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二更君
刷拉拉的响声, 脸上有些痒。
宋皎若有所觉,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细密的雨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身体本已经适应了这种凉意, 却因为初醒, 只觉着脸颊上一阵沁冷。
她一时看不清眼前景物,但心底出现的却是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幕。
是诸葛嵩单臂抱着她,在巨大的水流之中腾挪转圜,同时还要避开随着洪水而来的那些破碎的木板, 树枝,以及各种杂物,当然, 还包括……别的人。
那时候宋皎已经顾不得思索, 她所唯一要做的就是“呼吸”。
四面八方都是水,她一会儿沉入深水之中, 像是会永远沉下去, 一会儿却又奇异地浮了上来,她得趁着这个浮上来的机会喘一口气!
但同时, 她还要避开那无处不在的水。
自始至终,诸葛嵩的手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腰间,牢牢地握着她, 仿佛永远都不会松开。
而宋皎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被那些横劈竖戳过来的木板或者别的杂物弄死、以及沉入水底还能浮上来,都是因为有他在。
宋皎不会水,但诸葛嵩好像是会的,谢天谢地。
但就算如此, 他们也只能算是苟延残喘而已,人的能力在巨大的洪水之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诸葛嵩所做的也只能是在随波逐流之中尽量地保全一丝生机。
这就像是一场令人恐惧的折磨。
就在宋皎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 耳畔响起侍卫长嘶哑的声音:“宋按台,前方……”
宋皎迷迷糊糊地,透过错乱的水珠她仿佛看到前方有个转弯,岸边上几丛树枝低落下来,诸葛嵩的手在她腰间一紧:“我、送你过去……”
宋皎这才清醒过来,她的手在水中胡乱拨拉了两下,本能地抱住了诸葛嵩。
“宋按台,”诸葛嵩的声音很吃力:“你松手,我……”
在水中挣扎了这么久,一边要应付水中的危机,一边还要撑着不叫身体沉入水底,同时还要兼顾着宋皎,就算诸葛嵩是东宫头号的高手,他也撑不住了。
如果体力还在,他可以抱着宋皎一并上岸,但现在他几乎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把她送上去。
“侍……”宋皎是想要告诉他,大家一起上岸,但她才张嘴,就又灌了一口河水,几乎把她呛的直接晕过去。
而就在此刻,诸葛嵩将她抱起来,拼尽全力道:“宋夜光!抓住树枝上去!”
他的声音不是命令,却像是乞求一样。
宋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想法,身体突然从水中被一股大力推了过去,她只来得及叫了声“啊”,人已经给扔到了树枝边上,一枝被水泡得发黑发亮的树枝近在眼前,宋皎忙张手抱紧。
“诸葛……”她沙哑地唤了声,慌里慌张地看去,但眼前长河滔滔,她居然……看不到任何诸葛嵩的影子。
“侍卫长!”宋皎大叫,心里慌极了:“你在哪儿,出来呀!诸葛嵩,别丢下我!”
她大叫着,脸上是雨水掺杂着泪,这一会儿,是本能地恐惧跟绝望。
等到宋皎艰难地沿着树枝爬到岸边,手脚并用地爬上泥地后,她实在是精疲力竭,只拼命让自己爬到一处自认为安全些的地方,便晕了过去。
宋皎不知身处何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但当她想起是诸葛嵩奋力把自己推上岸的时候,她逐渐地清醒过来。
她得去找人。
诸葛嵩,小缺,易巡侍跟吴巡侍……她挣扎着爬起身来。
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她喘了口气,稍微检查了一下,像是没有受伤。
但衣服还是湿淋淋的,冷的她忍不住有些发抖。
而在检查的时候,宋皎竟发现,自己先前系在身上的包袱,竟没有丢!
她摸了摸那个小包袱,感觉到里头的东西都在。
不知为什么,稍微松了口气。
从地上捡到一根不知哪里冲来的木头,宋皎沿着河往前走,她希望可以很快找到诸葛嵩和小缺。
走了两刻钟,前面的河道已经拐了弯。
她隐隐地看见有个人形趴在河边上,她以为是诸葛嵩或者小缺等,丢了树枝飞跑过去。
但到了跟前她才发现,那人的衣裳不对,而且他身下还流着大片的血,血迹甚至蜿蜒流到了河边。
宋皎本要把他扳过来看看脸,可看到这人倒地的姿势,她突然缩了手,急急后退。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有个男人粗声道:“死了没有?”
