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认罪
夜阑人静, 寒枝遍地,眼下疾风虽凉,头顶却是星月皎洁, 透过青松洒下点点缝隙的碎光。
沈微与温轻轻离开偌大的宫城, 穿梭于盛京城的各街巷间。
为了不引起瞩目, 两人都戴着可遮掩容貌的黑色兜帽, 他们悄悄融入夜色之中。
因为天气冷, 街上人烟稀少, 只有三三两两个卖夜宵的小摊贩。
温轻轻生怕男人失控跑了,将他的手攥地紧紧的,生了一手心的汗。
沈微虽然失了神智,内心却始终含着一种莫名的直觉。比如,他愿意想跟着眼前的人,无论她去哪里, 他也愿意听她的话,当然是有奖励的前提下。
其实降智版的沈微并不难哄,路过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地摊, 温轻轻给他买了一只木制的小船,他脸上浮着肉眼可见的喜悦,玩着小船,爱不释手。玩够了, 又规规矩矩地同她走了许久的路。
快到目的地时, 温轻轻捏捏沈微的手,抬眸望他, 笑眼盈盈:“轻轻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微点点头,漆黑的眸子又窥得一点光亮:“嗯,吃好吃的。”
因为鲛人疫一事, 江阙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为了节省时间,这些日子住在棠川阁,侯府都很少回。
今天亦是如此,忙了半日,待回到密侦司饭堂,饭堂里只寥寥坐着几个熟面孔,清净极了。
“阿嬷,给我来多点红烧肉。”
江阙端着一个大瓷碗来到打饭的窗口,颇有心计的与饭堂阿嬷眨眨眼卖弄几分帅气。
他口气大得很,想要满满一大碗,毕竟饿到现在,他真是馋的要死,恨不得一头扎进红烧肉的怀抱,再也不起。
阿嬷十分给力,如他的愿,给他打了满乎乎一碗红烧肉。
“真香。”
江阙深深嗅了一口红烧肉的香气,两眼忍不住放光,十分没出息的模样。
他环顾整个饭堂,瞧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是老熟人,苏晚妤。于是端着红烧肉屁颠屁颠的坐到了苏晚妤跟前的位置。
江阙看了看自己眼下盆大的米饭,苏晚妤的那一小碗显得可怜。
他说:“小苏,你就吃这么一小碗米么?”
苏晚妤对着他笑笑:“晚上吃太多,容易胖。”
江阙“喔”了一声,喃喃道:“还是多吃一些好呀,你这样太瘦了。”
江阙这时才发现,小苏对面做了一位少年。少年身材瘦瘦的,样貌英俊,小麦肤色,眸子又黑又亮,眼下穿过高挺的鼻梁,浮着一层淡淡的小雀斑。
少年穿着一身箭袖黑衣,说是黑衣,实际上已经洗的有些发灰。左胸上的布料填着一大块补丁,缝制的手艺也挺粗糙。
“小苏,这位是?”
江阙锐利的目光抛向少年。
小六子与他对视,憨傻一笑,迫于对方天生的气势,他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苏晚妤解释道:“这位是柳璃,咱们司车署的小车夫。之前帮过我忙,今日刚好有空,就带他来饭堂改善改善伙食。”
密侦司的饭堂也分三六九等。
司车署有自己的小饭堂,但伙食与大饭堂的相比还是差了些。
苏晚妤知道少年正在长身体,之前就经常带他来大饭堂改善伙食。少年害羞,苏晚妤总是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带他来。
江阙伸手过去,捏了捏小六子的臂膀,打量着他:“看上去瘦,肉挺结实,多大了?”
小六子答道:“十三。”
“嗯,是个可塑之才。”
江阙往小六子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语气豪爽:“敞开了吃,今天哥哥买单。”
小六子受宠若惊,眼眸一亮,立刻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熟悉江阙的人,会觉得他长得比较凶一些,那种张扬的凶气。
实际是个憨憨。
苏晚妤静静地望着小六子,见他吃的挺香,眸中浮现满意二字。
“吱呀”一声,饭堂的门被外力推开一条小缝,漏进一股冷冽的夜风。
江阙正对着门口,警惕地看了一眼。
门缝渐渐扩大,两道诡异的黑影出现在饭堂门口
。
江阙大喊了一声:“谁?”
