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他笑着对上沈繁霜认真的目光，一字一句缓缓道来：“珩阳，谢如煦。”语气轻盈得就像柳絮温和地拂过水面。
沈繁霜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刹那，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脑子一下空白了，她蹙紧了眉，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位自称珩阳的人：“你说什么？”表情略显迟疑。
谢如煦还是笑的，他轻点了一下头。
沈繁霜眉头紧锁，她有些懵，脑子干干净净的。当今圣上谢如煦为什么会有意提拔自己？他到底怎么想的？比她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会……难道就因为四年前帮他包扎了一下伤口？可是，那根本不值一提！
沈繁霜怎么想也理不清。
谢如煦见她那一脸愣然又认真的模样就想笑，说道：“别想了，你这脑子伤不起。”
“现在可以直说了，你呢，以后就在太医院里做事。包吃包睡，很适合你吧。”
沈繁霜还没从“身边人竟是大名鼎鼎谢如煦”的信息中回过神，太突如其来了。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突然蹦出一句问话：“是真还是假？”
谢如煦以为她在问太医院的事，应了一声：“真的。”
“不是，是…是你。”
他又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要是刚开始就说了，那你不就把我当‘神经病’了么，我没事闲着找骂？”谢如煦笑了笑。
“……”也对。沈繁霜又说：“那想必，你也早知道我了？”
“嗯。沈繁霜。”
半晌。
“谢如煦。”
“胆大包天。”
“我这是，礼尚往来。”
谢如煦失笑，不想跟她拌，转移了话题：“那还不快谢谢我？”
“……”沈繁霜不乖，她就不想言听计从。她说了句别的：“是刚巧有空的。”刚巧让我填上。这句话不太妥当，她就没说出口。
可是，太医院哪有个什么空位子。
况且招生时间都过了。
谢如煦让着她：“嗯，刚巧有个空位子，见你挺合适，就想着介绍你来。”
马车驶进皇城内一路向太医院去。
到了太医院，敞开的大门前早已站着一位恭候多时的老者，朱红大门还站着两个的守门员，一边一个，他们一见到亲民的谢陛下，刚想规矩行礼就被谢如煦制止了。
谢如煦目光转向沈繁霜：“这位是太医院的院使张禹。如果达标，你以后就跟着他学了。”
沈繁霜不明，什么“达标”？但还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她处在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唯一认识的也就只有谢如煦一人。他说什么就什么吧。
谢如煦目光回到张禹：“那就辛苦张老了，多替我照看一下她。”
张禹本来在顺着自己长长的雪白胡子，听到皇帝叫自己“张老”哎呦了一声，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
谢如煦临走前想起什么来了，拉住沈繁霜，他笑道：“张老医术数一数二，也是院里资历最深的，你本身底子不差，是个好苗子，一定要过，好好学，知道？”
沈繁霜被他这啰哩啰嗦的长篇大论愣了愣，这也没认识多久，就管这么多了？她看着谢如煦，一时忘了回应。
而谢如煦好像就是要得到她一个肯定的回应，在她耳边弄了个响指。
沈繁霜一下回神，收回目光：“知道了。”
“我信你。”他上了马车又说了句：“哪天我要是病了就专门来找你。”
“……”沈繁霜看着远走的马车，满脑子都是谢如煦那句温声的叮嘱。突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她转过头，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
张禹摸着他的胡子笑问道：“姑娘作何称呼啊？”
沈繁霜行了个礼，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张禹点点头，似乎是在点评她的名字，道：“跟我来。我呢还有两个徒儿，你们待会好好认识认识，他俩很好相处哒，不必紧张昂。”
“好。”
张禹看起来就很面善，说起话来更是亲切，让沈繁霜稍微适应了新的环境和新的人，但依然还是有点内敛。
“三日后会对你有个专门的考察，很重要，是唯一的机会，好生准备。”
