，两个人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那一片。
可是等到太阳都到了正头顶，也没见罗建刚和他妻子出来。
夏初的阳光已经不再是那么柔和了，哪怕是坐在树荫下，何霁还是热得起了一脑门的汗。
她把卫衣的袖子往上捋了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马上十二点了。
她给贺玉笙发了条消息，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罗建刚，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何霁不动神色地看了眼罗绮兰，才问道：“不然，上去瞧瞧？”
“真、真的麻烦你了。”
罗绮兰微微垂着头，眼角有些发红。
“没事，”何霁站起身来，不好对着满脸羞愧的罗绮兰劝着什么，只说道：“你和我一块儿上去吧。”
罗绮兰应了一声，但是两个人刚走了一步，她盯着不远处，不再动了。
何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罗建刚走了过来。他身边还有个女人，眉眼和罗绮兰很像，放在古代，年轻的时候一定是那种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
那是他的妻子，何霁认了出来，是当初在楼道里见到的那一位。
何霁没有说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罗绮兰身边。
视线扫过罗建刚牵着的那个小女孩，她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昨天贺玉笙说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恐怕就是这个孩子吧。
小姑娘背着粉色的小书包，一晃一跳地走在两个大人中间，脸上的笑容是独属于这个年龄的甜美纯真。小嘴开开合合，逗得身边的两个大人直笑。
何霁收回视线，她没看罗绮兰，反倒是坐回了石凳上。
她想，罗绮兰应该需要这样的空间。
对方看似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可是该有的礼貌半点不少，甚至礼貌得过分。十年没有被尊重过的日子，何霁没有经历过，但是她想，罗绮兰需要这样的尊重。
她坐在那里，看着罗建刚一家慢慢地走了过来。
罗建刚瞥了她一眼，似乎认出来这就是昨天上门推销的那个姑娘。他表情变了一瞬，拉着身边的小姑娘加快了脚步。
小姑娘酿酿跄跄地跟了上去，却哈哈的笑了出声。
笑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拉远。
何霁看着罗绮兰的背影，她的肩膀有些颤抖，可是却没有往前走上一步。
或许，罗建刚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嫌弃的“推销人员”的旁边，站着他走失了十年的大女儿。
过去的伤痛已经被埋了起来，他们已经彻底融进了新生活中。
一家三口很快消失在单元口，罗绮兰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慢慢侵蚀树荫的阳光灼烧到了她的身体，她才被何霁拉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又缩回了树荫里。
何霁抬眼看了看罗绮兰，话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她满脸的泪痕之后咽了下去。
直到罗绮兰出了声。
“我们回去吧。”
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比起将死的鸣蝉还要嘶哑。
何霁突然发现，罗绮兰身上最后的那一点生机，好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