矮的那道回了一声:“打劫。”
江阙听着声音耳熟。只是——打劫密侦司饭堂是什么法外狂徒?江阙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红烧肉,提起跨刀就往门口走去。
“打劫是吧?小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霎时一道银光闪过,江阙腰间的跨刀猛然出鞘,架在那道矮黑影瘦削的肩膀上面。
温轻轻显然被吓了一跳,她那句打劫只是开玩笑,正准备解释一下,但是身边的男人看到她被针对,已经发狂了。
沈微立刻伸出两根修长玉白的手指,捏起江阙薄瘦的刀片,微微催动了下内力,只听极其清脆的一声,刀尖就被他给生生掰折了。
江阙:
“老子的刀!狂徒!拿命来!”
顿时,江阙的眼里漫出了火星子,整个人陷入了暴走抓狂的状态。对方什么招数,实在是侮辱人,上来就毁人家兵器?
温轻轻以免事态闹大,把沈微的兜帽一把拽了下来。
江阙与沈微寒星般的双眸对视的一瞬,他讶然、惊诧,原地愣头转了几圈,破损的残刀往地上一扔,胸口胳膊交叉一抱,气的说不出话来。
“江司长。你师兄他不是故意的。”
温轻轻不知道怎么安抚江阙痛失宝刀的心情,就像是一个领着做了错事的孩子的家长。
“师兄!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你知道我一个人有多累吗?”
“刚见面就折我刀?赔!必须赔!”
“师兄,我好恨你!”
整个饭堂响彻起了江阙强烈的控诉。
温轻轻也摘下兜帽来,她的样貌未变,甚至比原先还要更加靡颜腻理,韶颜稚齿,仙气楚楚,加上一头银白雪发,犹如落入凡尘的昆仑神女。当然,这都多亏了原掌梦那些加持美貌的神奇丹药。
江阙大惊一场:“轻轻姑娘,怎得你也患了鲛人症?”
温轻轻捏起一缕雪丝,气定神闲道:“这玩意儿啊,染的。”
江阙松了口气。
江阙一开始看到那张“祸水祭天”的告示,以为温轻轻已经不在人世。后来贺九州告诉他她还活着,他才松了口气。
以为沈微这些日子带着她亡命天涯去了。
“进来聊吧。饭堂里也没别人。“
江阙将两人带了进来。
此时,沈微对这个聒噪的年轻人很是有意见,脸色一直不大好,拳头一直捏着,进门的时候身子也很扭捏,被温轻轻推着腰才走了几步,眼神里的温度一直处于风雪肆虐的状态。
“师兄,吃肉。”
江阙乖乖把自己的红烧肉推到了沈微跟前,隐形的狗尾巴在背后一直摇。
沈微拿起江阙递来的筷子,将筷子竖着包裹在手里,对着碗里的红烧肉用力去捞,却怎么都捞不起来。
很明显不会用筷子的模样,七八岁的垂髫都比他会用筷子。
多次捞肉无果,沈微眉头一皱,把手里的筷子一扔,神色不满,对温轻轻说道:“我要吃肉。这棍子,难用。”
温轻轻连忙往沈微手里塞了一把勺子,语气温柔似水,将他的火气硬按了下去:“用这个吃。乖,咱不生气。那筷子不适合微微。”
沈微的内心本就狂躁,但是看她柔乎乎的样子他又忍了下去。
幸好,沈微会用勺子,一下子就舀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江阙和苏晚妤完全看不懂两人的一系列操作。好像,好像家长在带孩子?
温轻轻解释:“哎,沈微被下了离魂蛊,目前的智力程度,你们也看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接下来,她把事情从她与沈微逃跑未遂、遭受伏击那一晚开始复盘顺理到了现在的时间点,一路讲下来江阙与苏晚妤都被惊到了。
“所以,贵妃娘娘是被你给炸的?”
江阙想:嫂子真绝。因为他当时特别喜欢那个烟花表演,觉得祭祀仪式就该这么玩。
“师兄,这是几知道不?”
江阙把一根手指头竖到沈微跟
前,他存心要调戏一下智障版师兄。
沈微一记猛烈的掌风朝江阙的手指劈了上去,幸好江阙闪的快,不然手指头必断无疑。
“师兄,你做个人吧!”
沈微冷哼了一声,目光猎猎。
温轻轻小声说:“最好别忍他,虽说傻是傻了点,却是凶的狠,连我都不敢惹呢!”