另一个道:“肠子都冒出来了你说死了没有,白瞎了这件衣裳,不能用了。”
先前那声音啐了口:“谁叫他见了老爷就跑,活该是老爷的刀下亡魂……算了,另外找吧,实在不行,这身儿也可以吧,只要我没在脸上写个贼字,谁还能认出来?哈哈哈!”
两人说着,声音渐渐远。
宋皎早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后退了一步,将身体贴近下坡处。
等听到这两句,她早捂住了嘴,一声不敢出。
此刻倘若那两人下来查看,必然就会发现她,而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坡上,大概是远远地看到那人死在这里,便并未靠近。
宋皎等那两人的脚步声远离,这才慢慢地蹲下了身子。
看着地上的尸体,宋皎心有余悸,浑身发抖。
她刚才差点就送了命。
原来就在宋皎想去看看这尸首的脸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尸首倒地的方向不对。
如果是河里冲上来的人,或者从河里爬上来的,他应该是头在前,脚冲着河道。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头靠近河水,脚却冲着岸上。
这人分明应该是被人追杀,所以想要跳水逃生,却因伤重,没到水边就死了。
也幸亏宋皎察觉先机,闪的及时。
此时此刻,她想起那天在东宫的时候,赵仪瑄跟她说过的话。
“五年前派了一个武官前去,半路上竟给盗匪劫杀了,历年死在西南道的官儿不下十人。”
“去年西南道水患,送赈灾银两的时候特意从江南道调了一万军马,这才顺利送到。”
刚才那两人,多半就是这西南道上拦路抢劫的匪贼了。
宋皎蹲在坡下,身上冷极,心里慌极。
之前她再怎么势单力薄,身边至少还有小缺,可现在,在这个人生地不熟之处,还有匪寇横行,极大的恐惧让她简直无法呼吸,身上抖的不能自制。
当时听赵仪瑄说那些话的时候,只是听听,虽知道危险,但危险没有到她身边。
直到此刻,她仿佛就站在滴血的刀锋上,而那才杀过人的刀,好像随时都能落在她的脖子上。
如果赵仪瑄知道她死在了这荒山野岭寇贼手中,他……会觉着高兴吗。
毕竟真的应了他在三里亭的那句话。
但是……
回想当时他劝自己不要往西南来的时候……他的脸色,说的话,宋皎想着想着,慢慢地,她竟不再发抖,心里的恐惧也没有之前那么山一样沉了。
她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让太子一语成谶,看她的笑话。
她仿佛能想象赵仪瑄冷笑的样子说:“早跟你说过了你不听,看吧,给本太子说中了,蠢东西。”
想着太子那副鄙薄傲慢的表情,她心里竟冒出了一股劲儿!
侧耳听听周围没有了异动,宋皎深吸一口气:“我是巡按御史宋夜光,我自己选择要来的,我不会死在这里,绝不会。”
她给打了气,这才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往前走去。
既然这里有盗贼,还有过路人,那应该不至于是人迹罕至之处。
她判断自己再往前走一阵的话,兴许会到村落或者城镇之类。
宋皎所思不错,她摸索着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前方河边上有几个人影闪烁。
起初她不敢靠近,躲在旁边看了片刻,才断定那是几个乡民,正在撒网打捞河中之物。
宋皎急忙跑过去,询问他们是否看到过河中有人冲过来。
那些乡民都是永州本地人,不太明白官话,给宋皎比划着,才说道:“看到好几具尸首冲过去了。没有见到活人。”
宋皎心凉了半截,又问这是何处。乡民道:“这是永州地界,前方就是岳峰镇。”
他们之前乘船的时候,距离永州地界还有一段距离,可见是被江水卷冲了差不多百里。
不过有镇子的话就好办了,宋皎心想自己可以去找官兵帮忙搜寻诸葛嵩小缺等人。
不料其中一个乡民打量了宋皎一番,见她生得秀气,便说道:“你还是不要去啦,那里危险的很。”
宋皎似懂非懂:“怎么了?”
