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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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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孝三年。

    江南,柳州。

    “怎么样啊大夫?严重吗?”大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夫,颤颤巍巍地问道。

    只见她笑了笑,“没事,只是普通的低烧而已。”少女把方子递给大爷并且叮嘱了一句:“按照我这个方子去药房买药,准时服用就可以很快恢复了。换季,多注意身体。”

    大爷看了看药方,随后抬起头笑道:“谢谢啊。”

    沈繁霜微点了一下头,“不客气。”

    天色不晚了,十月的秋风是四季中最舒服的,不热不冷很是温和。每起一阵风,金黄的银杏与火红的枫叶就会混杂在一起,飘散在半空之中,如同一场惊艳的蝴蝶盛宴,最后落得满街都是。

    沈繁霜收拾了一下桌面,临走前把昨晚买来的糕点也带上了几块装在小布袋里,方便拿,提灯就去了梨园。

    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好好过节啊。

    梨园,听说是当今圣上还未即位时命人种植的,规模很大,而且这些梨树都是上好的,什么人都可以来观赏。这梨园自从被种植好了之后也没有人来打理过,就好似是野生的,任由着野蛮生长。是大自然因愧对而赠予的礼物。这也成了柳州最有特色的观光景点。至于为什么是在柳州种植,那就得去问问那位下达命令之人了。

    沈繁霜很喜欢这梨园,即使现在枝干上已经没有任何装饰了。今日的人非常少,可能因为是七夕,而梨园里的梨花刚好都化作春泥了。

    这可正合沈繁霜的意。

    ——她喜静。

    沈繁霜靠着梨树吃了口糕点,玫瑰馅的,不光闻着香吃起来更香甜,玫瑰虽然做成了糕点但香味依旧不减,吃入口中玫瑰香弥漫在整个口腔。

    “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沈繁霜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时来了对母女。

    小女孩一脸单纯地问:“阿娘,今日先生给咱们布置了一个小功课,说回到家后问问自己的家人对于“家”的理解。”

    女人一听眼睛便弯了起来,她摸着女孩的脑袋笑道:“家呢……”女人思索了片刻:“家是一个人心灵的归属地。举个例子吧,好理解。”

    “家就是当你陷入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里时可以有支撑你继续向前的勇气,家也是当你哪天在外面受了累或者委屈时,就想家,想着家里的一顿饭,想着家里的人。而组成这归属地的便是你、阿娘还有阿爹等等,家人也就等于是家。”

    小女孩眼里有光:“原来是这样,那…那每个人都有心灵的归属吗?”

    女人面露可惜地摇摇头:“不是的。”

    “那我很幸运!”

    “嗯,咱们这就回家吃晚饭昂。”说完,女人牵着女孩的手说笑着从沈繁霜面前经过了。

    沈繁霜想着刚刚那对母女的对话,竟觉得万分扎心,像是有万根细针扎在她的心口,扎得生疼。这本是很温馨的一幕的。

    早已漆黑的夜空中会突然时不时随着“砰——”的一声响,紧接着整个夜色霎时灿烂至极,那些璀璨的烟花闯入沈繁霜黯淡的双眸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色又恢复了沉寂,而梨园已经没有人了,看来很晚了。

    她提着灯转身,紧接着心忽然猛地一跳,正在不远处有个人,好像还注视着她。那人脸皮也挺厚的,被发现了也不觉得尴尬,还坦荡地迎上了沈繁霜的目光,只见那人身穿朱红锦衣,上面有着用金丝绣成的丹顶鹤,沈繁霜眯了眯眼,接着又是猛地一跳,她简直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是那位少年。四年前了,还是能够认出他。

    他应该是看了她很久了,不然也不会一转身就能撞上对方的目光。

    沈繁霜吐出一口气。

    吓死个人,皮肤这么白而且大晚上的还穿这么鲜艳的衣服,一个转身不知道的还以为碰到鬼了!