江阙想到自己宝刀的遭遇,一阵痛心。
“罢了,不跟他计较。”
沈微吃饱喝足,掏出小木船在饭桌上玩了起来。中途江阙想碰一下他的小木船,硬是被他的眼神给刀了回来。
“哈哈,你还别说,我师兄傻起来还挺可爱。”
江阙瞅着沈微护住小船时那凶样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晚妤与温轻轻挨坐着,问她:“那你呢,以后打算留在宫里么。”
温轻轻摇了摇头,叹气:“会想办法脱身。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晚妤关切道:“注意安全。虽说徐雁雪下了暗狱,但筠栖那边你要多加小心。她竟敢给司命下蛊,阴毒至极。”
温轻轻笑了一声:“嗯。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做坏人这一点,筠栖与徐雁雪真不愧是亲母女,手段一样,跟阴沟里的蛆虫一般恶心,见不得光面。
剩下的话,是温轻轻悄悄苏晚妤说的:“事实上,这一世我救下了小六子。有些事情就在冥冥之中改变了这一世,徐雁雪失去了柳璃的帮助,但她的野心一直未变,所以又制造了鲛人疫、火烧神殿等诸多事件,目的是一样的,夺皇权,巩地位。我终于明白上一世的柳璃为何凶狠残暴没有半点人性,应当是被她下了离魂蛊之类的东西,这一世,换成了沈微罢了,幸好沈微只中了七天。”
苏晚妤点头表示赞同:“嗯,现在序王失去了贺九州的支持,便再无任何强硬的依靠,连纸老虎都算不上。筠栖除了公主之位,也不过是与扶风三殿下的夫妻关系罢了。”
“是呢。她最在乎的东西一件件离去,或许比死更
难受吧。”
温轻轻一直认为,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把她掏心掏肺、碎尸万段,而是毁掉她最在乎的东西。
所以,徐雁雪最在乎的人是筠栖与序王,被亲生女儿亲自揭发罪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
江阙好奇,凑了半只耳朵来听。
温轻轻回眸,笑眯眯道:“在商量怎么赔你的刀。”
密侦司,暗狱。
温轻轻放下兜帽的那一刻,徐雁雪仿佛看到了厉鬼,面色惊恐,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徐雁雪眼眸红得快要滴血一般,她泣声道:“虞姝!你!你别过来!”
这一刻,她的精神出现了错乱,以为是虞姝向她来索命了。
温轻轻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她启了启唇,一字一句平静道:“徐雁雪。你要知道,做错了事,是要受到惩罚的。只可惜你的报应来的太迟了。”
霎时,徐雁雪指着温轻轻拼尽全力嘶吼道:“虞姝,你已经死了,现在公主是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是序王,是天之骄子,而你的女儿是祸水,已经祭天,你不认也得认!”
温轻轻定定凝视着徐雁雪,将面容完全暴露于暖黄的烛光下:“皇上还不知道慈安寺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吧?是你,暗中给我娘下毒,害她难产而亡。是楚鸢抱走了我,将我抚养长大,她是替你赎罪,她是你的亲堂姐,但是你灭了她满门,徐雁雪,你午夜梦回之时,不怕我娘与楚鸢的魂灵来寻你吗?”
带温轻轻一番话说完,徐雁雪才慢慢认出,面前美得夺人心魄的女人是温轻轻,而不是虞姝的鬼魂。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你,你没死?”
温轻轻无视她的疑问,从苏晚妤手中接过一纸认罪书:“徐雁雪,这份认罪书才是你该认的。昨日那份,太假了。慈安寺的大火、被灭满门的温家,这些你都还没认。”
徐雁雪口中含着残血冷笑一声:“就算我不认,我也该死了。多一点少一点又何妨呢?”
