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别院
沈陵游故意不理他, 扭过脸去假装没听见。下一秒一双手在他眼前晃过去,瞬间就把他衣襟里的那字纸抽了出来,速度又快又准, 沈陵游还没看清,字纸已经到了他手里。
这人一看就是惯犯了。沈陵游着急地去抢,琅玟却把手举的高高的,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你紧张什么,”琅玟笑眯眯地按住沈陵游的肩膀, 又说:“你给别人写的情诗吗?”
他猜的很准, 沈陵游的脚踩得也很疼。片刻之后,沈陵游小心翼翼地铺展开那张字纸,把上面的褶皱轻轻抚平。
琅玟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用北疆话骂人。
好在他爹很快赶来了,把这货领走之后,整个营帐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沈陵游心疼地看着那字纸,愤愤地想再打一顿那个琅玟。
他好想楚誉。在外面的时候,每一天都好想楚誉。
边疆之地, 秋天来的很快,气温骤降,风都烈了许多。他们和蛮夷的仗打了约摸一个月了, 粮草补给都还算正常,这次老皇帝没有给他们下阴招, 出乎了沈大将军的意料。
不过来送粮草的那小子, 竟然是谢炳易, 听说在路上被卡了几次,还被土匪劫了一次,幸好最终还是安安稳稳的送来了。
而北疆那边派来的使者,除了话多外, 没什么其他毛病,偶尔还能当沈陵游的出气筒,援兵来的也很及时。
再加上有渐缘的那份密书,这次的仗打得实在是太轻松。
沈大将军简直要感叹,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帮忙,将军席上简直拴条狗都能赢。
如今打也打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沈陵游听了不少从京城那边来的消息。
什么三皇子才学兼备,有勇有谋颇受皇帝重视,朝中权贵竞相结交等等。最多的还是,听说京城有好多姑娘想做三皇子妃。
其实这也是沈陵游能猜到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现在的楚誉就是全京城最有身份地位,也最年轻的青年才俊,况且还是皇室中人,简直身价翻了几番。想嫁给他的人肯定
数不胜数。
沈陵游每次听到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想,他得找个机会回去。
趁着谢炳易再来送粮草的时候,沈陵游在马车边偷偷拉住了谢炳易的袖子。
这还是沈陵游第一次主动的靠近他,以至于谢炳易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本想说,陵游,这都是我好不容易带来的,为了能让你打胜仗。
但是想了想,似乎邀功的意思太重。不如直接坦白的告诉沈陵游,自他走后每一天,自己都很想念他。
似乎又太肉麻。
还没开口,沈陵游就先行打断了他,说道:“你什么时候回京城?能把我捎上吗?”
谢炳易愣了愣,说道:“万一被发现怎么办?”那岂不是会被打成逃兵?
这个也在沈陵游计算当中,过段时间,沈大将军要继续南伐,但是他爹嫌他碍手碍脚,让他坐镇后方。
到时候就算少了个小少爷,也没人会发现的。
和谢炳易说清楚自己的计划后,沈陵游又轻轻扯住他的袖子道:“我还没求过你什么,你要真把我当兄弟,就把我捎回去。”
谢炳易看着那双他心心念念的眼睛,顿时耳朵里听不清楚了,只能听到自己低低地说:“嗯,我听你的。”
幸福来得太快,谢炳易花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沈陵游只是作为兄弟才跟他说这些话,那股兴奋劲儿立刻就下去了。
“你回去做什么?”谢炳易声音淡了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因为那位三皇子吧。
沈陵游嘟嘟囔囔地低下头说:“就是想回去,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你事情的。”
谢炳易哪会嫌他耽误事情,他巴不得沈陵游一直都有事求他。
不如,就把他绑了藏起来。叫他天天求自己,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把谢炳易自己吓了一跳。
可现在的他要怎么和楚誉争抢,自从楚誉成了三皇子,他爹就让他去结交楚誉。
叫他对沈陵游死
心,可是七年的情愫,怎么可能一朝斩断。
谢炳易做不到,也根本不想那么做。
“那你收拾好东西,跟我坐同一辆马车。”谢炳易说道。
他想要沈陵游,不管用什么手段。这是谢炳易决定好的事。
沈陵游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也没想到谢炳易会让他现在就走。
于是他赶紧跑回营帐,把自己的包袱行李全部收拾好,路上还碰见了琅玟,琅玟笑嘻嘻地,问他要去哪,沈陵游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做贼似的跑去找谢炳易了。
琅玟看着他的背影,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跟要逃跑一样。”琅玟自言自语了一句,待了一会反应过来道,“不会真要逃跑吧?”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重罪啊!
