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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向生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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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不必急着今日便答复我,您多想想,好好想想。”

    瞥着眼前脱了那副弱柳扶风之态的人,萧衍回他:“不必再浪费时间,孤不会答应的。”

    阿兰生却是低低笑了:“殿下不应我,无非是觉着我不够实力与那木达一争,那您便先瞧瞧好了。”

    话音方落,宫门倏地打开,似一眨眼,又被合上,眼前已无人影,方才对话仿佛从未发生过。

    萧衍呆了瞬,叹道:“果真是好功夫,这些年在父皇后宫里实是屈才了。”

    说完又瞧向姜兢,见他那棋盘上都要摆满了黑白子,便上前道:“自己下有甚意思,瞧瞧,输赢都分不出。”说着替他执了黑子走。

    “为何不应?面上瞧着像是桩好买卖。”姜兢跟着落下一白子。

    “你也道是面上了,”萧衍言罢又落一子,“纵他说的天花乱坠又如何,他若争这边离王,木达必先身死,他死事小,他身后的边离国又如何?那赤奴儿是个痴的,他自己面上是个死人,这乱摊子又要收拾多久?木达底下跟着的人又能乖乖听话了?边西岭这块本就乱的狠了,这边离又乱在一起。”

    说到这,他抬头望向姜兢,露出一口白净的牙,笑道:“承让,这把我赢了。”

    说罢右手落下指间黑子,场上白子已无生还可能。

    “他这棋摆的好,只是算漏了你。”姜兢原本捏在手里的棋子被他随意丢到棋盘上,棋子滑过,乱了全盘。

    萧衍懒懒躺在榻上,端得自在,道:“是呀,算漏了孤根本就是个只想混吃等死的纨绔,这等事情,应当找我那些兄弟们谈才是。”

    姜兢摇摇头:“何苦这般说自己,我知你是不想再让这边西也起纷争,苦的终究是百姓。”

    “这话是你说的,可别算到孤的头上,孤可没这么想。”

    姜兢:“那木达呢?听着不像是拿来唬人的,若是真的,事便大了。”

    “若不是为他,我何必留这几日。”

    姜兢恍然:“你早就有这打算了?”

    萧衍便笑了:“什么打算?凑巧的事,入城那日便觉着奇怪的很,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几分。”

    他随手抓了那已乱的没有章法的棋盘,摩挲着棋子,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喃:“可我得再看看,再看看才能瞧清楚是否真如我所想。”

    姜兢开始一颗一颗收整棋子,道:“我愈发看不懂你了。”

    明明有那聪明才智,在京中却似真的无欲无求了一般,这出来了又仿佛还是心挂着江山天下,可若如阿兰君所言是在做那得利的渔翁,又怎会放任朝中那般情形不管?

    “这无妨,我看的懂你便成。”他朝姜兢笑,又似玩笑般地道,“只是你可护着些自己,我可不想再失了你这唯一的知心好友。”

    摸着棋匣的手便是一顿,姜兢转头看他,一向淡漠的眼里多了丝笑意。

    “我这身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可看不开的?”他道,“于我而言,这每活过的一年都是多来的,现下能做着我真正愿意且想做的事,即便明日便去了又如何?我心安。”

    说到这,他顿了下,安慰道:“阿泽,不必为我难过。”

    萧衍嘴角仍扬着,眼中却似带了悲伤。

    “说的可真是洒脱啊,姜大人。”

    姜兢却摇摇头,回他:“人不与天争,却可左右自己活着的意义。”

    龙虎盘踞,险象迭生的边西岭便是他所谓的意义么?不,当然不是,至少,他想,不该止于此。

    眼前人清风月朗,萧衍咽下满嘴苦涩,只盼他能岁岁安康。

    他这二十几年,虽尊为太子,看似拥有的多,他却觉着失去的更多,手中握的如细沙,你紧着它反而流逝的快,松散着吧,却风一吹便没了。

    入夜,月黑风高。

    边离王宫之内,两处宫殿蓦地灯火乍现,人声杂杂。

    阿兰生急急赶来,推开门便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衍披着衣裳散着发,身侧立着两名下午来时未见着的护卫,身前几步之处便是一黑衣人躺在地上,瞧着已是没了呼吸。

    阿兰生皱着眉上前扯了那人覆面的黑巾,左脸有道细细的似被割伤的纹路,他抬头瞧向萧衍,眼神复杂:“方密的人为何要来刺杀殿下?”

    萧衍也看他,眉眼一挑:“这是方密人?你问孤?孤还当这是你为今日孤拒了你送的礼呢。”

    阿兰生难掩惊讶:“殿下怎会这般想我,我——”

    “殿下!木达遇刺,同您一样是黑衣面带伤纹的人。”门外突然有人道,想来是萧衍私卫。

    阿兰生一瞬惨白了脸,木达遇刺他不意外,只为何是方密人?若是方密人,那他准备的人呢?

