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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未盟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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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场上号角吹响,几队人马便陆陆续续冲进了山场里,萧衍原本是跟着皇上的,后来跑着跑着就散了。

    盖雪停在树边啃野草,萧衍倚靠在树颠上,双手撑在脑后,左腿支在树干上,右腿垂下来随意晃着,百无聊赖的样子瞧着竟不像是来猎物的。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几人的对话。

    “侯爷百步穿杨,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爷谬赞,大昭能人盛多,傅琮不值一提。”

    “诶……哈哈哈,你们中原人都这么谦虚么?”

    树梢上偷听的萧衍嘴角微动,心道,这傅琮恐不是在自谦,而是……警示吧。

    这么一想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惊了树下路过的一群人,一人轻呵:“谁?!捉刺客!”

    说罢那人手中的长弓便对准树梢去了,眼瞅着就要拉弓,还是傅琮眼尖先看到了树后面正啃草的盖雪,率先出声:“孙若住手,是太子殿下!”

    说罢,立刻翻身下马。

    搭上弓弦的箭陡然一松,掉到地上,孙若连忙从马上滚下来跪着,结结巴巴地开口:“殿……殿、殿殿……”

    既然已被道出身份,萧衍便利落地几个回转,翩然落地,他本也没想着要躲。

    “殿下恕罪。”

    萧衍刚落地,傅琮便单膝跪了下去。

    身后除了北堂王单修坐在马上饶有兴趣地看热闹,其余众人皆下了马请安。

    萧衍便笑了,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眼瞅着北堂王,道:“王爷此行颇丰。”

    单修回身瞧了瞧挂在马背上丰富的猎物,眼角带着笑,回他:“太子见笑了,本王也就这点拿的出手的本事了。”

    之前没仔细瞧过,如今才细细看去,眼前这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浑身上下却没有寻常北里人的野蛮劲儿,若是换上一身大昭服饰,许是能被认作位教书先生。

    一眼可见的弱。

    有趣。萧衍嘴角噙着笑,北里竟派了这么个人来谈和。

    “时间也不早了,看日头还有一个多时辰大猎就该要结束了,孤便不耽误诸位时间了。”萧衍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当真不来一起玩玩么?”单修拽了拽缰绳,朝人说道,见萧衍但笑不语,便转头去瞧傅琮:“咦?侯爷不跟我们一起了?”

    萧衍说了那话后大家便纷纷又上了马,只傅琮同那先前差点误伤太子的孙若还停在那儿。

    傅琮摇摇头,道:“殿下一人在此,山中猛兽颇多,臣跟着殿下。”

    说罢又赶在单修说话前冲孙若道:“你不必跟着,护着王爷去。”

    萧衍在一旁冷眼瞧着,就见他三下五除二人人都安排妥当了,单修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万籁俱寂里,一瞬间就他们二人。

    萧衍转身便朝了盖雪走出,傅琮跟在身后:“殿下可会怪臣越俎代庖?”

    萧衍一边解着缰绳,一边漫不经心回他:“怎会?傅侯多心了。”

    话落,傅琮便不知该说些什么,轻道了句:“如此便好。”

    长久的静默。

    两个人两匹马,却都是牵着马慢悠悠在林子里走着,偶尔林中会突地惊起一群飞鸟,便晓得那边是有人了,两人便绕开那儿地往旁边走。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萧衍先受不住了,斟酌着开口:“孤瞧着傅侯同那北堂王到是相处不错。”

    他不信傅琮一路跟着自己真的是为了“保护”,总是要单独说些什么的,只他一直不开口,萧衍却是没了什么等待的耐心了。

    “单修此人在北里不过是位闲散王爷,实权拿不到他手上。”

    “哦,原是他们嫌丢人,推了这么个闲人来。”萧衍嗤笑。

    傅琮点点头,道:“听闻他在北里贵族中也是被排挤的,北里人慕强尚武,单修却是对我们中原文化更感兴趣,他是北里国中少见的主和派。”

    “难怪他中原话说的如此好,”萧衍回头朝他笑,“孤倒听说了一则趣事,不知是真是假?”

    傅琮闻言瞧他,眼中也升起了好奇。

    “孤听闻此人无正妻,仅有一爱妾,更有趣的是,那爱妾似乎是我大昭女子?”

    傅琮一怔,随意摇摇头:“这倒不知真假,臣在边关也只是听闻北里有位寄情山水诗画的王爷。”

    “这样。”萧衍轻轻颔首。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

    眼前那人走的慢,悠悠地晃,傅琮便也放慢了脚步跟着,萧衍如墨的长发垂在肩头后背,两人离的近,风一吹,丝丝缕缕便扑向了傅琮,温柔的像情人的安抚。

    是不一样了。

    傅琮瞧着他背影出神,从前萧衍的脚步不会这般慢,永远都是坚定着的。

    纵然那时他只是殿下身后众人中追随的一角,可那仰望着的人,是他一直想要奋力去靠近的人。

    少年的殿下眼里是为天下生民立太平的野心,所以他什么都做的很好,向来严厉的太傅也只有对着殿下才会露出满意的笑。

    那年殿下才多大?十四岁,武师傅向陛下请辞,说殿下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他记得少年人沉稳有力的声音,记得他说话时眉眼中自带的骄傲。

    “文武双全才能比肩太‖祖。”

    所谓天之骄子。

    变故在哪里?是了,是那一年,傅琮眼中渐渐起了迷雾。

    曾说要驰骋沙场的人,终是被埋葬。

    皇后娘娘于天火中逝世,也带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萧衍。

    “……傅侯?傅侯。”

    耳边突地响起呼唤,傅琮这才惊醒过来,敛眸低语:“殿下恕罪,您刚刚说什么?”