“只对我？”
“没错，这是皇上的旨意。还要一事，就是你要等考察结果出了之后才可在太医院里进行学习。”
“好。”
沈繁霜一路跟在张禹身后。
太医院很大，不过人倒是蛮少的，清静。
张禹把她带到一间屋子前，还没踏进屋呢就被一个纸团砸中了脸，张禹叹着气捡起了地上的纸团：“裴笙，你也不管管她，整天调皮捣蛋！”
那位名叫裴笙的人说：“师父您是也知道的，我管不动。”
沈繁霜听见动静便从张禹身后露出了个脑袋，探头探脑的。屋内那两人这才发现还有个人，裴笙盯着沈繁霜，一脸茫然地问道：“师父，这是……”张禹摸着胡子低笑了几声：“这位是皇上亲点的，也是你们的师妹，待会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说完便离开了。
一位长得稚嫩白净，脸上还有婴儿肥，像个孩子一样，长得很可爱的姑娘见张禹一走就跑了过来，抱着沈繁霜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叫凤俏，也可以叫我阿俏！你叫什么呀？”
沈繁霜笑了笑，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这名好听呐！哦对了，这位是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就是裴笙啦。”
裴笙摇了摇头：“你落下的功课自己补回来吧，慢慢补，师父明日就检查。”
凤俏能屈能伸，连忙认错：“你不弱你不弱！我给您跪下。”说着，两只手指弯曲，做出下跪的姿态，还不忘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她又说：“我还可以十指下跪。”
裴笙直接无视：“你带师妹去熟悉环境吧，我就不去。”
“啊？为什么不去？”
“你说呢。”裴笙臭着脸把凤俏厚厚一沓没写的功课摆在她面前。
凤俏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笑了几声，连忙拉着沈繁霜逃离了令人不适的现场。
裴笙那家伙就是口是心非！凤俏心里直乐。
阿俏一手扶着圆柱，一手给自己扇风，她喘了几口气问道：“师妹！你看起来好像比我大啊，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少岁啦？”
“十九。”
“哦，我比你大两岁呢，那我可以放心叫你小师妹了。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好成熟啊。”说着，阿俏把她那小孩子般的幼态脸怼到了沈繁霜面前，一脸认真地瞧着沈繁霜。
沈繁霜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她往后退了一步：“没有。”
“什么没有嘛，明明就是！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到处逛逛熟悉熟悉，也顺便给你讲讲太医院，走走走！”
凤俏边带着沈繁霜逛边介绍。
“太医院呢顾名思义，有脑子的都懂，这我就懒得费口舌了，讲些重要的。我们这儿共有十一位新生，加上小师妹就是十二，原本定的学位是十四位的，但是有些考生没有达标，所以剩下的学位便空着了。我们每天都要去院里的小学堂上课，学习医学方面的理论，从辰时到巳时，再从未时到申时。”
“但是，我、裴笙、现在加上小师妹你，咱们只用在小学堂上半天就好了。未时到申时我们仨要去朴学屋，不跟其他同门一起，我们是由师父亲自来教导的。”她又想到什么，补了句：“朴学屋就是刚刚那屋。”
沈繁霜时不时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在听。
“还有呢，光看光听也是不能够的，还要实践才行。所以，我们太医院每到十二月底就会有一位前辈带领新生们，出宫去给百姓们看病医治，不收费，毕竟学生是来实践操作的，也是考量自己的时候，时间是七日哦，这个被我们太医院称为外检。是新生们自个儿组队，不过我们仨是师父亲自带。这是轮着来，去过的就到没去过的，都去过就会换新的一轮，以此类推。”
路上遇到了几个结伴而行的太医院的前辈，凤俏鞠躬，沈繁霜也跟着。也就只是鞠了个躬，并无其他。
“你运气真好，刚来就撞上了，这次的外检是到我们了，可以出宫好好玩玩了！”凤俏忍不住抓了抓沈繁霜的胳膊激动地推来推去。
“我倒有个疑问。”沈繁霜看着小孩似的凤俏：“抛开我不说，听你刚刚那些话，感觉你们两个好像与其他同门要特殊。张禹医术精湛高超，资历最深，还是院使，你们与其他同门不也是一样是新生吗？而且，刚刚路过几位前辈，你只是鞠躬，并没有喊‘师父’，你们为什么只认院使张禹为师父？难道你俩是有什么高人一筹的吗？”
