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如果这都看不出来云聆对他的排斥,沈桀自认和瞎子没有什么不同。
少女的抵触都写在脸上,明晃晃的,刺痛男人冷得发硬的心。
原本沈桀克制着自己拥住她的冲动,告诫自己她不喜欢,即便心里再想,再念,可与她靠近都胆怯地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怕她不喜,怕她厌烦。
可现在,少女唯恐避之不及地后退,倒让男人的做法显得可笑。
无论怎么做,她好像都不会喜欢。
两人面对面站着,横亘着说不上远的距离,是陌生到极致的对峙。
阔别三年,沈桀翘首以盼的重逢竟是心心念念的人用一种极为淡漠的眸光审视着他。
浓重压抑的郁气在心中翻滚,本来黑沉的眸子愈发幽暗,藏着疯狂。
一开始,他就应该将她带走。
云聆也说不上来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感觉。
只要看着他,心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云聆早就忘了这种痛感,也没想到竟然还有再经历一次的一天。
她看着对方一步步朝她走来,将原本有些疏远的距离硬生生拉近了,浓烈的男性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自我保护的领地。
云聆试图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痛得压根说不出来。
“很疼?”
她听着那道沉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道高大宽阔的身影落到她的上方,挡住她的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少女抬眸,粉唇翕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额间泛起细汗。
“如果疼,就不要说话了。”
男人低眸,目光掠过那微张的嫣红的唇,仿若古井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
云聆有些不安,身体脱离了她的掌控,凭着本能想要继续后退。
见她还想躲,沈桀这一次没有纵容她。
“不要动了,脚上的伤会加重。”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似乎是在责怪少女的不注意,但还是刻意放缓了自己的语气,透出点关心。
他的眼中带着丝温度,冷锐的眸倒不显得可怕,但那高高在上的口吻实在令人有些不适。
霸道,强势,还有言语中莫名的熟稔,无一不让云聆皱眉。
他们之间近到无意的呼吸都能沾染到对方的气息,让一贯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的云聆觉得难受极了。
无论他是谁,抑或是否是她脑海中的那个人,此时的少女已然丧失了探知的欲望。
她不是个好奇的人,如果真的有记忆的缺失,或许说明这记忆对她而言也并非重要。
不重要的人或事是不值得留存在她的心里。
少女的性格就决定了她不会自困。
可偏偏这么一个不会自困的人却遇到了想要困住她的男人。
心还在痛,云聆顶着思绪杂乱的脑袋,压制住像是与生俱来,深入骨髓的抵触,她忍住痛意,想要试图通过说话表达她的抗拒。
细小微弱的话音还在嘴边,男人似乎不想给她出口的机会,眼神专注,像是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有什么话等会说。”
“先在这里等我,之后我送你去医院。”
他的话强硬,似乎是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想法,矜俊的脸上波澜不起,可流露出不容人拒绝的态度。
他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俨然把少女当成了他的下属。
他眼中的墨色很深,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眼底分明的,满溢的担心,和藏在这表面情绪下的渴念。
少女是痛的说不出话,可看到对方过于强硬的独断行为,她还是可以通过其它办法表达不满。
她刚想冲着这个奇怪的男人摇头来告诉他她的拒绝,可对方像是根本看不到一样,留了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就转身背对着她走了。
背影高大,挺拔清瘦,宽阔的肩脊平坦有力,却透着股淡淡的寂寥。
像是无奈,又像是黯然神伤。
云聆似有所感的闭上眼,男人的背影逐渐和脑中的那道身影重合,慢慢的融为一体。
少女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可能真的认识他。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那浓浓的防备之情,和陌生到极点的眼神,都告诉了沈桀一个事实,她忘了他。
她是真的忘了他。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当那张牵动着他的心,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仿佛虚幻般的容颜,如愿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不是梦,不是臆想,是真真切切地在他的眼前。
沈桀盛满贪欲的心才得到了如同细雨般点点满足,可这还不够。
巨龙的贪婪远不是一个山谷所能填满。
男人想着少女的遗忘,只觉得无力。
偏偏什么都记得,只是把他忘了。
原来面对她,他也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转过身的那一瞬,沈桀觉得自己多年的惦念就是自导自演的深情戏码,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可明明深知少女的脾性,男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放手。