    木达……

    阿兰生脸更白了三分,垂下的眼中埋了深深恨意。

    “殿下,现下得去木达那儿看看。”门外姜兢走进来,瞧着样子,也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了的,只他比萧衍要整齐地多,至少衣服是好好穿起了的。

    萧衍瞧了瞧眼前这乱象,理了理衣裳,抬步便往外走,嗤笑道:“是该去瞧瞧。”

    只几人还未到那木达殿中,便于路上跟一队人马相遇,正是木达。

    他被人扶着,肩上还渗着血,瞧见萧衍便匆忙上前,一边要跪他,口中道:“还好殿下无事,若您伤着了,小王真是万死难辞。”

    萧衍伸手虚虚去扶他,没扶住,木达正正跪了下去,肩上血渗的更多了,萧衍这才说着场面话,温声道:“你自己也受了伤,怎么能怪你呢,快些起来,小心别碰了伤口,怪疼的。”

    木达咧咧嘴角,勉强道:“谢殿下。”

    等站起来了,又接着道:“殿下,方密如此作为殿下决不可姑息,还请殿下为小王做主。”

    萧衍便笑了,脸上瞧着温和,道:“不急,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治你的伤,其他的事咱们等天亮了再说。”

    “殿下说的是,大哥还是先顾着自己为好。”阿兰生冷冷开口。

    木达瞧过去,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口中却焦虑道:“这方密王是想做什么?赤奴儿现下都还未寻到,该不会是被方密掳了去?”

    说到这,他正色道:“殿下,都护大人,事关殿下同我阿弟安危,小王恳请大昭出兵方密。”

    “孤困了,睡醒了再说。”萧衍懒着声说道,倒是应了他在京中的纨绔做派。

    木达摇摇送人离开,瞧阿兰生也缀在萧衍身后,便道:“二弟,如今只剩你我兄弟二人,可当心些,别同为兄这般着了人的道。”

    阿兰生一顿,未应他,只突然变的沉重的步伐能瞧出他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

    今夜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的。

    屋内安静,萧衍倚在榻上闭了眼,额角轻轻跳痛,他伸手揉了揉,道:“你那日未细说,方密同符句,到底是如何?”

    姜兢脸色也沉了沉,本就淡漠的脸愈发冷了。

    “方密的人死在符句刀下,明眼瞧着像嫁祸,可谁又能保证不是另一出将计就计,方密咬死了符句,符句又怎会承认?见我这边一时间办不了,便自己攻去了符句,你来我往的,乱的很。”

    “随意挑起战乱,方密王可还知道规矩?”

    “朝廷早些年便不管这边了,还有什么规矩。”姜兢摇摇头。

    萧衍默言,在京中时常有听闻边西岭属国纷乱之争,却不曾想竟已到这地步。

    “这些不急,慢慢来,我总要收拾了。”姜兢瞧向他,“现下重要的是,你得回京,莫要掺和进来,陷在这边西岭。”

    “怕是有人不肯轻易放我走。”萧衍笑道。

    “你先前说的,可有定论了?”姜兢突然道。

    萧衍躺在榻上,额角越来越痛,他加重力气按揉着,轻轻“嗯”了声。

    姜兢看向他:“我突然觉着,可是京中有人不想你回去?”

    若木达如阿兰君所言想要做这边西王,这时候不该想方设法让萧衍尽快离开以防他发现么?虽然多留这几日起因是阿兰君,可瞧今日这做派,木达这是想借大昭之手对付方密?

    可赤奴儿不是阿兰君自己藏了的?木达又怎能提前预知?除非,除非在那日木达便将计就计设了往后的局。

    果决,太果决了。若真如此,木达此人日后当不可留。

    “我领着皇命,倒不至于此,约摸是想拖我些时候。”萧衍道。

    就是不知拖这几日为着什么。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阿泽,明日便离开。”

    “那阿兰生不走该如何?”

    姜兢面无表情:“那便绑走。”

    边西岭往上走,翻过高山,穿过沙漠,号角声吹起,便呜呜咽咽听着悲凄。

    几人立于小丘上,远处城墙之上的北里灯火通明。

    一人捏紧了拳头,愤愤道:“为了这座城,我营下多少兄弟……”

    话未曾说完,眼就已然红了大半。

    他身边的五六人也跟着红了眼。

    孙若朝他肩膀重重拍了拍,道:“平子,放心,总有一天,咱们会再打回来,那时候,谁也别他妈想再给出去!”

    几人便都瞧向中间那年轻将军,没了大氅锦衣,乌发高高束于头顶,身上穿的是寻常武将惯爱的装扮。

    他回头,眼里波澜不惊,只将众人瞧了个遍,才道:“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话落便见众人眼中都似起了火,熊熊火焰仿似要连绵到那城墙之上。

    稍许,一人开口。

    “将军,您真要去边西岭?要不属下带兵过去得了。”

    前日西北大营迎来圣旨,太子殿下奉旨往边西岭已经近三月,仍未见归音,君心甚忧,着傅琮带兵前去护送太子回京。

    边西岭虽乱,却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对大昭太子做些什么,有什么可担忧的,怕只怕这一进京,便再也出不来了。

    傅琮未说话,撇了众人率先往回走。

    林成摇摇头:“圣旨岂能明目张胆的违抗,你这是把将军的脑袋往上面手里送呢。”

    匆匆扔下这句便追了过去。

    手中握着的大氅还是从京中带来的,林成作势要披到傅琮身上,被他挥开了,他便顺势扔给了帐前的守门小兵。

    傅琮回头瞧了一眼。

    林成笑道:“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日早些休息吧。”

    “少爷准备明早动身?”

    傅琮颔首,林成便恭敬应他:“是,小的这便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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