乡民道:“岳峰镇旁是琵琶山,山上本来就有一伙贼,因为最近发大水,这些贼下山抢掠了好几次,先前更是扬言要杀进永州呢,这岳峰距离永州城最近,昨日一场大水冲塌了半边城墙,现在那的人都在往外逃,因为听说今晚上琵琶山的贼寇会下山血洗岳峰镇。”
这乡民竭力地说点似是而非的官话,宋皎竭力去听,总算领会了个大概。
她不由大惊,忙问:“那岳峰的县官跟县尉等呢?”
乡民道:“今天一大早,县官老爷就让他的夫人带了值钱的东西先撤离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镇子里的人都慌得要跑呢。”
宋皎又惊又怒。
岳峰镇如今确实已乱成了一团了。
自从城墙突然被冲塌,城中也淹了半边后,百姓们又得知——县太爷一大早就就打发了夫人带了细软,乘车离开了镇子,往永州方向去了。
百姓们本就人心惶惶,听了这消息越发张皇失措,岳峰镇这里已经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往永州城方向逃难去的,还有更多的百姓准备逃走。
岳峰县衙,王知县正也在催促下人搬东西:“蠢材!还不快点,慌手慌脚的!”
正忙乱中,一个仆人道:“周县尉到了!”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武官袍子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横眉怒目地说道:“王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知县回头见是他,便笑道:“周大人,你这会儿来做什么?”
“满城都乱了,大人也不管管?”周县尉的眼中透着怒气。
王知县瞅了他一会儿,冷笑道:“发大水,又闹贼,我怎么管,我能管得过来吗?”
“你可是县令!”周县尉道:“你不惯谁管?”
“谁能管谁管,”王知县哼了几声,道:“我一月只有一两银子的薪俸,难不成还要我把命送在这里?周大人要是觉着自己能耐,你只管去,平日里不是说我总压着你么?现在本官不压了,随便你了。”
周县尉咬了咬牙:“你真的要弃城逃走?你不怕回头朝廷知道……”
“回头朝廷知道会怎么样我不晓得,但现在我清楚的很,我要不走,就会立刻死在这儿,那琵琶山的贼闹得多凶,杀人越货鸡犬不留的,还不是你们这般武官向来无能?你们要是能耐,早把他们剿灭了!至于有今天的祸患?”王知县振振有辞,丝毫不觉惭愧:“你既如此忠烈,你就留下来抗贼好了,就怕又发水又闹贼寇,你也顶不住,别在这儿说好听的!忠义节烈,谁不会说!”
周县尉双眼发红:“平日里我难道没有请命去剿贼?是谁说这些贼寇不能招惹,惹翻了会连累岳峰镇,我几次想要招募兵丁,是谁张口闭口说没有钱?”
“行了行了,”王知县摆手:“谁耐烦跟你说这些旧账。”
“王大人!”
“周大人!”王知县也提高了声音:“怎么了,你难道要动手?别忘了你只是个县尉,知道点自己的身份!”
才说了这句,只听有个声音静静地响起:“那不知王大人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王知县跟周县尉双双转身,却见门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量不高,偏纤瘦,但生得极好看的青年。
领这青年来的县衙的捕快忙道:“大人,这人自称是巡按御史……京内来的。”
“什么?”周县尉跟王知县俱都惊了。
两人狐疑地看着面前之人,但看着对方秀美有余而威勇不足的容貌气质,却双双地不太相信这说法。
王知县把宋皎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你说你是巡按御史?嗤……该不会是周大人你找来演戏的吧?”
周县尉瞪了他一眼:“这位公子,您既然说是巡按大人,不知有何凭证?”
宋皎向怀中掏出自己的官印,并一枚巡按御史的令牌:“自己看便是。”
周县尉惊见令牌,已经抖了抖,又细看那枚金印,顿时惊道:“真的是京内出巡西南的宋按台?!”他忙后退一步行礼:“是卑职无状,请按台大人见谅!”