而另一边,沈陵游已经偷偷上了谢炳易的马车,和谢炳易从小玩到大,他一直只把谢炳易当成兄弟。虽然偶尔谢炳易脾气怪戾,也从未伤害过他。
马车上路之后,沈陵游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来,只要趁这段时间偷偷去一趟京城,应该没什么事。
最近天气多变,半路上下起了小雨,要是下大了土地泥泞可就不好走了。正担心着,谢炳易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精致的小点心,递给沈陵游。
沈陵游在军营待了一个月,天天吃干粮,舌头都快吃不出滋味了。吃了谢炳易给他的点心后,简直惊为天人。
看着沈陵游像只小猫一样吃点心,谢炳易心头那股熟悉的占有欲又攀升上来。
要是只属于他就好了。谢炳易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沈陵游的脑袋上揉了揉,说道:“陵游,其实我一直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
沈陵游吃点心的动作微顿,他抬起头看谢炳易,似乎在认真思考哪里不平等,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我早说过,过去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当谢炳易还在记着从前的事,可是谢炳易根本不是那种意思。
谢炳易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撩开马车帘问外面的人:“还有多久到?”
外
面的下人答道:“回少爷,很快就到了。”
很快就到了?京城怎么可能这么近,沈陵游讶然地问道:“到哪了?你要去哪里?”
谢炳易回过头来看向沈陵游,眼底是浓浓的侵占欲,忽的露出笑容道:“到我们的家。”
沈陵游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炳易,他不蛮横,也不固执,仿佛一切都是他准备好的,让人心底生寒。
他竟不知道,原来他的好兄弟对他生了这种心思。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下意识地向角落里退了退,手边那块点心不小心翻落在地,但是沈陵游顾不上管了,强作镇定道:“谢炳易,我拿你当兄弟,你要是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谢炳易怜惜地看着那块被沈陵游打翻的点心,缓缓道:“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带的点心,是宫里的御厨做的。”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沈陵游,声音冷了下去,“七年前,我给你买的那些玩意儿,也都是我亲手精挑细选出来的。”
沈陵游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要说礼物,他也经常会给谢炳易回礼,样样都贵重得很。
“你什么也不懂。”谢炳易伸手扣住了沈陵游的腕子,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又说,“你什么都不懂,你蠢到七年都没发现我的心意,沈陵游,我怎么会喜欢你?”
沈陵游尽力推搡着谢炳易,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几乎将他的手腕都握出了红印子。
“松手!”沈陵游气的推他,可是谢炳易纹丝不动,只是淡淡的对马车外扬声道:“走快点,少夫人等不及了。”
“谁他妈是你少夫人,谢炳易,把我放下去!”沈陵游似乎明白了谢炳易想对他做什么,又急又慌,没想到会栽在信任的人手里。
也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信任谢炳易。
七年前,将军府里来了客人,据说是丞相来拜访,给沈陵游送生辰礼。
收了那么多金的银的小玩意,沈陵游对丞相大人送来的那些宝贝完全提不起兴趣。
他现在只想吃点好吃的
,或者出去和小跟屁虫斗蛐蛐。
昨天刚从小跟屁虫那白得了一只蛐蛐,好斗极了,沈陵游宝贝得很。
外头的雪下的像棉被一样厚,沈陵游听着内院里一群大人们相互恭维着,懒洋洋地蹲在棋桌边上逗蛐蛐。
不一会,眼前多了一片阴影。沈陵游抬头,对上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少爷。
看起来好像比他大两岁的模样,沈陵游一把扣住蛐蛐,然后问他:“喂,你有蛐蛐吗?”要是有蛐蛐的话,还可以和他玩一会。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吐出两个字道:“幼稚。”
沈陵游白了对方一眼低下头继续自己玩,他最烦那些装大人的人了,明明也没有比他大多少。不像小跟屁虫,不管他喜欢什么,小跟屁虫都会陪他一起玩。
“走开,你挡我蛐蛐的路了!”眼看蛐蛐跳到了那人的靴子上,沈陵游急急忙忙地想捉住,于是便嚷了那人一句。
他在家横行霸道惯了,却忘了对方是外人。此时内院的人都进了前厅,院子里空空落落的,只剩下这人和沈陵游两个人站在院子里。
听到沈陵游命令他,那人一把揪住了沈陵游领子,把他生生提了起来,冷飕飕道:“别以为你过生辰我就不敢打你。”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爹非要让他来和沈陵游结交,一个看起来又蠢又娇惯的少爷,有什么值得他结交的。更何况,这里是郴州,区区一个小城。他可是要回京城结交地位更高的人的。
沈陵游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家挑战他,虽然心里没底,但是还是鼓着劲说:“你叫什么名字,居然在我家横行霸道!”