凤俏笑了，心里觉得沈繁霜真是细心缜密。
她解释：“别说，我和裴笙还真高人一筹。你不问这个我都忘了跟你讲了，想要入我们院是要先参加考试来筛选的，而且只有十四个学位，每年的分数线会根据卷子的难易程度而改变。如果第一关入学考过了的话，就有第二关也是最后一关——六个月后的复考，在太医院里学习了整整六个月，相当于半年的时间，也该适应了，每个学子多多少少都会有成果。”
“复考，就是从过了入学考的优秀学子中再次挑选最是优秀的，也就是精英中的精英了。同样，复考也是有分数线的，而且复考的分数线极高，是非常难考的。最后一关要是过了，那就恭喜啦，因为以后的师父就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厉害，资历最深，也就是院使来亲自教导。”
凤俏贴近了沈繁霜，轻轻说：“实不相瞒。我和裴笙便是擦边考到了，真是庆幸，我当时差一分就没考着了，而裴笙就比我多一分！哦对，差点又忘了，复考是要外检的哦。”
凤俏真的健忘。沈繁霜心里吐槽。
沈繁霜明白了谢如煦和张禹之前说的那些话，原来是入学考。
“嘶——说起来这个，我也有个疑问，”沈繁霜一听就感觉不是什么好问题，但奈何止不住凤俏的嘴。“小师妹，你同皇上是什么个关系呀？你可是皇上亲点的！他怎么对你这么好？说嘛说嘛，我不会告诉别人哒！”
“我同他……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沈繁霜是真回答不上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谢如煦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这般在意和关心。
“什么叫不知道嘛，算了，不难为你啦，不说也没事。太阳都快下山了！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屋子，看完我俩去找裴笙一起吃晚饭去！都要饿死了！”话音刚落，沈繁霜便又被凤俏拉着跑来跑去了。
夕阳下，金黄的余晖落到两位小姑娘身上，照得她俩璀璨夺目，像两只欢脱的蝴蝶。
夜晚。太医院食堂。
“迟早要饿死在太医院！伙食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完，凤俏把筷子插在了白米饭中，以此来泄愤。“不吃了！”
裴笙喝了口连番茄皮的影儿都见不到的番茄汤，提醒道：“小心饿得睡不着觉。你一个师姐没有师姐的样，学学人家小师妹吧。”说着便把两根插起来的长直筷子拿了下来，并且放规整了。
凤俏嘟囔了一句：“你烦死了，臭裴笙不会说话。”
裴笙笑了笑：“吃吧，不吃后悔死你。师妹你也多吃些。”
沈繁霜笑了笑：“我没什么胃口，就先回屋休息了。”
裴笙看着沈繁霜走远的背影，说道：“小师妹这姑娘，话也太少了，大多数都是以微笑来代替说话，凤俏你说，她是不是就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姑娘？她好冷。以后可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要怎么相处？不过，长得那是真好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冰山美人了吧。”
凤俏趴在桌上：“确实。小师妹这人，看上去温温和和好接近好说话，其实不然。咱俩要好好加把劲儿！多找她聊天，没话也得找话聊！尬聊也要尬到底！敞开她的心扉！坚持坚持然后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好朋友啦。”
“支持。”
两人举起“番茄汤”碰了下，爽快喝到腹中。
沈繁霜躺着榻上，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让她感觉好不真实，还得多适应。不过谢如煦真的好像还挺懂她的，这个赚钱的好地方确实很适合。
接下来最主要也最重要的事，便是三日后的入学考，现在她还不能参加太医院的学习，只有通过了考试才可以，她只是暂住在这里，如果考试没达标就连个落脚地也没有了。
再之后…得回一趟沈府，不过，就直接回去实在太蠢，等于是自投罗网，要想个别的法子。
该面对的就要干脆点。
沈繁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