王知县在旁一惊,也忙疾步上来查看令牌跟官印。
翻来覆去地看过之后,他的脸色开始不佳:“这……”
他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冒出个什么按台来辖制自己,但是这令牌跟官印,却堵住了他的嘴,他只能假笑了两声:“真的是宋按台?可是您……怎么是这个模样的?”
说话的时候他急忙向着周围的仆从使眼色,那些本来慌乱如蚁的仆人们便都先行退下。
宋皎在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听见他跟周县丞在争执了,闻言淡淡道:“船在水上出了点意外。”
她扫了扫衣袖,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将袍子一抖落座:“劳烦王知县,立刻草拟两份榜文。”
“榜文?”王知县怔住,但看着她气定神闲的行事,竟不敢造次。
“第一份是安民告示,如今城内大乱,当务之急是叫百姓们安定下来,切勿轻举妄动。第二份便是昭告百姓们知道,本官已经抵达此处,一是安心之效,二,本官的随从众人得知之后,也会极快赶来。”
宋皎这几句话波澜不惊的,却是不容分说的语气。
王知县的唇动了动,还在想要不要反驳,宋皎眼神一变:“怎么了王大人,这两份榜文本官立即就要。你还不赶紧去,是想如何!”
“是……”王知县不敢多言,忙答应了声,往后退下。
周县尉一直在旁边看着宋皎,见她一到先要发榜文,且这般清晰明白,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安稳。
忽然宋皎道:“周县尉,还得劳烦你速速派人维持城中治安,有些宵小之辈趁机在城内抢掠,制造恐慌,务必要将这邪风歪气打压下去,不然不等贼寇来到,城已经自乱。”
“卑职遵命!”周县尉本能地答应了句,又迟疑:“可是,卑职手头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此刻又不能全召集起来……”
“这个简单,非常时候,非常行事,”宋皎说道:“你只管吩咐下去,找各处里正,让里正负责选人巡视本地,配合官兵行事,不得有违。”
周县尉听她吩咐的清楚条理,越发喜悦:“是!卑职这就去。”
县尉去后不多久,王知县写了两份榜文出来给宋皎过目,宋皎看了眼,拿出官印,在第二份上盖了章,叫衙差拿去速速贴在衙门门口。
王知县还惦记着撤退的事,可是巡按在前,哪里敢说什么。
宋皎当然知道他心怀鬼胎,但目前不是处置他的时候,便道:“王大人,你立刻调拨县中可用人手,赶往城墙塌陷处,尽快地将城墙修复。”
王知县听了眉头一挑:“大人,这城墙塌了有一段,一时半会儿只怕无法修缮妥当,何况如今因为发水,人心都乱了,也召集不了那么多人。”
宋皎突然想一巴掌扇死他。
就在这时,县衙外头突然人声鼎沸,有衙差跌跌撞撞进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外头、外头……”
“不会是琵琶山的贼打来了吧?”王知县大惊,双腿发抖,似乎要夺路而逃。
“不是,是、是那些百姓,他们围在县衙门口,问县太爷是不是已经逃了。”
王知县听说不是贼寇,立刻精神抖擞,腿也直了:“混账,本官不是在这里吗?叫他们赶紧走,巡按大人在此,莫要惊了巡按大人的驾。”
“但是他们……”衙差胆怯地看了宋皎一眼,“大人,您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
王知县皱眉:“怎么了,难道这些刁民还敢闹事?”他故意看了宋皎一眼,心里却巴不得百姓们闹得更凶些,最好给这个什么巡按一点颜色看看。
宋皎起身:“王大人,一起去看看吧?”
王知县见她竟毫无惧意,只得跟她一同出外。
还没到大门口,就见门外乌压压一群人,有的已经冲到门口,几个差役在那里拦着,却像是薄木板挡着河流水,哪里挡得住,那周县丞才吩咐了话,也给堵了回来,无计可施。
直到看见王知县走了出来,百姓们才停住了脚,慢慢退了下去。
王知县迈步出了门,先扫了眼身边的宋皎,才装模作样地说道:“你们都是在干什么?造反了不成?”
一声“造反”还未说完,人群中有个声音叫道:“就是造反又怎么样,反正都已经没有了活路!”
