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见字如晤
楚誉颤着手, 将信封打开。
“楚誉，见字如晤。”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第一天来时就见到了渐缘师父, 他帮爹爹画了份攻防图，在战场上发挥了大作用。还有个从邻国来的使者，天天欺负我，抢我的饭吃，不过他人很好, 还救了我一命。”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 说话语无伦次，看来是沈陵游的亲笔信。
楚誉摸了摸这厚厚的一沓信，心头突然涌上来阵阵暖意。
小孩想他了，是吗。
“我才没有想你，在这里我过得特别好。听说你在我走之后就回去当皇子了啊，那我以后见到你是不是得磕头？你跟皇上说一声给我免了行不行，要不然我回去之后就不见你了。”
沈陵游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楚誉哭笑不得地想起沈陵游写下这些话的样子。
或许是趴在桌子上，坐得歪歪扭扭的，一边傻笑一边写信。
“楚誉, 你会不会以后不想和我做朋友？”
看到这一行时，楚誉的目光猛然顿住了。
怎么会, 沈陵游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 从小到大, 我既不是学文的料子，也不是学武的料子，我确实是个废物。确实不配和你做朋友。”
“回去之后，我爹应该便不会让我再跟你来往了, 原因嘛，就是什么将军府不可站队皇子之类的话。没准还会说，婚约要续给楚洛，因为楚洛才是楚家的子嗣。”
这小孩，故意气他呢是吧。楚誉捏紧了信纸，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真的要发生，哪怕提前谋划造反，楚誉也绝对要拦下这门婚约。
其实有时候，楚誉觉得他和谢炳易是一类人，只是他舍不得伤害沈陵游的心。
“对了，还有关于谢炳易的事情要告诉你。他回京之后可能会对你下手，要提防他和谢丞相，他们大约是想扶持某个皇子登统，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呀。”
这事，楚誉早便知晓了，只是沈陵游字里行间第一次这么紧张，难不成谢炳易暴露了他的心思？
这该死的。楚誉手指颤抖
着握成拳，如果沈陵游出了什么事，他绝对要杀了谢炳易。
后面的只剩寥寥几行字，楚誉突然舍不得再看了，不看完，就好像沈陵游还在他身边跟他说话一样。
他也好想沈陵游。
帮皇帝批改奏折时想，去和太后皇后周旋时想，在大臣面前严词令色时想。
没日没夜的想。
仿佛一眨眼，又回到了上一世，他拼命的朝染血的皇位上爬，满心想得都是要让沈陵游后悔。
他脾气冷戾，杀伐果断，总也刻意找沈家的麻烦。
那时沈陵游随父入京，第一天便招惹了某文官的嫡子，那人被沈陵游叫下人打成残废。
皇帝本不欲多管，是楚誉找皇帝讨来了案子，要亲自申沈家。
世人都说，是楚誉愤恨当初被拒婚之耻，其实楚誉也是恨的。
但是更多的，他想见一见沈陵游。
想见见沈陵游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了模样，脾气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坏。
怎么会有人让他如此又恨又爱。他舍不得伤他分毫，却又拼命想要在他心尖留下自己的痕迹，哪怕是伤疤。
当沈陵游被当做犯人押解到天牢时，楚誉连饭都顾不得吃，当夜便去审讯了他。
那时他一下天牢正看到沈陵游和谢炳易隔着铁笼笑得开怀。
他的血一下子冷了。
“那王八蛋被打得屁滚尿流的，你真应该看看他当时看我的表情。”沈陵游兴高采烈地说。
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是吗？那么沈少爷便是承认自己故意打伤李公子了？”
听到他开口，沈陵游脸色顿时一变，不复刚刚和谢炳易相处似的自在随意，好像因为楚誉的到来，让空气都尴尬了几分。
良久，他干咳一声说：“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语气敷衍而平淡。
他根本不在乎楚誉。
楚誉胸口微微起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下了力气将这案子接到自己手里，帮沈陵游压了罪，饭也没吃跑过来见他一面。
可是，沈陵游什么都不在乎。
一旁谢炳易似乎
想要说些什么，楚誉冷冷地看他一眼，道：“探监的时刻应该早便过了，请谢公子早回吧，我现在要审讯犯人。”
“什么？”沈陵游惊呼一声，似乎没想到皇帝会让楚誉来审讯他，连忙扒住了谢炳易的袖子道：“别，别走啊。”
要是留下他一个人，楚誉不知道会用什么私刑来对付他呢。
楚誉观察到他的动作，脸色凝地像深夜寒潭里的水。
冷声道：“来人，送谢公子出去。”
虽然楚誉和谢炳易现在都正蒙帝宠，但楚誉终究是三皇子，皇帝的儿子。
牢里的衙役都更听从楚誉的话，纷纷拥过来把谢炳易带了下去。
走之前，谢炳易还不忘对沈陵游说：“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这话一下子让沈陵游心安了很多，他知道谢炳易现在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这样说了，自己差不离是没事的。
可他一抬眼，却对上了楚誉淡漠冷然的眸子。
沈陵游通体打了个寒颤，轻咳两声，小声说：“你想审什么？说吧。”