“记住了,我叫谢炳易。”那人淡淡地说,下一秒手指掐在了沈陵游的脖子上,说道:“以后见到我都给我绕着走,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悄悄的把你掐死,信不信根本就没人知道是我做的。”
沈陵游吓了一跳,新雪落在他红彤彤的鼻尖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直勾勾地盯着他,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对峙着
,谢炳易听见自己心跳莫名停了一瞬。
半晌,谢炳易见他不再反抗,心软了些,终于松开了手,然而沈陵游却突然反手掐住了谢炳易,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这天底下除了我爹还没人敢威胁我!”
沈陵游死死压在谢炳易身上,像是想把他压死,其实他根本一点也不重,谢炳易反手想摁住他,却被沈陵游像鱼一样在手心溜走了。
“呸!我今天就打到你以后都绕着本少爷走!”沈陵游扑上来,谢炳易防不及被他扑了个满怀,两个人滚进了草丛里。
冬天的干草又冰又硬,两个人都被扎疼了,却都顾不上疼迅速扭打成一团,非要争个高低不可。
突然一声脆响,谢炳易惊呼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被碰碎的玉镯,碎片割开了他的手肘,开始淌出血来。
那镯子,是来之前他爹叫他亲手送给沈陵游的生辰礼,上面还刻着沈陵游的名字。
沈陵游看见他手肘上的血,整个人愣在了原地,那镯子上的字,写的是他的名字。
是送给他的礼物吗?
谢炳易疼的直抽气,小心地把手肘上混着血地玉镯碎片挑出来。沈陵游在旁边有些心虚地看着,从衣襟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谢炳易,说道:“你先擦擦血,我去叫下人过来。”
下一秒,那手帕被谢炳易扔在了雪地上。但是这下沈陵游生不起气来,他把帕子捡起来,有些苦恼地说:“是我不好,你先把伤口护住,我去叫下人过来。”
见他突然道歉,谢炳易才终于抬起眼来看他,没什么感情地说:“不用你假好心。”这么点伤,不至于叫下人处理,万一被他爹知道自己和沈陵游打了一架,恐怕他爹要责罚他。
沈陵游被他的话噎到,顿时也来了气,抿着嘴坐在他旁边一把抓住了谢炳易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地用手帕裹住了他手肘上的伤口。
动作轻柔的像对待珍宝一样。谢炳易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便立刻舍去了。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温柔过。
所有的温柔都是覆盖在利益面前的一层狼皮罢了,这是他爹自小教给他的。
谢炳易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给自己包扎,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握在他的手臂上,心里莫名柔软了些。
“在这等着,我去拿点药。”沈陵游说完就要起身,却被谢炳易一把拉了回来。沈陵游一个趔趄跌在谢炳易的怀里,暖洋洋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有些痒痒的,谢炳易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不用,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沈陵游愣了愣,没想到这人还这么要强,于是摆摆手安慰道:“没事,不就是打架打输了嘛,没什么好丢人的。”
谢炳易抽了抽嘴角,他怎么可能和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孩打输了,却又听到那张小嘴说道:“那个,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谢炳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雪地上的那只碎开的玉镯静静的躺在那里,上面沈陵游的名字依稀还能看出来。
“谢谢。”沈陵游有些别扭的说道,他不是那种因为闹脾气就分不清好坏的人。沈陵游伸手把那些碎片拢起来,又掏出一条手帕把它仔仔细细地收好。
谢炳易皱了皱眉,说道:“都碎了,别要了。”况且他本来没打算送出去的,只是他爹强求罢了。
“没事,留个纪念,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嘛。”沈陵游朝他笑笑,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坏了,我的蛐蛐呢!”