“谁,是谁在说话,把他抓起来!”王知县伸着脖子叫道,见无人答应,便又回头看向宋皎道:“宋按台,您瞧,穷山恶水出刁民!”
忽然,百姓之中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道:“王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过是来找大人讨个说法而已。听说大人把自己的夫人送去了永州,连大人也要弃城而逃了,我们当然想问问大人,是不是真的不管岳峰镇了?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了?”
王知县咳嗽了几声,假惺惺道:“谁说的,你们不要听信传言,如今朝廷派来的巡按御史宋大人就在这里,本官刚才还奉了宋按台之命拟了两份榜文,你们没看见?”
人群中又有人道:“什么狗屁按台,不过是一路货色!恐怕也要跟你一起逃走了!”
“谁,到底是谁!站出来!”王知县怒道。
宋皎走前两步。
那老者诧异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您莫非就是……”
宋皎身上穿的,还是她那件半新不旧的灰白麻布袍子,从河里上来也没顾上换,这会儿虽干的差不多了,但到底不是当官儿的那么锦缎绫罗的威风体面。
且她又生得如此貌美年轻,这老者竟不能信。
老者身旁有个青年也道:“巡按御史怎么会这么年轻,又长的……这哪里是什么当官的,我看不像。”
另一个说道:“而且哪里就这么巧了,我们才来,巡按御史也就来了?一定是姓王的搞的鬼!想骗人的!”
宋皎抬手向天做了个揖。
所有人正在议论纷纷,声音渐渐大,看到她的动作,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
宋皎又向着面前众人抱了抱拳,这才说道:“本官,确实是朝廷所派西南道巡按御史宋皎。”她看了眼旁边衙差手中拿着的没来得及张贴的榜文告示,拿了那张自己盖了官印的:“各位请过目。”
那老者从头到尾看过,望着上面的大印,脸色微变:“您当真是……”
王知县在旁见状,忽然叫嚷道:“一帮刁民!按台大人就在这里,你们竟敢当面无礼,甚至冲撞,可知巡按大人是代天子巡狩,有生杀予夺之权?你们若不想丢了脑袋的,速速散开!”
老者本已经是信了宋皎的身份的,但是王知县这一番话却如火上浇油,百姓们的愤怒即刻被点燃了。
他们先是遭了水灾,县衙竟丝毫不理不说,连琵琶山上的贼徒也不管了,竟要丢他们而去,如今竟还拿着巡按之名来要挟,他们哪里还能忍。
“狗屁巡按,可见是一路货色!”
“狗官,造反又怎么样,先杀了你们……”
王知县赶紧退后几步:“巡按大人,这些人是真反了!来人,给我把带头的几个拿下!”
他大声呼喝。
周县丞在旁沉着脸,攥着拳,且看巡按的意思。
却听到宋皎道:“是啊,是该拿下了。”
周县丞一愣,王知县狐假虎威:“听见了没有,给本官把……”
宋皎字字清晰地说道:“把渎职不力,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知县汪佂拿下!”
周县丞的眼睛蓦地瞪大,那两个才要下台阶的衙差也猛地止步。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王知县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似的看向宋皎:“按台大人,你、你说什么……”
宋皎盯着他道:“你身为岳峰知县,在辖下突发灾情,又有人祸之时毫无作为不说,反而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毫无任何父母官的品行,实在可耻可恨。周县丞,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拿下!”
这王知县非但无所作为,而且如一个搅屎棍。
宋皎本想自己初来乍到,到底要利用他先平定县衙内外的事,事后再行论罪,没想到这厮如此可恨,处处拉后腿,搅浑水,倒不能再容他了。
周县丞如梦初醒,急忙上前一步。
王知县总算明白过来:“住手!你……”他倒是知道大事不好,色变道:“你……你敢!”
宋皎冷笑:“你但凡听说过本官的名字,就该知道本官没什么不敢的,王大人要是觉着自个儿的脖子特别硬,你就再叫一声试试,看本官敢不敢要你的脑袋。”
王知县闭了嘴。
周县丞喜上眉梢,上前在王知县腿窝里踹了一脚,逼得他跪倒:“狗东西,你也有今天!”
