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邪火
李绿宜翻看着手里的《祭礼》, 提醒温轻轻:“今夜皇城夜宴,亥时,你将在天台携领众亲王、宗室, 文武大臣行祭天礼。”
这是龙都庙会最后一项活动。
李绿宜将手里的《祭礼》递过去, 请她观看:“你不熟悉一下流程吗?”
温轻轻摇摇头, 她手里也正翻看着一本书, 名叫《炸烟花》。她漫不经心道:“反正各种礼法不都是掌梦自己编的, 今夜我换换花样不可吗?”
李绿宜好像觉得自己比她还要担心, 怕她露出破绽来。
温轻轻一手翻看着那本稀奇古怪的《炸烟花》,一手举起银杯喝了一口丹桂酒,气定神闲道:“越刻意,就越容易引起怀疑。这掌梦生前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那就随意一些好了,反正, 是个疯子。”
李绿宜眼神透出微微的诧异。
丹桂酒度数不高,温轻轻原主的身子并扛不住多少酒精,不过一两杯, 脸颊便以浮起薄红。
温轻轻酷爱上了这种微醺的意味,令她神经跳跃,她忽然唤道:“绿宜。”
李绿宜一愣。觉得她叫的未免太亲切了些,不禁联想起之前挨打那次, 她居然肯好心喊人替她上药。
温轻轻目光抛向她, 眼神烁烁:“有件事要拜托你。”
李绿宜问:“何事?”
温轻轻在她耳畔低语一阵。
李绿宜听罢点头,表示会意。
天一黑, 偌大的宫城之中便亮起无数灯火,延绵不绝,犹如白昼。
祭天礼虽说只是走个过场, 却也谁也不敢缺席。
神武门前,两盏鱼龙花灯明晃晃的亮着,随着秋风左右摇曳。各文武大臣在此处被验过身后才可被放行。他们不可随身携带利器,冠冕正戴,官服齐整,才可入内。
亲王、宗室、文武百官按照礼部规定好的位置各入席位。
最正座的便是一身龙纹锦黄的裴谨。裴谨头戴金冠,冠的前檐垂着一层珠帘,珠帘下,是一张看似慈善却蕴藏锋利的龙颜。今日他的精神头不错,不再是
前段时日的恹恹寡欢,浑浊的眼神似乎清亮许多。
这一切自然全归功于李绿宜的丹药。
也不是李绿宜的丹药有多灵。而是因为裴谨这些天生的蹊跷病,都是徐贵妃下的毒。此毒不要命,只是将人的精神拖沓着,□□也跟着疲软,久而久之,犹如万蚁噬象般,可慢慢消磨裴谨的心智,令他烦躁、抑郁,情绪不稳,无法进行认真正确的思考。
此宴不同于往昔宫宴,无人喧闹交谈,只敢窃窃私语。他们的目光围绕着宽阔的天台,在宽阔的天台中心,设置着一座灵台。
亥时一到,待阵阵钟鸣响起,随着鼓乐、笙箫鸣奏,一抹银蓝衣裙入场。
温轻轻走到灵坛前,将火折子燃起扔进提前放好燃料的灵坛之中。她装模做样携领众人对着灵坛行着叩拜礼,旁有专人大声念说着祭天的祭词,在空旷的天台上幽幽回荡着,犹如天鸣。
此时,就连裴谨都要起身,当然,他无需行跪礼,只需卑腰行拱手礼即可。
一共九叩。
叩拜之后,众人才能重新归席。安静观赏掌梦祀舞祷告即可。
温轻轻回眸,目光迅速揽过台下众人,终于发现了沈微的面孔。百转千回,沈微终于与她迎来一次对视,他眼神、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平静的犹如一滩死水。不知是刻意伪装亦或是没有认出她来。
祀舞对于温轻轻来说,再简单不过。只是她今晚还准备了特别节目。
待一支舞结束。忽然从灵坛之上窜出一束火花,飞速升天,在墨染的穹顶绽成几束金黄的烟花。
裴谨望着天空之中璀璨的烟花,微微一笑,龙颜大悦。
本就烦心事缠心,许久未曾快意享乐,如今天空炸起绚烂烟花,倒是博得他心中一悦。
李绿宜守在徐雁雪身边,眸光被空中烟花晃得一明一灭。她想,合着温轻轻看了半天的《炸烟花》,还是真是没白看。
不曾想,几道犹如小水花的表演就激荡起众人乐乐。
烟花熄灭后,夜空恢复墨色,当众人以为可以专
心吃席的时候,又一道火光再次窜起,这次,天空轰然一声巨响,这声巨响好似将夜空炸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泄露出一抹天光。
在天光熄灭的瞬间,一道金光灿灿的火龙在天空炸起,似是破云而来,穿透黑暗,在夜空之上飞腾,气势宏大,如梦似幻。一时间,众人竟然不知道是烟花,还是幻术,亦或是真的龙王降世。
此时,一旁的灵台说着祝词:“龙王降世,必能保天启百姓脱离险难。”
裴谨自然知道那是烟花幻术,但是他依然起身,举杯,重复着灵台方才说过的话:“龙王降世,必能保天启百姓脱离险难。”
裴谨一站,亲王、嫔妃、公主、文武百官、皆都起身,重复着裴谨的话。
温轻轻睥睨着台下卑躬敬酒的众人,心想:“顶流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这城内辉煌璀璨,城外鲛人疫肆虐百姓寝食难安。
多么讽刺的景象。
裴谨若真的心系百姓,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又何用?
