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旋香再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本以为卫姝也是胆小怕事的鼠辈。
杀了那些人?
她当然也想过!她恨透了那些人,巴不得她们即刻暴毙,可是……怎么杀?
但凡进了溶月院的丫头,好比入了囹圄,这辈子都出不去,因为是老谷主居所,以防有人行不轨刺杀,对器械毒药查得极严,就连旁人出入溶月院都需进行全身搜查,所以院里的丫鬟,平日连个匕首菜刀都见不到。
而旋香又是个身材瘦弱的姑娘,因为平日吃食上也受苛刻,虽然已经十五了,却营养不良地像个稚童。
杀那些人,无非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甚至会自取灭亡。
卫姝大概也知道她的顾虑,引诱道:“你若是想杀,我可以助你。”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旋香当即抬起了眸子,漆黑的眸子里炸出欣喜的光。
看着这浓厚的期待神色,卫姝有些不适,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我只是助你,可不是替你杀。”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请得起她的。
价格很贵的。
废话不多说,直接从袖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银光森森,但并不精致,像是一把用来削水果的普通小刀,刀柄刻着一个红色的“月”字,是山庄内部的短刃。
“喏,拿着。”卫姝直接将短刀丢进了丫鬟怀里。
旋香惊了一跳,像抓了个烫手的山芋一般不知所措。
她惊慌地朝卫姝问道:“你哪来的?”
“………”卫姝显然被问住了,顿了顿瞎扯道:“随手拿的。”
旋香:“………”
这是随手就能拿到的吗?
卫姝站起了身:“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吧。”
旋香将匕首妥善收入袖中,有条理地答道:“一日后是谷主寿宴,彼时山庄定会极其热闹,溶月院的丫鬟都可以领到吃食和酒水。那几个人,必定会喝得酩酊大醉。”
她顿了顿,撑着背后的墙壁站直身子,眼里闪着恨意,“待到酣睡之际,便是她们的丧命之时。”
“嗯,”卫姝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错。”
旋香抬眸看向了卫姝。
卫姝虽穿着丫鬟衣裳,可浑身上下都不像是个被买来的苦命丫头,她的眉梢是肉眼可见的自信,气质不凡,隐秘而强大。是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的模样。
旋香:“谢谢你。”
有了这把匕首,她的人生才有了光,才有了解脱。
“不必。”卫姝可不想受这样的感恩。
临走时突然才想起了正事,回眸朝旋香问道:“对了,你可知老谷主的书房在何处?”
旋香虽不知她为何想知道这个,但还是告诉了她:“出了拱门左转,一直直走,穿过两道拱门便到了。”
“好。”
正在卫姝要转身离开时,旋香左思右想下还是叫住了她,“你是新来的对吧。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和你讲,老谷主寿辰那日夜里,凡是新来的丫头,都要被……”
旋香实在不忍继续说下去,也见卫姝眸中没有惊异,便明白了她已经知晓,故而直接跳到了重要的部分,“你将匕首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卫姝回过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双眸子盯着旋香,眸光似蛇,阴暗却又能将人蛊惑其中,甚至使人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平静,会不自觉地、心甘情愿去相信眼前这个人。
“你很漂亮。不该被那样对待。”
话毕,卫姝又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转身离开。
独留旋香一人呆呆地立在原地。眸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柔软,最后化作了泠泠恨意,但见她拳头紧攥,决心更甚。
而转过身的卫姝早已卸下了方才佯作的真诚,神色重新化成一潭死水,空洞又毫无人气。
漂亮话对她来说并不难,不需思考,脱口即出,挑动人心的法子亦信手拈来。这种为达目的的临场做戏,在她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刚说出的话,转眼就能抛之九霄云外。
按照方才丫鬟说的路线,卫姝很快就找到了书房。
因为老谷主还在前厅,所以多数护卫都在前厅周边守卫,此刻书房门前竟空无一人。
她仔细观察良久,才确定了周围并无埋伏。
看来这个书房只是个摆设,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冲着秘宝来的。
卫姝习惯性地再次察看一圈周边情况,然后才推门而入。
屋内很宽敞,里面还有一个可以休息的里屋。书桌旁有三排书架,上面堆着不少书籍,不乏有遗失多年的珍贵古籍,只可惜上面都落了灰,不像是经常被翻看的样子。
卫姝没多逗留,直接走到了书桌旁,自己磨了墨,然后抽出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笔身,背脊微垂,目光在此刻难得认真起来,随后洋洋洒洒写了半页信纸,一气呵成,然后丢下笔,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最后密封。
微黄的信封夹在她细白的指尖,还不甚在意地把弄了一会儿。随即就瘫坐在身后的软椅上,后颈微微往后仰着,眼皮微阖,似是在小憩。
今日天气不错,有阳光。
此刻已近午时,日头高升,攀过飞檐斗角,穿进层层红墙黛瓦,然后透过窗边树枝上的花朵,浅淡而温和地打在卫姝白皙的面颊上。
长睫都染了跳动的光亮。
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香味混着阳光的暖意沁入心脾。
她很喜欢这里。
因为不论何时都可以嗅到花的芬芳,见到锦簇的鲜花盛放,有种生机盎然却又颓靡的浪漫。
能让人产生一种甘愿一晌贪欢,于此朝生暮死的悠然。
余光里,她突然睨到书桌上花瓶里的花束。
花瓣娇嫩新鲜,应是今晨刚换的。
看来这里的丫鬟虽然懒得擦书架上的灰,但好歹还是有点情调的。
卫姝懒懒地瘫靠在椅背上,也没起身,直接抬手摘下了一朵花。
粉白色,五片花瓣,上面还带着微凉的幽香。
她忍不住指尖轻搦粉白,然后缓缓凑到鼻尖,想要将这细细微微的香味儿铭记于心。
“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正巧今日天气好,宋折韫随宋栈吃过早食后,就决定去谷里逛一逛,省得一直待在院里也无聊。
听闻醉桃溪旁花开的最盛,宋折韫便想来瞧瞧,宋栈虽提前喝了药,但以前过敏时的痛苦依旧令他心有余悸,但又不想无聊,最后不知从哪找了个轻纱斗笠。
整个人挡的严严实实,仿若一个采蜂人。
此刻面对宋折韫的提问,他只觉得无语,甚至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宋折韫突然回过神来,歉意一笑,“奥,忘了,你看不见,也见不得。”
她半蹲下,仔细瞧着数十朵成簇生长的花,每一朵都为五瓣,颜色粉白,色泽莹润。
与昨日木匣里的一模一样。
宋折韫忍不住想凑上去轻嗅,身形刚向前倾去,另一个声音就给了她解答。
“美人樱。”
“嗯?”宋折韫闻声回过头。
只见来者是个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发丝披散,神色淡漠,周身仙气飘飘,可一只手提了半桶水,另只手捏着木舀勺。
“花名为美人樱。”男子耐心解释道,然后将水桶放下,开始悉心给花浇水,同时不忘自我介绍,“我是谷里的花农,专门负责打理这一片的花。”
宋折韫随之站起身,抬眸看了眼前方,有一个小院子,屋瓦简陋,但看上去整洁有致,那里应当就是他的居所吧。
然后礼貌回道:“我们是来此拜访的客人,听闻此处花开得不错,所以来看看。
对了,你方才说这花的名字叫美人樱,那你可知它的意蕴是什么?”
男子倒也没有疑惑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言简意赅地答道:
“诱惑,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