百姓们鸦雀无声。
为首的那老者看到这般情形,心里已经服气了,急忙端正行礼:“才知道是宋按台驾临,岳峰百姓有救了!老朽先前无礼,请大人恕罪。”
宋皎一笑:“不知者不怪。”
宋皎先把王知县拿下,便让人张贴榜文,又叫周县丞代为知县之职,里外调度,有疑难的便一同商议。
至于城墙的修缮,因为那些百姓们知道真的是巡按到了,且一到就拿下了王知县,是个真为他们做主的,所以也自发的前去那塌陷之处参与修复。
而本来打算逃走的百姓们听闻巡按到了,当即也决定留下,毕竟若非万一,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呢。
人多力量大,将近傍晚,那城墙竟已经修起了一大半!
城中,各坊里正组织人手,提灯巡逻,救助伤者之类。
周县丞亦整肃衙役,不住地各处奔走。
如此一来,城内井井有条,便不是早上的时候那兵荒马乱惶惶不可终日的场景了。
县衙之中灯火通明的,宋皎坐在厅内,心里却暗暗着急。
她在想,为什么榜文贴出去了这半天,诸葛嵩,小缺,甚至两位巡侍都不见来到,也无任何音信。
每一刻的延迟,都会让她更加不安一些。
但同时,宋皎心里所想的,还是琵琶山上的那股贼人。虽然岳峰这里已经做足了准备,但毕竟能打仗的人手有限,如果贼寇太多的话……
可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两个杀了人的寇贼,起初她以为是两个劫道的毛贼,可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
烛光一摇,周县丞从外急跑进来:“大人!”
宋皎蓦地抬头:“何事?”
周县丞喘着气道:“大人要找的人……”
话音未落,门口人影一晃,却是小缺跑了进来。
宋皎大喜,冲上前去抓住他,小缺也呜呜地哼唧了两声:“主子您没事儿呢!我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
“你看没看见侍卫长?”宋皎问。
小缺才点头,宋皎的眼睛顿时亮了:“他没事?他在哪?”
“我们是在前头永州河边碰到的,侍卫长受了伤……他本是要回头来找您,中途听到有人说您在岳峰这里放榜,才知道无恙,不料侍卫长中途又得到一个消息,就叫我先回来了。”
宋皎先松了口气,又问:“什么消息?”
小缺看了周县丞一眼,县丞忙识趣地退到门口。
小缺拧眉道:“侍卫长叫我告诉您,最好快些离开此处,因为……他得到一个密报,有人要毁掉岳峰上游的堤坝。”
宋皎脸色大变:“真的?”
小缺道:“侍卫长还说,他会尽量去阻止,但未必能保万全。”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他没说,兴许是不知道。”
宋皎咬了咬唇:“毁堤,淹城?”这非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简直伤天害理。
宋皎想不通到底是谁敢这么胆大包天,她转身回到桌边,仔细看桌上的永州周围地形图,看了半晌,她看出了蹊跷。
“周县丞。”宋皎头也不抬地。
周县丞急忙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宋皎指着图上在岳峰东侧的方向看似一块空地之处:“这块儿是什么?”
周县丞定睛:“哦,这里……这是永州府首富江家的万顷良田,还有他们的祖坟也在此处。据说风水极佳的。不过听说,他们上游永江的堤坝不太稳固啊,不知真假。”
宋皎屏息,她的手微微发抖:“好大的……胆子。”
岳峰镇上游便是防护永江的堤坝,连日下雨,水面增高,还好堤坝稳固。
但是岳峰的东侧,如今田地上游的堤坝已经有些溃堤的危险,难道江家就是因此,想要灭一城的百姓来保全他们的祖产跟祖坟吗?
他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宋皎本怒不可遏,但是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太对。
就在她对着灯发怔的时候,周县丞喃喃道:“今晚上若是琵琶山的贼人来此,必有一场恶战,幸亏城中只走了少许的人,要真的都逃去了永州,这不是成了空城了么……”
“空城……”宋皎念着这两个字,突然她站起来:“空城!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伙伴让饺子跟诸葛在一起不要太子了,太子:盆友,你的发言很危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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