夜空之中的火龙似乎有生命一般,在云层之中翻腾,一阵疾风吹来,将条条彩幡迎起,又把桌案上轻飘飘的假花吹烂,花瓣簌簌翻滚在空中,凄美异常。
犹如浪潮的风继续席卷着众人的衣袍,翻飞的乱沙直迷人眼。
温轻轻银蓝色的衣裙被疾风扬起,裙面上的银蝶闪烁翩飞,似鲜活的。她背过身去,跪在灵坛前,掌心合一,似是在朝天上的火龙做着祷告。
火龙在墨洗长空昂首长啸,在空中拨云散雾的绕圈盘旋一圈,最终消失于天际。方才被火龙照耀的宫城一瞬间暗了下来,短暂的繁华已经落幕,绚烂过后,只剩寂寥。可紧接着,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一道火光在空中炸起,直冲冲朝着地面俯冲而来,一道冒着火星的长线从天降落到宴席之中,长了眼一般,窜上一抹茜色的锦袍裙角。
“啊——”
一阵凄厉的尖叫传来。
徐雁雪眼看着自己的裙角被从天而降的火星燃起,她惊叫着,面色惶恐,又束手无策,身边的宫侍
用羽扇疯狂扑扇着火,有的直接上脚去踩,不知谁无意踹到了她的小腿,又是一阵酸痛。
“救命啊——救命——”
徐雁雪可谓才是今夜的压轴表演。
温轻轻闭眼对着灵坛继续祷告,身后的哄闹仿佛与她毫不相干。
徐雁雪在惊恐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裙摆上的火竟然——自己灭了。
华丽的锦袍被烧的一片焦黑,贵妃娘娘矜贵端庄,坐怀六宫的高傲姿态俨然不存在,只剩下一位跳脚惶恐的失态妇人。
裴谨被侍卫紧紧护住,焦急问道:“掌梦,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温轻轻将一枚骨片掏出,随手在空中抛起,骨片摔在徐雁雪脚边,使惊魂未定的她心脏再次猛的一颤,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不禁吼道:“你疯了?”
温轻轻捡起骨片,奶白的骨片上居然生出一朵红莲的图案来,只听一道清澈媚骨的少年音色响起。
“贵妃娘娘——凶。”
“贵妃娘娘——大凶。”
这几句话,说的在座众人都有些心惊肉跳。
此时,紧跟而来的小灵台用糯糯甘甜的童声道:“贵妃娘娘是红莲火命,与龙王相克。”
徐雁雪此时指着那位小灵台道:“红莲火命?你胡说什么?与龙王相克,怎么会!”
小灵台躲到温轻轻的身后,继续道:“火克水。娘娘是火命,自然与龙王相克。”
裴谨皱起眉头,他向来相信掌梦的占卜。
方才的一切,众人看在眼里,那束火花偏偏就找上了徐雁雪,其他人怎么都相安无事。
裴谨忽然想到什么,他对火是敏感的,慈安寺的大火夺走了他的爱人。龙王神殿的大火结束便有了鲛人疫。可这些大火里,都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便是徐雁雪。
这种巧合,让本就心智混乱深信鬼神的裴谨觉得,徐雁雪或许真的是与火有什么特殊渊源吧?