不舍得,不甘心,沈桀压根无法放手。
既然不能放手,那只能牢牢的攥进手里,将她困在身边。
既然忘了,那就再来一次,让她重新记住他,记一辈子。
可说到底,一向自傲的男人也只会因为少女生出自嘲的情绪。
就算是把他忘了,她对他的讨厌还是像当初一样。
沈桀记不清少女有没有对他笑过,或许是没有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确定了这一荒谬的事实,云聆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的视线中走远,直到走到刚刚莫名针对她的女人身前。
他们看起来似乎是认识的。
少女发现只要男人一走远,只要她看不见他那一对犹如深渊的黑眸,她的心脏就诡异地失去了痛感,心跳平缓地和平时一样。
既然他们认识,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他的存在,她想不通,又陷入了矛盾的思绪中。
思索一番还是无果后,少女索性放弃了。
不过对于刚刚男人自以为是的叮嘱,她没有做出承诺过,同时也没有了要和先前污蔑她的的男孩的母亲争辩的精力,云聆现在一心想要离开。
不过心脏是停止了疼痛,可不幸加重的脚伤却阻碍了她的行动。
想动也动不了,少女试图保持受伤的脚平稳移动,只用一只脚缓慢行进,奈何疼痛从脚踝处蔓延开来。
云聆咬着牙,强行地走,只能一瘸一拐的,可没走几步,疼痛在加剧,额上的汗也难忍地顺着娇嫩的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诱人的锁骨上,掩在口罩后的脸颊绯红,整个人脆弱得彷佛一捏就碎。
疼痛迫使云聆停留在原地,她可以确定以她的脚伤,她几乎是走不了的。
可打给妈妈求助,她又有些纠结,这段时间,她都不知道麻烦了她多少次,更何况林袖音的工作几乎走不开人,一次又一次的调班即便在再人性化的单位,都有些过分了。
爷爷奶奶年纪又大了,少女有些苦恼,想了一圈,发现好像只能麻烦父亲。
一行人原以为两人要纠缠许久,没想到没一会儿功夫人就回来了,还带着更慑人的寒意。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好。
生怕触到对方的霉头,他们不由得挺直腰板,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你们暂时先回公司,下午我要看到关于丽妍美妆进驻mg购物的初步方案。”
男人淡漠地吩咐,连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懒得给,似是在叫他们快点滚。
高层们纷纷对了个眼神,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语气极为小心地请辞离开。
“那沈总我们先走了,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
他们互相打着哈哈,脸上的笑容虚伪而又勉强,让本就心烦的沈桀看着碍眼极了。
可即便再心浮气躁,男人也不会意气用事,他颔首示意,倒是让那些人松了一口气。
没找他们麻烦就好。
见这群人走后,整个地方变得清净不少,实际上,只要沈桀在这里,他们怕是连呼吸都不敢。
沈桀分了点心神看向侍立在侧的特助吩咐。
“李述你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五分钟后我会在门口。”
“是沈总。”
特助几乎条件反射地回复沈桀的指示。
至于这个女人,男人眼光轻轻一扫,就让那个原本自持身份,衣着光鲜的贵妇失去了所有气势,惊恐万状,甚至把自己小心护着的孩子扯到身前。
苏岑抖动着身体,说话磕磕绊绊,她眼神畏惧,盛气凌人的气势早已消弭不见,留下的只是胆小如鼠的怯懦。
“小…桀…这是小逸,你弟弟,你刚回国,还没见…过…吧,怪我没早让你们见面,你们…兄弟今天第一次见。”
“你弟弟他调皮,他不是故…意的。”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女人把孩子推出来,企图想要沈桀顾念着这个只有一丝血脉的弟弟的情面。
沈桀似乎是看不见女人面上的恐惧,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个与他有一丝相像的所谓弟弟。
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毫不在意的人,又怎么会顾念那点子血脉亲情,更何况这还只是异母兄弟。
还是害死他母亲的狗男女的种。
沈桀不提苏岑当年的丑事,一是沈老爷子压着,二是他本身就血缘情淡薄,也只有在云聆的身上才有所不同。
要不是不想把自己的冷漠过早地暴露在她的面前,今天这件事,男人不会就这么随便处理。
有些人不经敲打永远不知道安分守己。
“沈岳军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沈家的规矩。”
男人毫无情绪的声音重重的落到了苏岑的耳边,不像是警告,也不是斥责,却无形中带着威压,让所有人的心脏紧缩,后脊爬起寒凉,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这是最后一次。”
“还有。”
“你既然教不好他,那就送到老宅,我相信爷爷还是有精力去照顾一个孩子的。”
男人眼角下垂,睨了眼那个所谓的弟弟,神色疏冷。
苏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答对方的话,喉间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嗓子干涩得厉害,浑身瘫软。
她强撑的体面,终于在对方的一个眼神下,消失殆尽。
犹如凌迟般,一刀一刀地刮在她可怜的自尊心上。
她的自卑,她的虚荣,就像是当年的那只昂贵茶杯,轻轻松松,就能碎裂。
沈桀走了,可他身边的特助还不忘用公事公办的言语警告着女人。