    沈繁霜一动不动地看着倚靠在树旁歪头也在看她的年轻男子,长长的黑色发带在轻微的飘动着。

    原来,有人在暗处默默陪她看了场烟花。

    故人重逢,彼此无言,唯有相望。

    良久,那人忽然别过脸轻笑了一下,“好久没见。”

    沈繁霜一愣,静默了几秒,朝他笑了笑。

    沈繁霜自柳芸去世后就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加上她原本的性子就是清冷的,所以长大了之后更加严重。况且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在沈府里就如空气,经常被一些良心被狗吃了的下人嘲讽、欺负。

    来了柳州之后,有时有人主动与她搭话她也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或者回应一两句,在沈府的时候可没人会这样对她热情,她非常不习惯。这也给别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觉得沈繁霜不喜欢搭理人、敷衍、清高、爱装。她也知道有人会这么想,毕竟谁都反感热脸贴冷屁股,讨厌自己的热情被别人不当回事。所以,除了给人看病说几句一定要说的,能不说就不说,她希望别人也不要主动找自己聊天。交际随缘分。

    但她其实不是这样的,如果每位主动同她搭话的人都能坚持住再多聊一会儿,可能她就不会像刚开始那么拘谨了,然后慢慢放开。他们都太容易就被沈繁霜那一笑或是那一两句回应给误解了,可没人会懂。

    谢如煦见她只是礼貌性笑了一下也没恼,只是嘴角挂笑忽略沈繁霜明摆在脸上的“请不要同我说话,我要回家”的心情,他像是自顾自地又说道:“你之前也不像现在这般的,你变得还真不少呢。”

    沈繁霜终于出声了,她皱眉道:“什么?”

    谢如煦又是一声轻笑,看来她不记得了,他回了句:“无事。”

    沈繁霜刚想抬脚走人就听见那人带笑的温沉嗓音又响起了,他说:“你是要回家吗?我也想回家,能否通融一下留个宿?救命恩人。”

    “……”沈繁霜挑灯走去边解释:“算不上,我只不过是帮你处理了一下伤口罢了。”

    四年前,沈繁霜逃婚。在去往柳州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受伤昏倒在灌木丛里的少年,当时的箭头只是被人抹了可以使人全身无力、昏迷的药物,而且那支箭不在致命的位置,是死不了的。

    那位少年便是谢如煦。当时,周岱得知了谢如煦秘密下柳州暗查和抓人的消息时,谢如煦已经捕到了那验货人了,吓得他连忙派人前去追杀,想要阻止事情的恶化,都顾不及把消息传给在京中还蒙在鼓里的谢言忌。

    谢如煦知道,只要那验货人在自己手里就能把周岱引出来,然后一并抓了,所以,他是故意命人把消息传到周岱耳里的,等到周岱那边的人赶来时,证人早被谢如煦命玄五先带回京。

    两方势力悬殊,结果可想而知,如谢如煦所料。只不过自己这边也损失不少,自己也挂了彩,那药效是真的又快又猛,实在撑不住。他命剩下的两人把周岱也给带回京,自己等药效过了就回。本来可以刚好一人一个,这样谢如煦就不用晚点回京,可惜周岱这身材简直了,一个人肯定是扛不住他这像头猪一样的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谢如煦上报给谢天承,谢天承当时气得当场下令把那三个“兄长”押到了牢里关禁闭,期限为半年,并且收回所有权力。随后又立马派人员去往沿海地区进行免费医治。

    实在没得救的了也就这样了。

    梨园也正是在这件事结束后,谢如煦下令种植的。就当是对柳州百姓最真诚的致歉。可他明明也是受害者。

    ——柳州是当年在感染抚炎的沿海地区中最严重的。

    谢如煦坦坦荡荡!

    他看着沈繁霜从面前走远,又见她提着灯转过身停下。

    他笑了笑,迎着她的目光走去,“多谢收留。”

    沈繁霜见他走到身旁时这才抬脚。

    “我缺钱,要收费。”沈繁霜冷不丁地说了句。

    谢如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逗乐了,笑道:“行。”

    沈繁霜瞥了他一眼,“还挺爽快,看不出来你还是位隐藏贵人。”

    “才怪。”

    “……”沈繁霜一脸无语。

    谢如煦又笑了,“瞧你这臭脸。我说着玩的,开价吧。小财迷。”

    “……”

