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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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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被树枝分割地细碎,落到脸上却无甚暖意,姜兢忍不住闭了眼。

    神仙谷,五里丘。

    那日同萧衍分开后阿兰生带着他同赤奴儿倒是一路走的通畅,没遇着什么追兵,两人到了这五里丘,他便又被关进了树屋。

    边西湿热,房屋多建的高。

    门被从外推开,他瞧见阿兰生身后跟着那位女子。

    却没瞧见萧衍,神色不由一凛:“殿下呢?”

    阿兰生还未说话,柔诺就突然朝他露了个诡异又疯狂的笑,语气森然:“别急,你们那位贾大人应当已经带兵去迎接你的殿下了。”

    “你做了什么?!”姜兢忽就怒红了眼。

    话音刚落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阿兰生便回头朝柔诺呵斥:“你住嘴!你私自行动可曾问过我?!”

    柔诺却浑不在意,走到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边,上面赫然躺着赤奴儿,只他如今不知怎么回事,嘴唇泛着白,满目憔悴。

    抬手搭了脉,少女眉头愈皱愈深,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按理不该如此的,赤奴儿,你瞧着姐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床上少年眼神懵懂,面露痛色,道:“腿好痛,阿哥,阿哥……”

    “赤奴儿不怕,阿哥在。”阿兰生握住他的手,又转向柔诺,无措道,“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柔诺此刻比他更想知道,她学巫医这十几载,还未遇过这种怪事,无缘无由便身体衰竭,莫非种了某种蛊毒了不成?伸手挽起他的裤腿,这才发现少年两条腿膝盖处皆一片青紫,像极了跌伤。

    姜兢就瞧着那少女又掏了根细细地特制的黑针往赤奴儿膝上探,瞧着那约两寸长的针生生入了有三分之二。

    “痛,好痛,阿哥,我好痛……”少年哭叫着。

    柔诺的脸却一分白过一分,她抬眸望向阿兰生的眼里有水光,哽咽道:“兰生哥哥,我们错了,一直都错了,为何那般轻易就能将赤奴儿带走?木达他用了青木蛊,他用了青木蛊啊!”

    “是我,是我没有发现,我早该验一验的……”少女捂着脸不忍再瞧那榻上呼痛的少年。

    阿兰生脚步踉跄,被姜兢扶住,他瞧向赤奴儿青紫可怖的膝盖,黑色的银针已经渐渐变成了青色。

    姜兢问道:“青木蛊……那是什么?”

    阿兰生挥开他的手,扑到榻前,只一个劲哄着少年。

    柔诺抬眼愤恨地瞧他:“青木蛊用的是边离青木之毒,这种毒无色无味,寻常难以发觉,若只单用是毒不死人的,不过是拖垮身子罢了,中毒人也只会觉着是自己身子虚弱,不会想着是中毒。可若将它炼作蛊毒便会慢慢侵蚀人五脏六腑,直到身体衰竭而亡。”

    姜兢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忽就一阵晕眩,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远。

    “既无色无味,又如何知道自己是不是中过毒?”

    “你瞧他这膝盖了,若是中过青木毒,便会如此,开始也许只是偶尔疼一疼,往后便会渐渐难以行走。”她说的冷漠,姜兢却瞧见她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算什么,比起青木蛊,这算什么……赤奴儿,赤奴儿……”

    楼上几人沉浸在悲痛之中,没发觉已有人悄悄潜上了木楼。

    待阿兰生同柔诺发觉时,林成已然将姜兢拉到了身后,身后弓箭手张弓对准了那三人。

    柔诺率先反应过来带着阿兰生就从窗户往外跃下,然而出去后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包围住了,阿兰生挣开她,口中喊道:“赤奴儿!赤奴儿!”

    他慌张往楼上跑,林成没拦着,只瞧着柔诺道:“你传信给贾光大人去边离要人,可你怎知殿下会在云崇山?你意欲何为,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柔诺却不回他,抬头望了望天,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大昭官兵。

    “谁指使?呵,是这天啊,是这天命指使我!可惜,天不佑我。”少女说的轻柔,眼神却愈加冰冷,她掏出腰间围着的软剑,直直往外冲去。

    刀剑纠缠间,力气愈渐稀少,柔诺知道自己这是敌不过了。

    林成高声叫道:“留她性命!”

    然而柔诺却自己撞向那锋利的刀锋,鲜血涌出,她喊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去留!谁也判不得!哈哈哈哈哈……是木达!木达指使的我!你去杀,杀了他呀!杀了……他!杀了他……”

    鲜血尚有余温,林成便听到树楼上一声哀恸,隐约听着,像是再叫什么“赤奴儿”。

    他跟着傅琮上阵杀敌七年,早已见惯了生死,淡定从容吩咐了下属将人尸体带走,这才走向立于树屋门边的姜兢。

    “姜大人。”

    姜兢惨白着脸看向他,实在扯不出一个笑脸,疲惫道:“太子殿下如何?”

    林成回他:“殿下被那女子带到了边离云崇山推下了山崖,好在我们将军去的及时,殿下现下身边有影卫陪着往遂州来,传了信叫我等先来五里丘寻大人。”

    林成讲的简单,姜兢却听的心惊,他竟然……竟然真的要萧衍的命。

    “大人?”