“沈总不希望有人打着沈氏的旗号到处张扬,希望沈董事长夫人您清楚。”
“您应该知道该做什么要什么,如果之后有一些风言风语,沈总可不想看到是从您这里传出来的。”
“另外,小少爷也到了懂事的年纪,有些规矩还是要用心教一教。”
苏岑听得懂,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没有规矩,上不得台面,甚至将她的孩子也数落了一通。
她心里暗恨,如果不是沈岳军无用,让自己的儿子越过去掌了权,否则她也不至于被沈桀这样羞辱,连带着小逸也被欺负。
女人的脸上青白交错,明明刚才还是一副伏低做小的狼狈样子。
李述看着对方因为沈桀而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心中并不同情。
一个能小三上位怀上孩子逼死原配的女人又能简单到哪里。
苏岑怕沈桀,也无非是趋利避害,不过是一个典型的精致主义利己者。
与其同情她,倒不如同情同情自己,他可以敏锐察觉到男人身上并不愉悦的气息。
之后的工作,他要小心一点了,可不敢马虎。
不过看到自己老板原路返回,重新又站在刚刚那个女孩的身前,李述有些好奇。
他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为人冷漠的沈桀竟然也有温柔的一面。
她真的太出众了,远远地一眼,李述就能知道了答案。
无论谁面对她,都想把这世间所有温柔送给她。
云聆简单地给自己父亲发了一条信息,考虑到有可能在工作,他看不见,还特意地挑了对方的工作号码发送。
果不其然,对方接得很快,几乎是秒回,甚至在她没有反应下,一个电话打来。
少女看着自己父亲的来电,没作任何思考就接了。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一道成熟低沉的男音,正以一种极为柔和的语调询问,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冷静下的一丝焦急。
“听听?”
“喂,爸爸。”
“怎么会扭到脚了呢,严不严重。”
“还好,只是脚有点动不了了。”
云聆今天穿的是一条及踝棉质长裙,正好盖住了脚腕,她看不到脚上的伤有多重,但也能感受到并不轻,可是担心父亲会心急,她还是将事情往小了说。
实则是之前答应过父亲要保护好自己,结果又没做到,云聆也有点心虚。
云宣听了也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估计伤得不轻,可又不想让她白宽慰自己,他按耐着着急的情绪问。
“听听,你现在在哪儿,爸爸去接你。”
云宣这边快速地拿起钥匙,什么都没嘱咐,出了事务所的门。
“我现在在…”
“不是说让你不要乱动吗。”
闻言,少女抬眸,眼中又出现了那个令她心跳失常的眼睛,漆黑深邃,隐着怒气。
云聆忍着心悸皱眉,即便他们可能认识,这也越界了。
少女这边联通着和自己父亲的电话,心脏还不规律的跳动发痛,这边又要听着男人莫名的训诫,既气闷又头疼。
原本稍稍和缓的脸色又变得苍白透明,看上去脆弱极了,沈桀看着,心疼的同时也同样生气她的不听话。
不顾少女震惊和生气的眼神,男人从她的手中夺过了手机。
“你好,我是沈桀。”
沉越好听的声音响起,电话另一头的云宣有些坐不住了,这显然不是自己女儿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让一向稳重理智的云宣也失去了判断。
他皱着眉,脸上的神情凝重严肃,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担心。
听听她怎么会和这位认识。
“沈总?”
听到这声音,沈桀也确定了少女的电话打给了她的父亲。
正当他想要向对方解释的时候,锁在他视线中的纤柔身影竟有些颤巍,险些要朝着地下栽去。
男人瞳孔紧缩,心口一窒,心跳突兀地漏掉一拍,什么都顾不上,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她,扶住盈瘦合浓的腰肢,将她环抱在怀里,可心中却没有半分旖旎的情绪。
慌乱和恐惧写在他的脸上。
他终于把他的念想揽进怀里,但却升不起半分欣喜。
抱住少女的双手还在颤抖,男人还在后怕。
云聆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听到沈桀这两个字,脑中像是有禁制被猛地撞开,心脏好痛好痛,痛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黑。
晕倒的模糊间,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焦急不安,焦灼地放佛在炙烤自己的灵魂,伴着鼻间萦绕着的淡淡木质香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桀怀中的少女眼帘紧闭,额间浸出薄汗,睫毛微颤,呼吸微弱而无力。
盈雪的眉间轻蹙,是清冷的霜莲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脆弱易折。
没有任何遐念,他的脸上只有紧张和急躁,一向处事沉着的男人也慌乱到失去理智,身上冷冽骇人的气息不受控制的溢出。
他的步伐凌乱,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可抱着少女的手却很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好在男人的速度足够快,好在车就候在商场门口,好在不远处就有医院。
直到进了医院,少女消失在他怀中,那一刻,他都止不住地害怕,高度紧绷的神经也不敢松懈。
记不记得他,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不会失去她。
沈桀生来情缘淡薄,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名为云聆的泥沼中,无法脱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