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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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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地府转了一圈,姚沐婵又折返天庭,就任司刑殿,依然在狱神的无忌殿当差。

    那时是助手,并无确切的仙职。如今有了狱神特意给她加设的仙职,叫典籍官,专门将狱神所审的案件整理成册。

    确切来说,干的还是助手的活儿。

    姚沐婵本想着如今该低调做事、安分当差,却没想到,因为狱神的关系,她再度成为仙家议论的对象。

    只不过昔日木莲的风评略差,多半是些非议。

    此番哪怕她尚未做出什么功绩,众仙对她多有褒语:狱神亲自提携的人,定然有着不一般的天赋和潜力。

    此刻,无忌殿。

    姚沐婵看着文事官但信拿来的二十几只毫笔,不得不说,对于修理毫笔这件事,她的确很有天赋。

    这才来三天,就已名声在外。

    因着这些天狱神带刑兵下界追查食阴鬼的踪迹,尚没来得及给她布置工作。她闲来无事,就干起‘老本行’,帮狱神修整毫笔。

    想必他用笔格外勤快,先前她帮他修过桌上的毫笔,一个多月就已开叉发硬。

    昨日但信来找她时,她正在把开叉的毫毛一根根挑出来。

    但信随口笑道:“尊上颇有眼光,每回招的人都会修整毫笔。可惜我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没一个手巧,每个月都得扔掉许多毫笔。”

    她只是客气的应了句:“扔掉多浪费,拿来我帮你们修整。”

    他倒是不客气,今日就将二十几只发旧的毫笔送到她面前。

    道:“这都是通明殿要处理的旧笔,劳你帮忙修整。”

    姚沐婵秀眉微微蹙起,其实是烦恼里头大多数笔需要补充新的毫毛,该去哪儿弄些好点的毛?

    但信以为她犯难,忙不迭递上个布袋,摊开在桌上,笑道:“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不算顶贵重,但也有些奇宝。”

    姚沐婵只是瞥见一颗硕大的紫粉宝珠,两眼险要被闪瞎。

    她一边从容的包好布袋,一边和气的说:“咱都是司刑殿的同伙,不是…同僚,客气什么呀!只是二十几支,不多不多。”

    奇珍异宝谁会嫌多?

    但信谢过,正要欢喜的离开。

    她又状似无意问道:“不是还有狱录阁、刑殿和天牢吗?他们的笔要不要修?”

    但信见她这般爽快,喜滋滋的应道:“当然要修!”

    次日,但信带着各殿的管事官,亲自送上要修整的毫笔以及谢礼。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姚沐婵这两天修笔修得格外勤快,白天在司刑殿修,晚上拿回丰枢宫修。

    但有几只毫笔实在惨不忍睹,就剩那么三五根还算完好的毫毛可以用,只能将毫毛全部更换,相当于重制一支笔。

    要不怎么说她在这事上颇有天赋。

    她问但信要来些做笔的兔毛,只用了一晚上,便翻新两只毫笔。笔尖劲挺而锋利,落笔干脆利落。

    次日,但信拿着那两只毫笔,惊喜连连:“我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个做笔的工匠。”

    一传十,十传百,一日之间,天庭皆知狱神从地府招来的那位小官有个不一般的本事——修笔制笔。

    最后传到了天帝耳中……

    五天后,狱神率刑兵返回天庭。

    已近傍晚,他要赶回丰枢宫,便在天门与刑兵分道。

    穿过三重云海,丰枢宫的大门遥遥显现,他却不由诧异——素来冷清的丰枢宫外,竟站着三位仙官。

    他在云端眺望,只见他们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往英招手中塞着笔袋和木匣。

    狱神落下云头,上前就问:“诸位何故聚在门口?”

    几人闻声,连忙转身,见到来人,原本的笑脸陡然一收,惶惶作礼:“见过狱神。”

    还不等他开口,三人匆匆别过,御风离开。

    狱神目光带着疑问,看向英招。

    英招摊手道:“尊上许是领了个招财童子进门,大家每天都往宫里给她送礼。”

    狱神刹那沉了脸,身为司刑殿的官员,切不可随意收礼,这是殿内的规矩。

    英招看出他的忧心,笑道:“天帝也托侍从送了礼。”

    总不能连天帝一并训斥吧?