“
你不该带着这些秘密下地狱。”
“你要知道,偷来的东西总要还。”
温轻轻将认罪书扔到徐雁雪面前。
徐雁雪颤着手将认罪书捡起,看过一遍后,她当场便将认罪书撕了个稀碎,她没想到,温轻轻要她承认当年她偷换婴孩之事,这样等于亲手葬送了筠栖的前路。
“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交换婴孩是事实。”
温轻轻又拿来一张同方才那张一模一样的认罪书。
“这样的认罪书有很多张,你可以接着撕。”
“若是天亮前,你不认罪。到时候,你保不了筠栖,也保不了序王殿下。”
徐雁雪握着手中零散的碎片,失神大笑。
“凭什么?我死了这些秘密也没人知道。”
温轻轻道:“你不认罪也好。若是被扶风国发现他们费尽心思娶的公主是假的,到时候影响到的是扶风与天启的关系 ,到时候,筠栖的一条命够赔吗?序王殿下一起赔上怕是也不够吧?你若亲自承认,或许皇上还会隐藏真相,不必昭告于全天下,你徐雁雪的孩子是假公主。皇上定想办法让筠栖消失的体面一些。”
“到底序王是皇上的亲骨肉,死是死不了的,但若是真的影响了扶风与天启的关系你大概知道,当年皇上因为什么去沧岚国当的质子。”
当年,裴谨母妃犯错,裴谨失去圣心,被先帝亲自挑选送往沧澜当了质子,若不是贺九州,差点就命丧沧岚。
“话就这些。你认与不认,自己决定吧。”
序王才是徐雁雪最后的底线。
温轻轻拟这份认罪书最后只是拿给裴谨看的。这是目前压倒筠栖最快速简单的办法。如若徐雁雪为了序王舍弃筠栖,那么,就算序王最后被保了下来,也不会成了气候,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母女互相揭发。
你不该带着这些秘密下地狱。”
“你要知道,偷来的东西总要还。”
温轻轻将认罪书扔到徐雁雪面前。
徐雁雪颤着手将认罪书捡起,看过一遍后,她当场便将认罪书撕了个稀碎,她没想到,温轻轻要她承认当年她偷换婴孩之事,这样等于亲手葬送了筠栖的前路。
“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交换婴孩是事实。”
温轻轻又拿来一张同方才那张一模一样的认罪书。
“这样的认罪书有很多张,你可以接着撕。”
“若是天亮前,你不认罪。到时候,你保不了筠栖,也保不了序王殿下。”
徐雁雪握着手中零散的碎片,失神大笑。
“凭什么?我死了这些秘密也没人知道。”
温轻轻道:“你不认罪也好。若是被扶风国发现他们费尽心思娶的公主是假的,到时候影响到的是扶风与天启的关系 ,到时候,筠栖的一条命够赔吗?序王殿下一起赔上怕是也不够吧?你若亲自承认,或许皇上还会隐藏真相,不必昭告于全天下,你徐雁雪的孩子是假公主。皇上定想办法让筠栖消失的体面一些。”
“到底序王是皇上的亲骨肉,死是死不了的,但若是真的影响了扶风与天启的关系你大概知道,当年皇上因为什么去沧岚国当的质子。”
当年,裴谨母妃犯错,裴谨失去圣心,被先帝亲自挑选送往沧澜当了质子,若不是贺九州,差点就命丧沧岚。
“话就这些。你认与不认,自己决定吧。”
序王才是徐雁雪最后的底线。
温轻轻拟这份认罪书最后只是拿给裴谨看的。这是目前压倒筠栖最快速简单的办法。如若徐雁雪为了序王舍弃筠栖,那么,就算序王最后被保了下来,也不会成了气候,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母女互相揭发。
你不该带着这些秘密下地狱。”
“你要知道,偷来的东西总要还。”
温轻轻将认罪书扔到徐雁雪面前。
徐雁雪颤着手将认罪书捡起,看过一遍后,她当场便将认罪书撕了个稀碎,她没想到,温轻轻要她承认当年她偷换婴孩之事,这样等于亲手葬送了筠栖的前路。
“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交换婴孩是事实。”
温轻轻又拿来一张同方才那张一模一样的认罪书。
“这样的认罪书有很多张,你可以接着撕。”
“若是天亮前,你不认罪。到时候,你保不了筠栖,也保不了序王殿下。”
徐雁雪握着手中零散的碎片,失神大笑。
“凭什么?我死了这些秘密也没人知道。”
温轻轻道:“你不认罪也好。若是被扶风国发现他们费尽心思娶的公主是假的,到时候影响到的是扶风与天启的关系 ,到时候,筠栖的一条命够赔吗?序王殿下一起赔上怕是也不够吧?你若亲自承认,或许皇上还会隐藏真相,不必昭告于全天下,你徐雁雪的孩子是假公主。皇上定想办法让筠栖消失的体面一些。”
“到底序王是皇上的亲骨肉,死是死不了的,但若是真的影响了扶风与天启的关系你大概知道,当年皇上因为什么去沧岚国当的质子。”
当年,裴谨母妃犯错,裴谨失去圣心,被先帝亲自挑选送往沧澜当了质子,若不是贺九州,差点就命丧沧岚。
“话就这些。你认与不认,自己决定吧。”
序王才是徐雁雪最后的底线。
温轻轻拟这份认罪书最后只是拿给裴谨看的。这是目前压倒筠栖最快速简单的办法。如若徐雁雪为了序王舍弃筠栖,那么,就算序王最后被保了下来,也不会成了气候,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母女互相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