他听掌梦忽然又道:“祸水已除、还有一道邪火未灭。”
“这火为何偏偏炸本宫?定有蹊跷!“
徐雁雪立马反驳,她此时只想冲上去对着掌梦的嘴巴狠狠扇几个
巴掌,叫他胡说。她还在想,难不成之前用来买通掌梦杀死温轻轻的男人给少了么。她只让他编个“祸水”出来,可没叫她说——“邪火”。
温轻轻端起清朗的少年音色娓娓道来:“皇上,贵妃娘娘不必担忧。每个人都有不同命格,贵妃娘娘只是巧合罢了。这火,炸的就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命格为火,这天降的邪火恰好就把贵妃娘娘给炸了。那道邪火此时已经上了贵妃娘娘的身,介时举行一场法事便可消除,贵妃娘娘莫怕。”
她这一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是贵妃娘娘倒霉,惹了邪火上身。
裴谨阴郁着脸色点点头,方才的好心情全部被徐雁雪的邪火上身败掉了兴致。
裴凝饶有兴致的望向温轻轻,他与她对视一瞬,两人心照不宣。
温轻轻看向徐雁雪眼神居然含了悲悯之色,在徐雁雪看来,这是挑衅。
温轻轻在心里对徐雁雪说:就许你装神弄鬼吓人你不是说我是祸水,我便说你邪火。
徐雁雪,这烟花,炸的就是你。
温轻轻继续道:“贵妃娘娘,只是一场法事,不必担心害怕。下官也是为您好,如有冒犯,请见谅。”
“噢对,这些时日,娘娘还是少去光顾神殿较好。”
徐雁雪瞧着对方的眼睛,觉得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她心中恨恨的想,这掌梦贪财她是知道的,难不成是想要再讹些好处不成。
她正气鼓鼓的喘着粗气,掌梦却偏偏凑到她耳边,沉吟了一句:“娘娘,邪火上身,最近可要小心烛火,以免再次引火上身。”
十分明显的威胁。
徐雁雪本就情绪易动,此时,她将衣裙攥在手心,是有火发不出来。恨不得将身旁的人撕烂,但是她注意到了裴谨望向她的复杂目光。
她最怕的不是什么邪火上神,她最惧怕的是,火,勾起了裴谨最不可触碰的禁忌往事。
看戏的人津津有味的看着。
今夜来的都是天启的顶尖权贵,徐雁雪可以预想到从明日开始,盛京的传闻又要一番换血。
徐雁雪方才
气的如同一把明火,此时坐回了原位,开始努力让自己镇定i奥莱。她的发丝凌乱妆容半残,衣裙烧焦糟糕至极她也不想换。反正丢脸已经丢尽了,她在脑中开始复盘着所有的计划。
本来鲛人疫只是联合神殿大火抹黑裴凝声势的利剂,可如今,风向却始终指不到裴凝那头,反而使裴谨更加重视起了裴凝。好不容易除了一个温轻轻,算是安慰,今夜却又莫名的惹火上身。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掌梦必定与裴凝勾结在了一起,陷她于险地。
徐雁雪朝裴凝望去,眼神似蛰伏的毒蛇一般阴冷。而裴凝也意识到了她的目光,却朝她微微一笑。
之前两个人的关系,谁都知道有多好,如今,撕破了那层墙纸,便只剩下了敌对。
闹剧结束,夜宴散去。
温轻轻趁着人群散开时混入其中,目光匆匆捕捉着她最熟悉的身影。
终于找到了沈微。
她故意掉了一枚骨片在他脚边,他修长玉色的手帮他捡起,霎那间,两人恰好对视,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翻云覆雨,只是微妙温柔的碰撞,点点星光炸开。
她不敢与他接触太久,接过他递来的骨片时,又偷偷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掌心。他表情疑惑,眼神一冷,但是什么话都未说。
她在想,他该认出她来了吧。
她的眼神,她的气息,是不会变的。
她又故意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谢谢,身体的小小碰撞,让他居然身子倏尔一僵。
很快,墨黑的衣袍与银蓝色的裙摆一擦而过,在茫茫人群之中不着痕迹。
永禧宫中,徐雁雪一夜未眠。
李绿宜默默守在她身旁伺候。
徐雁雪手里的珠串拨个没完,心思却一点也没平静下来。
她的底牌不多了。
痛失贺九州。如今只能将慈安寺的事情继续掩盖的严严实实,不能让贺九州坏了筠栖与序儿的前路。幸好温轻轻已死。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的,除了她,便再也没有活人知晓真相了。
她害裴凝不成反倒惹上了“邪
火”。如今只有将鲛人疫,再次加把火了。
她冷哼一声,道:“你娘死之前,都没有研发出鲛人疫的真正解药。宣王不是要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么,那本宫就再继续添把火!”
李绿宜附和道;“奴婢有一计。”
徐雁雪眼眸一亮,朝她敛手:“说来听听,看看你有没有你娘头脑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徐雁雪下线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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