    “孤说……”萧衍正要开口,却是心思一转,戏谑道,“瞧侯爷神思不属的,莫不是在思念某位佳人?”

    他其实懒于同人玩笑,却不知为何,几次见傅琮,一有机会便会忍不住想要逗逗人,两人分明都不是小孩子了,加起来都有近五十多岁了,也真是奇怪的很。

    傅琮闻言不由眼神微怔,随即似是笑了笑,落寞低声道:“绝世独立……佳人难再得。”

    前面几个字萧衍没听到,只听到了“佳人难再得”,心下一乐,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状似安慰地拍拍他肩膀,道:“傅侯如此优秀之人,喜欢你的人定能绕京城排一圈了。”

    温热的触感一碰到身体,傅琮便忍不住开始全身发热,血液仿佛都开始滚烫了起来,他没去听萧衍说了什么,只胡乱点着头,全身的触觉仿佛都落到了那只手掌上。

    一瞬间,那些刻意被遗忘的画面,呼吸交缠的,炽热滚烫的,仿佛顷刻之间便都被唤醒。

    傅琮呼吸略显急促了些,不动声色远离了点那人,手掌从肩上滑落的那一刻,压力顿失的同时却又伴随着丝丝失落。

    “此次北里似是想要与我朝和亲,和亲的扶璃公主中途水土不服生了病,单修便先来了好赶上秋猎,应该回京时,这位公主便能到了。”为了不让萧衍发现自己的异样,傅琮说起了另一件事。

    萧衍闻言眉眼一挑,心下暗道,这才是今日的目的吧?

    “殿下,”傅琮突然停下来,瞧着萧衍,道,“这位公主,您万不能娶的。”

    萧衍嘴角还带着笑,眼里却已经没了笑意。

    他当然知道,若是还想争这大昭江山,这异国公主便不能娶。

    且不说北里同大昭能交好几年,光是看大昭皇室对外戚的忌惮,有这异国外戚,便不可能立为君主。

    傅琮见他不说话,便又道:“旁人觉得一国公主许是助力,可是殿下,北里的心不会止于冼碧江的。”

    不会止于冼碧江,这是在说他们争略的心不会熄下。

    瞧他说的这般笃定,萧衍便忍不住追问道:“你如何想?”

    “同北里打了这么多年,朝廷早就撑不住了,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前儿江南才闹了天灾,百姓撑不住了,停战是必要的,大昭需要休养,北里同样需要。”傅琮轻声道。

    萧衍:“如此,既然双方都需要休养,又何以非要联姻?”

    傅琮一愣,似是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自古以来,用联姻换取短暂和平的不在少数。

    远处又惊起了一群飞鸟,树叶飒飒而落,萧衍忽然道:“几年?”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突然扔出来,傅琮却仿佛一瞬间心领神悟,他瞧向萧衍,言语坚定:“十年。”

    “十年少年长成,足够我大昭休养生息。”

    北里人血性凶狠是埋在骨子里了的,此前几百年断断续续的战争里,多少大昭百姓被屠杀,北里本一介游民牧族,何以壮大发展大如今?

    那国是踏着大昭百姓的血筑成的。

    怎能不恨。

    可人们似乎都渐渐遗忘了,几百年前的北里还在黄沙后面,冼碧江两岸唱的是中原的浣衣歌。

    君王不担国事,沉迷享乐,百姓的苦,他们冲在战场的人却永远记得。

    萧衍面色沉了下来,他瞧向他,语气还算温和,却是字字珠玑:“你又怎知十年后的陛下会不会出兵?”

    是了,十年,永光帝如今这求仙问道的样子,估计也活不到十年,内忧外患,外患暂且远的很,恐是诸位皇子争夺皇位便会消耗大半国力,十年后的一战,谈何容易。

    如此,萧衍便突然顿悟,他瞧向面前的年轻将军。

    他的心怀的是百姓,他要的是这十年后的一战。

    若说此前他还在怀疑这人究竟是谁的人,接近自己又是意欲何为,那么此刻,他便明白了。

    他是大昭百姓的人,他要为大昭的百姓求一个安稳。

    突然就笑了,是那种真正开怀的笑。

    “傅琮,”萧衍唤他,“所以这便是你要的吗?”

    以自身为筹码,换一个十年之约。

    他想要的?远处的傅琮挺立如松。

    这自然是他的愿望,可跟随殿下是因为……

    罢了,傅琮嘴边带了笑,道:“是,傅琮此生心愿便是让冼碧江两畔重响我大昭歌声。”

    萧衍玩笑道:“十年后你还能上战场么?”

    “殿下……三十四岁而已,臣还不老。”傅琮无奈道。

    说罢他抬头看向萧衍,眸中闪亮,嗓音微哑:“那么,殿下可会让臣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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