    “天帝送礼给她?”狱神越发困惑。

    英招便将姚沐婵帮众官及天帝修理毫笔的始末,与他详尽述来。

    原来天帝有一只称手的玉笔,笔毫尽断,依然不舍丢弃。听闻她善修毫笔,天帝便托侍从将玉笔交给她,让她试试。第二天她就将修好的笔带给天帝。天帝大喜,盛赞这笔写时行云流水,落字如劲龙腾跃,用起来十分顺手。

    得到天帝夸奖,有些仙官也欲试。

    天帝说姚沐婵费时费力帮大家修理毫笔,是件苦差也是善差,各仙给予礼物回赠在情理之中。

    所以各位仙官除却带上笔,还会附赠礼物。

    狱神听罢,依然蹙眉。

    他以为她只会帮他修笔

    “她在屋里?”他问道。

    英招摇摇头:“她方才出了门,说要去万枫林找兽毛。可万枫林皆是树,哪来的兽?”

    他话音刚落,连门都没踏入的狱神,直接往北边的万枫林飞去。

    天庭北郊,万枫林。

    寻至弦月东升,姚沐婵也没见到那只黑猫。

    “难道被哪位仙家也圈养起来了?”

    她正失落,扭头折返,忽闻一声‘喵呜’自侧后方传来。

    她赶忙转回身,循声抬头,果然见那只黑猫正雄赳赳的站在树枝上。

    姚沐婵顿时喜上眉梢:“你可算出现了!”

    她纵身一跳,双足轻盈的落在树枝上,弯身将它抱起,动作自然而然,好似笃定它不会跑开。

    它的确没抗拒,站在原地不动,就像等着她来抱。

    姚沐婵背靠树干坐下,一手托着它身子,一手梳理它的毛发。它眯起眼仰着头,软软的靠在她臂弯。

    她知道兽类嗅觉灵敏,许是认得她的气息,笑问:“你还认得我?”

    黑猫喵一声,脑袋枕着她的手,似乎很享受她的抚触。

    姚沐婵想起之前的事,捏了捏它耳朵,道:“那晚在我屋外,你发的什么脾气?突然就跑走。”

    说着,她两手撑住它腋下,将它稍稍提起来,左右晃了晃,道:“猫的脾气都似你这般?阴晴不定,冷漠无情?”

    话刚说完,黑猫嗷呜张开嘴,咬住她的虎口。但他收了利齿,只是象征性的含住,以示不满。

    “嘿!你听得懂我在说你吗?还真有些脾气!”她顺势将拇指探入它口中,捏住它的小牙,故作凶狠的威胁:“敢乱咬我就拔掉你的小牙。”

    原本是想撮弄它,怎料它直接用齿面压住她拇指,猫舌无意掠过她的指腹,痒痒的,反倒被它逗得咯咯笑出声。

    姚沐婵哪里晓得这猫是狱神变的,与它毫无忌惮的玩耍,好半会儿才停下来。

    她将黑猫放在腿上,忽然捏了捏它下巴的一缕毛,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黑猫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就像在问她什么事。

    她接着道:“我想制一支毫笔送人,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毛发。兔毛虽宜制笔,但兔毛易损,不适合落笔力道大的人使用。你下巴处的毛发软硬适中,应该适合他书写。”

    黑猫原本耷拉的两只猫耳瞬间竖起来,耳朵旁的毛发也跟着站起。

    原来她来找猫,是惦记着要拔毛?

    她费心费力的给谁制笔?

    姚沐婵的眼里只有它的毛,哪察觉它在生气,手指已捏住它下巴最细腻的一撮毛,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小剪子,小心翼翼的靠近。

    她眼里精光直冒,哪像要拔毛,活似要扒它的皮

    就在剪子要落下来时,黑猫突然跳起,咬一口她拿剪子的手。它并没露出尖牙,只用牙板咬她,算是泄愤。

    然,姚沐婵左手下意识要捞他,没有防备右手的剪子,不小心戳过去,瞬间划破皮。

    “嘶”她低头一看,左手食指冒出血来。

    姚沐婵见它戒备的站在上端的树枝上,连忙将剪子收好。

    她执袖擦去血迹,一边道:“瞧把你给吓的,我又不会强迫你。”