    说着说着就到了家。

    这屋子不小也不大,很适合一个人住,还有个小院子,除了黑木墙壁上有幅挂画外,屋内就没有装饰和摆设了,总之风格就很简约清冷。

    还挺适合她这人。

    谢如煦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看着那幅画,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只要你开价,多少都行,毕竟也不能白住。”

    沈繁霜喝了口冷掉的茶,道:“我也是说着玩的,不必当真。”她从一个小罐子里拿出些茶叶又说道:“既然有银两,不住客栈来跟我挤这小屋子。”旁边烧着水的茶壶嘴里不停冒着热气。

    谢如煦深邃又明亮的眉眼不笑时总是透露出冷淡,莫名有股那种不问世事的气质,像仙客、隐者。可笑时又别是一番人间烟火,和煦春风般温柔。

    “这叫节省。”

    沈繁霜拿出一个茶杯倒了新沏的茶,道:“喝吧,没什么好看的。”

    谢如煦这才从那幅画上移开了眼,喝了口茶,眼睛又飘到那画上去了,“沏得不错。那幅画…”

    他还未说完,沈繁霜就出声道:“你要实在喜欢就买了吧,带回家细细看,正巧我也缺钱。”

    那幅画画的正是梨园,画中只有两个小人,一个是穿着浅紫色的衣服,另一个是穿着朱红色的衣服,那两人一前一后像是很亲密的一对,他俩漫步在若干梨树下。这整幅画有些过于单调,平平常常,画技也不怎么样,这肯定不是外面买来的。

    “小财迷。”他笑了笑,把之前还没说完话的补充完:“那幅画是你自己画的吧,在外面可都见不到像你这样的画呢。”

    “……”

    沈繁霜有些恼,她眼睛一眨不眨死盯着谢如煦良久,随后便懒得再计较,别过脸喝茶。

    他笑问道:“那是什么?”

    沈繁霜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答非所问道:“你眼神不大好。”

    谢如煦气笑了,“小财迷还挺能记。”

    可别看沈财迷性子清冷,她实则很能记仇的,只要一给她逮到机会保证先怼几句爽了再说。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报不报就取决于她自己想不想。

    沈繁霜:“兔子。”

    那毛色灰蓝的兔子本是待在小院里的,然后跑出来了,正团在后院的门槛边呢。

    谢如煦挑眉看着沈繁霜,眼神有丝意味深长。

    那只灰蓝色的兔子正是当年谢长端给她的回礼。

    他想问她,为什么还留着,还养着?但终究还是没问得出口。

    大概是…他觉得这话有些不妥,也觉得沈繁霜应该不会回答。

    但殊不知,如若不是对他也同样有着别的心思,当初又怎会费力把那只奄奄一息的幼兔救活并且还养身边呢。

    只是她死活不肯承认,她不认为自己像是那种会一见就倾心的人,她觉得这样太肤浅。——她慢热。

    沈繁霜希望他不要认出来,如果认出来了还问了,她就打算不认,反正兔子哪哪都有的卖,他能一口咬定就是当年那只兔子?那样未免太可笑。

    沉默了片刻,谢如煦起身走到了那只团在门槛边的大毛团,他提起兔子左看右看,感慨道:“这体型……”

    沈繁霜:“……”

    谢如煦:“有名吗?”

    沈繁霜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富贵。”随即又好像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贱名好养活。”

    “……”谢如煦失笑,违背良心说了句:“好名。”他摸着富贵的毛问道:“怎么想出来的?”

    “随便想的。”

    富贵这贱名是怎么来的,那还得追溯到沈繁霜刚来柳州那会儿。当时有个小男孩莽莽撞撞地从沈繁霜旁边跑过,而跟在他后面的一位妇女则大喊着:“富贵!富贵!王富贵你有种别跑!!”那大嗓门简直了,当时沈繁霜就心想,都不给那小朋友一点面子吗?大街上的路人都频频回头看热闹。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小孩子闯祸了要挨打。正巧,沈繁霜突然想起来还没给毛团子取个名呢,毕竟是要养在身边的,好歹取个名,但她懒得想,于是就也给它取了个富贵。

    谢如煦笑道:“好脑子。”

    沈繁霜:“……”真是服了。

    仅仅相处了那么一会儿,她就感觉这位人士……有点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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