楚誉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沈陵游面前，只是看着他。
直到看得沈陵游满身不自在后，才终于出了声音。
“为什么打人？”楚誉淡淡的问。
沈陵游的手懒散地搭在铁铸栅栏上，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
“他骑马撞了老人，不救人就算了，还出言不逊。”沈陵游小声地回他。
要是当时他没在那里，那个李公子还能骂的更难听。
楚誉低头看他，目光却了无痕迹地擦过沈陵游的手臂。
很漂亮。
“所以你出手打了人？”楚誉反问，嗓子竟微微沙哑。
沈陵游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觉得楚誉是故意来给他泼脏水的，小声咕哝道：“那明明是他有错在先。”
每次沈陵游同楚誉说话，总是带着些愧疚的。等他年纪稍大些，便渐渐开始觉得自己当年对楚誉确实不太厚道。
所以，气势上不由自主地降了半分。
楚誉伸出手，猛然握住了沈陵游的手臂。
此举吓了沈陵
游一跳，他连忙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握的严严实实的，根本动弹不得。
“你干嘛？”沈陵游被他伸手一拽，整个人贴在了栅栏上，两个人一下子靠的极近。再近一寸，他就要碰到楚誉的鼻尖了。
沈陵游警惕地想要后退，却听楚誉淡声道：“来人，开门，用刑。”
闻言，沈陵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没想到楚誉真的会对他动用私刑。他气得骂了一句：“你这是徇私枉法，你报复我！”
牢门打开，沈陵游心尖颤了颤，连连后退了几步，却被楚誉一把掐住了下巴。
“对，就是报复你。”
正当沈陵游犹豫着怎么逃跑时，领子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便被楚誉狠狠地吻上了唇瓣。他的动作生疏又凶狠，唇齿相碰甚至将沈陵游的嘴角磕出血来。后脑被楚誉扣住，容不得沈陵游后退一步，连喘息似乎都被封在了这个吻中，只得被迫张开嘴回应。
“啪！”
沈陵游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场景。他用尽全力把楚誉推开，伸手给了他极响亮清脆的一个巴掌，楚誉低着头，擦了擦嘴角，牙齿磕碰唇瓣出来的血缓缓流了下来。
“王八蛋。”沈陵游脸色通红，就算他们有婚约在身，但沈陵游终究没有接受楚誉。
“随你怎么说。”手背拭去血丝，楚誉抬头看他，又道：“今天你招惹的是李家，往后呢，还有多少个李家。到了京城，多的是比沈家更厉害的名门……”
话未说完，沈陵游冷着脸打断了他道：“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自己的事。”
一句话，将楚誉剩下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好。”
明天，寻个时候把沈陵游的案子结案吧。楚誉缓缓起身，心口突然疼起来。
钝钝的疼。
却没成想，第二天，楚誉上完朝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那个沈家的小子，我让炳易把他放了，此事你也不必再管了。”
是这样啊。又让谢炳易做了好人。
楚誉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敬称是，而后告退。
从那天之后，他
便再也没有见过沈陵游了。听说他回了郴州。
沈陵游应当是恨极了他，恐怕此生此世都不会有转圜的机会了。
明明这是楚誉想要的，报复沈陵游，让他痛苦。可为什么现在心脏疼得要命的人是他自己。
想见他，还想像小时候那样陪着他。
可他没办法离开京城，他要完成大业，便不能去想其他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那时的楚誉也是如此无情。
再后来，他派去监视的人回来报信，说沈陵游闭门在家十几天，最开始连饭都不吃。
不是气坏了，就是伤透了心。
楚誉每每看见那些信件都险些忍不住想要连夜赶回郴州。
他想把沈陵游抱住，轻轻地哄，跟他道歉，叫他乖乖吃饭。想娶他，想让他只笑给自己一个人看。
可是这些沈陵游全都不想要。
再后来，探子来报。
说沈陵游被他爹吩咐去楚家取婚约，那时似乎和楚母促膝长谈了很久。
回来之后，沈陵游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再玩笑，不再纨绔，可以静下心来认真读兵书，再也没有打过人。
他不知道楚母究竟跟沈陵游说了什么，可沈陵游终究是冷静了下来，也肯好好吃饭了。
直到有一天，沈家突然传来沈陵游要结亲的消息，是和为母守孝三年的尹绡洛成亲。
楚誉用手盖住眼睛，他不愿再回忆前世的事情。沈陵游伤害他的事也好，他伤害沈陵游的事也罢。
楚誉都只想将这一切都封存在记忆里。
永远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阴险，又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 靠，太久没写发现攻崩人设了，抱歉抱歉，已经改掉了。为不小心踩雷的小天使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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