    她自认是剪子惊着它,言语并无半点责怪。

    黑猫看着她出血的手指,纠结少刻,低头伸舌卷起下巴那撮毛,轻巧一勾,那毛便被他扯下来。

    他跳过去,吐出舌头,将毛发捋在她的衣袖上。

    姚沐婵惊喜的捏起来,的确是她想要的那撮毛,软硬适中,粗细恰好。

    她将毛发包在准备好的巾帕内,抬手要抱它。怎料它纵身一跃,身子没入树影中,转眼已瞧不见。

    如同那晚,一声不吭的跑走。

    “多谢猫兄!”她仍大声致谢。

    拿到了想要的毫毛,她起身飞速掠过枫林,朝丰枢宫奔去。

    回宫后,英招说狱神已回来。

    “尊上撞见几位仙家送来要修的毫笔和礼物,脸色霎时就变了,你最好与他好好解释。”

    姚沐婵一听,忙不迭奔去他的寝殿。

    方入院门,远远见他正坐于殿外的亭子饮茶。她快步上前,行过礼:“尊上!”

    他淡淡应一句:“恩。”兀自饮茶。

    姚沐婵以为他因仙家送礼之事不悦,连忙将事情原委说一道。

    等她说罢,他才将杯放下,道:“既然你有这本事,确该惠及众仙,只是莫要耽误公务,主次分明。”

    姚沐婵躬身,斩钉截铁道:“若有公事在身,下官定然全力以赴,绝不敢有片刻耽搁!”

    狱神点头,瞥过她手指,问道:“手上怎有血迹?”

    “方才在万枫林找兽毛,不小心被剪子划破,无碍。”她不甚在意的说道。

    狱神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罐,递过去:“这是治疗伤口的药膏,早晚各抹一次。”

    姚沐婵看着他手中的白瓷罐子,发了愣。狱神的修为可比阎王高,还需随身携带这种小药罐?

    “不要?”他问。

    她连忙上前,受宠若惊的接过药罐,再三道谢。

    “其他仙家会给你提供制笔的毫毛,为何还去万枫林找?”他顺着方才的话又问。

    姚沐婵微垂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其他仙家提供的毫毛都用来修他们的旧笔,下官是想制一只新笔。”

    “新笔?送人?”

    “恩。”

    “送谁?”

    “送…”她嗫嚅道:“送给需要的人。”

    见她闪烁其词,就像藏着什么不可轻言的秘密,他越发好奇:她究竟要为谁这般费心?

    夜里,狱神开过两次侧窗,次次见她屋内亮着,想来要彻夜制笔。

    他坐回桌旁,毫无睡意。

    按理她给谁制笔皆是她的自由,他无权干涉,更没理由纠结,偏偏心里添堵……

    叩叩叩!突然响起敲门声。

    是姚沐婵,正小声唤道:“尊上屋里亮着,尚未就寝吗?”

    他问:“有事?”

    “下官斗胆……”她声音怯了几分:“问及尊上的名讳。”

    怎么突然半夜跑来问他名字?

    犹豫错愕,仍回:“青晔——青辉荧晔。”

    姚沐婵在外头小声的念了一遍,而后高声回道:“多谢尊上!尊上早些歇息!”

    他耳尖的听见她匆匆离开的脚步声,不过三四步,突然停顿。紧接着,一句响亮的赞美:“尊上的名字可真好听!”猝不及防传至他耳中。

    只是一句简单的夸赞,便似雨后晴光,将堵在心口的浊气驱散大半。

    半夜,他又忍不住打开侧窗,就见她屋中烛灯已熄,想来已制好笔。

    清晨,浅眠的狱神听见门外有动静,他起身赤脚走过去。

    隐约看见门外有道人影,不知在摆弄什么,但那身量瞧着就是姚沐婵。

    直到她离开片刻,他才去开门,就见一只锦缎做的长袋子系在门板的铜扣上。

    他疑惑的取下绳带,打开袋口,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毫笔。

    他眼中瞬亮,急切的将笔拿出来,握在手上仔细端量——笔杆为白竹所制,笔毫正是那撮猫毛,而笔杆的上半截,娟秀的刻着‘青晔’二字。

    如此精美,这等费心,原来是送给他的……

    嘴角不受控制,偏要往两边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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