这么半天,不会冻死在外面了吧,那可是他精心养着的。
谢炳易看着他弯着腰到处找蛐蛐的模样,有些恍然。
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么。
或许是值得结交的,谢炳易突然想。
后来,谢炳易又送了沈陵游一只镯子,只是沈陵游没要。
再后来,谢炳易送了他很多东西,不只是镯子,只要是金贵一点的东西,他都拿来送给沈陵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炳易把沈陵游当成了自己的人,他从未如此珍视一个人,也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要把他霸占起来,让他只对自己一人好。
又或许,只是幼时不经意间的温柔,让谢炳易再难忘怀。
马车停在了谢炳易在外购置的一套别院里,这是他早就攒下的院子,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和沈陵游的家。
什么狗屁婚约,谢炳易从来没有放在眼里,更没想过他的沈陵游会嫁给别人。
只是如今事态变得越来越不在他的操控范围内。谢炳易不能等也等不下去了。
他想把沈陵游永远锁在这里,成为他的妻子。
不管沈陵游怎么挣扎,谢炳易直接把他从马车上抱下来。院子很大,谢炳易想,就算沈陵游住在这里应该也不会很无聊。
他还给沈陵游准备了好多好玩的玩意儿,还有下人陪他,只要沈陵游慢慢习惯了就好了,到时候沈陵游会接受这一切的。
至于其他,谢炳易不愿去想了。如果想要什么就紧紧捏在手心里,这不是他爹教的么。
沈陵游被他摁在床榻上时,鼻尖还是红红的,看起来很可爱。谢炳易的手指都是微微发抖的,看着沈陵游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一幕,不知道在梦里出现过多少回。
“滚开!”沈陵游伸手想打他,手腕却被死死地压在头顶,“我警告你,如果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爹不会放过你,楚誉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誉?谢炳易忽的轻笑了一声,说道:“你看,我们确实不平等,在你眼里永远都是楚誉比我重要,为了他你甚至冷落了我七年。”
沈陵游哑然,这样的谢炳易让他有些害怕,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没关系,等我扶持了七皇子上位,不消我动手,也会有人替我除了楚誉的,”谢炳易的手指轻轻拂开沈陵游额头上的碎发,又说,“一个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的皇子,除掉他,轻而易举。”
冰凉的手指让沈陵游微微颤抖,他后悔偷偷跑出来了。
更后悔认识谢炳易。
“你发过誓不会对他动手的。”沈陵游呼吸急促地说。
谢炳易轻
声安抚他,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像哄一个孩子一样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知道吗。”
沈陵游稳住心神,眼下不能和谢炳易硬来,得先稳住他再想其他办法,于是他假装害怕地说:“那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谢炳易心疼地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会比楚誉对你更好。”
看来还是有点良心,沈陵游刚放心一点,衣襟就被谢炳易扯开了,他吓了一跳骂道:“你他妈不是说不会伤害我吗?”谢炳易这个骗子,他就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哪知谢炳易根本不听他的话,只是伸手不疾不徐地解着他的衣带,淡淡的说:“我要让你对他死心。”如果不这么做,沈陵游永远都会想着楚誉。
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谢炳易轻声安抚道:“没关系,别害怕,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
可是这根本不是沈陵游关心的问题,他现在只想一脚踢死谢炳易。
“谢炳易你别这样,我听你的话,好不好?”沈陵游努力想让谢炳易清醒一些,可是对方完全听不进去,仿佛铁了心今天必须要把沈陵游吃进嘴里不可。
沈陵游挣扎半天,手脚都被按的死死的,气得他一口咬在了谢炳易的肩上。
谢炳易吃痛,动作微微停顿了。突然窗户被人踢碎,一个人影蹿了进来。
沈陵游和谢炳易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