    姜兢捏了捏跳痛的额角,道:“回遂州。”

    姜兢入了遂州都护府门便有亲信为他传上一封信,一边往中堂走去,一边拆了来看,就见他拿信的手忍不住一紧再紧。

    林成自不晓得他这是怎么了,只瞧他脸上神色忽明忽暗,许久才似终于下了决心般要做什么。姜兢往书房去,林成便不好再跟着,只他先前奉了傅琮命令找到姜兢后需守好了,便觉得自己不可离了这人身边,于是就往那书房外站着等人。

    约是一个时辰,这才瞧见那门打开。姜兢甫一见他不由吓了一跳。

    “姜大人。”林成歉笑道。

    姜兢敛了神色,轻轻颔首,而后问:“太子殿下如今到了何处?”

    “约摸明早便到了。”

    “明日……”姜兢自言自语念了句,又像是突然忆起身旁还有别人,话便止了,朝林成道,“阿兰君还不曾归么?”

    那日柔诺身死,赤奴儿也跟着病去,姜兢本意是将二人送回符句和边离葬于故土,可阿兰生却不愿,硬要将人往那神仙谷的深山里去。

    姜兢本也跟着的,是林成中途劝了回来,姜兢失踪近一个月,边西不晓得公务已堆了多少,那贾光也不知是京中谁人塞来凑数的,半点事也担不得,这边西离了姜兢,当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先前接的信,说是已入了土,阿兰君想守三日再回,找的是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他可有说什么?”姜兢低声问。

    林成便垂下头,不再瞧他,道:“阿兰君那日言‘生来过累,便叫你们轻松些去,这处山好景好,不用瞧那些难过的东西。’”

    “他呢?”姜兢又问。

    林成听的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问的应当是阿兰君,便又道:“一路安静的很,不哭不闹,说是为弟弟守过三日便随殿下回京问责。”

    这话说完,许久没有再听到姜兢的声音,就当林成想要抬头瞧瞧人时,突然听见姜兢开口说:“是长平侯叫你看着我的么?”

    林成惶恐道:“不敢,小人跟着您也只是想保护您罢了,大人若觉得不自在,小人这便退下。”

    姜兢没说话,林成便只好朝人行礼告退。

    等到瞧不见林成了,姜兢这才唤了自己的人,递出去一封信。

    “避着些长平侯的人。”

    长平侯,傅琮,他的心思,萧衍瞧不懂,他却看的明白。

    “傅琮,我从前都是如何唤你?”

    两人同坐马车里,萧衍闲来无事便问道。

    傅琮听了,便朝人看过去,入目一身月白锦袍,紫玉赤金冠,矜贵非常,全然不见几日前的狼狈。

    萧衍见他瞧自己,便也朝他身上望过去,相比自己的华贵,傅琮穿的要质朴的多。

    头上就一根普通的黑青玉簪束了发,菘蓝色的衣裳还是自己给他挑出来的。他的隐卫习惯了他这几年奢侈享受的性子,身边时时都备着锦衣华袍,生怕他穿不上衣服似的。

    好在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一声轻笑,萧衍突然伸手叩了傅琮额头,道:“同你说话呢?瞧着我作甚?”

    然而不待他回答,又似恍然般说道:“哦,我晓得了,定是被我美貌所惑了……侯爷,来?”萧衍凑近他。

    傅琮被那突然靠近的笑脸弄的无措,只道,“来……来什么?”

    “当然是来……”萧衍眉眼带笑,声音放的很低,“轻薄我了。”

    ?!

    “咳咳咳咳……”

    马车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起。

    瞧着傅琮瞬时红透的脸,萧衍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帮人拍着背顺气。

    “逗你的,”傅琮的手被他握住,“别生气。”

    察觉到有手掌扶上自己腰侧,傅琮放软了自己僵直的身子,顺从地倒进萧衍怀里,低低嗯了声。

    “我从前是如果唤你?”萧衍突然又道。

    “便是唤臣傅琮。”傅琮闭眼回他。

    当然是假的,萧衍从前只会傅二傅二的叫他。

    “不好,”萧衍摇头,“如今这关系,这称呼生分了,我唤你字,你也唤我字,可好?”

    “不好,”傅琮从他怀里起来,瞧着他,一瞬间,萧衍只觉着刚刚还温顺躺在自己怀里的人顷刻就变回了战场上的将军,他道,“臣唤您殿下。”

    萧衍便不说话了。

    诚然,他从前从未想过与心仪之人要如何相处,更何况,还是同自己一般的男子。

    他于感情一面,的确匮乏。

    瞧着好像他处处放低了自己,其实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他一厢情愿,他不容拒绝。

    他晓得自己心悦这人,便要这人同他一起,他自顾自的安排一切,不过都是为着自己。

    他从未想过傅琮的忧虑,亦未曾想过他对以后是否惶恐。

    傅琮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又急切地解释:“臣只是觉得这般对殿下不好。”

    是呀,当朝皇太子竟是个断袖,这要是被旁人晓得可还了得。

    “对不住。”萧衍突然严肃道。

    傅琮愣住:“殿下……”

    谁知萧衍又笑了,他道:“我等你愿意叫出口的那天。”

    他总要叫他能无所顾忌的。

    外边影卫蓦地叫了一声“主子”,萧衍抬手敲了敲车门,便有人传给了萧衍一封手札,萧衍看了瞧向傅琮,斟酌良久,方递给他瞧。

    上面写的是姜兢同阿兰生被找到的事。

    傅琮看向他,道:“殿下如何处置?”

    萧衍摇摇头:“算了吧。”

    “不妥,”傅琮皱眉,“此人心性难定,便是殿下不好论罪,也该禀明陛下处置。”

    萧衍叹口气,道:“你不懂。”

    傅琮闻言眉头皱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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