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厉害的婆母
欧阳晴的穗子最终没有找到。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黄梨一行就再次启程,她撩开车帘往后望,清晨的庄院被灰蒙蒙的植物环绕,看起来格外幽静。
一行人出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阳武县,很快找到了沈玉香家,沈玉香的爹出来迎客,但拦着不让见他的女儿,只说他女儿明年嫁人,不便见客。他对黄梨倒还算客气,恩人前恩人后的感谢,在她们走时还要送黄梨谢礼,黄梨婉拒了,只将两份点心托他带给沈玉香。
出来后,黄梨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猜测道:“会不会她爹爹看到我们这么多人,怕我们是坏人呀。”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也没戳破她美好的幻想。一行人又向北行,差不多于黄昏时分就到了封丘陈关的安乐村。封丘临近黄河,风沙很大,黄梨和欧阳晴步下马车时都戴上了长帷帽。
安乐村是岳林人婆家所在,黄梨怕吓着老人家,交待大部队留在外面,他们四个外加张寿和沈鹤伶进去就好。乡村道路难行,没一会儿,六人的鞋子上就沾了不少泥,带他们来的村民指着一处破破烂烂的土屋说那就是贺池的家。
黄梨一下子就被小路尽头的那处房屋给震住了,可以说这是她穿越过来看到的最破烂、最简陋的一处住宅,韩彰以前抓她到过一处很寒酸的住宅,但再寒酸至少能住人,而眼前这处住宅,再加上住宅外那片阴森森的小竹林,感觉就不是给人住的。
走过这条向上蜿蜒的小路就是那处住宅,近看更是糟糕,破掉的地方有的添新土补过,有的根本没补,露着竹、稻草等杂物,这哪是墙,就像一捆捆的竹篾子上糊满了泥巴。
或许里面还行呢。
她安慰了自己一句,牵着欧阳晴,跟在白玉堂和赵允灵身后向两扇虚掩着的、破旧的木门走去,刚至木门前就听到一道尖锐且讥讽的声音从院里传了出来。“还大户人家呢,什么也不会,这时候又小,也生不了娃,还得白养你几年,你说娶你进门有什么用!”
黄梨心中一滞,当即愣在了门前,走在前面的张寿回过头来以眼神询问还进不进去,显然是婆母正在训诫儿媳妇,这时候进去会不会不恰当。
白玉堂向他使使眼色,让他敲门,张寿一得吩咐,伸手在虚掩的房门上敲了三下。
“耳朵聋啦,没听到有人敲门么。去!去开门!”
那道尖锐的声音不知向谁呼喝了一声,紧跟着木门后就响起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隐隐还有抽噎声传来,黄梨的心直往下沉,撩开挡面的白纱别在帽沿上。
当木门打开,一张憔悴的小脸出现在她面前,她简直不敢认了,当时六个小姑娘虽被关在玉栏行院的地牢中,但有她陪着,精神尚好,岳林人脸盘圆圆的,皮肤白白的,很是喜庆。这时候出来开门的小姑娘,脸整个瘦了一圈,显得她的眼睛又大又凸,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此时单薄的身子又罩了一件过大的灰黑衫子,不像十二、三的小姑娘,倒像是居丧的寡妇。
当那个小姑娘瞧清门外来人时,她那双略微有些外凸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黄姐姐……欧阳姐姐……”,她只叫了二女一声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黄梨的眼泪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把搂住岳林人,安慰地抚着她的后背。欧阳晴拎着点心,陪在一旁,瞬间也哭成了个泪人儿。
“莫不是亲家母又来了,我去看看。”尖锐的声音这次多了几份喜悦,刚落音儿,一个五十来岁,精神矍铄的妇人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六位是?”
妇人见屋外诸人穿戴不俗,以为是岳林人亲戚,笑得更欢了,“儿媳妇,这几位哥儿姐儿是你家亲戚?”
岳林人慌忙离开黄梨怀抱,抹了抹泪,朝妇人叉手回道:“婆母,这位就是救儿媳的恩人,黄梨姐姐。”她并没有介绍欧阳晴,她不想欧阳晴同她一样被她婆母看不起。
妇人热络的神情一下就冷了下来,招回岳林人,拉着她走到木门的另一边。黄梨冷眼旁观,见那妇人红光满面,穿着崭新袄子,发髻上还插了金饰,自己倒捯饬得很是光鲜。
她每指责两句就戳一下岳林人的头,她让她聪明点,别将恩人当作好人,这世上多得是挟恩图报的小人。跟着又向黄梨瞅来,嘀咕道:“恩人找来干什么哟,都是被救的找恩人报恩,哪有恩人自己找上门来的,莫不是要钱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恰到好处地传到了六人耳中。
沈鹤伶当场就要发飙;张寿连忙把他拉到一旁;赵允灵和欧阳晴二人从没被人这般讥过,一时之间满红耳赤,无所适从;黄梨听后,却一阵冷笑,朗声道:“误会了,我有亲戚在封丘,这次走亲戚顺道来看看岳妹妹,”她反手指着大路的方向:“我们的马车还等在大路上。阿婆,我和岳妹妹有半年没见了,我能和她说说话么?”
白玉堂这时走到她身边,晃了一下手中的绝绝子宝刀,这才抓着刀,双手抱在胸前,他一言未发,却气势凌人。那妇人一下就怯了,向儿媳丢下一句“长话短说”,就落荒而逃了。
黄梨拉着岳林人走到竹林前,温柔地替她擦干净脸,见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欧阳晴手中拎着的点心,黄梨赶紧让欧阳晴拿点心出来给她吃。岳林人接过一枚点心,道了一声谢,狼吞虎咽起来。
黄梨看得心酸,别过脸直抹眼泪。待她吃光了一整份点心,黄梨才问她,她官人对她怎么样。
岳林人抽噎着回道:“我官人对我还好,但他在家中不管事,婆母刁难我,起先他还帮着说两句,后来就不管了。”说到“不管了”三字,她又伤心欲绝。
黄梨憋住气,踌躇着问她和她官人睡没有。
“一个床上睡过。”
“不是一个床上,是……”黄梨见两个小姑娘都望着自己,等她解释,她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深吸一口气,道:“就是圆房,是丈夫对娘子做的那些事情,做了就会生娃娃那种。”
岳林人想了想,好像明白黄梨在说什么了,摇了摇头:“官人说他看过医书,知道女子太小行房不好,想等我十六了才跟我睡。”
黄梨彻底放下心来,“那你官人还挺好的。”
说到这件事,岳林人再次委屈的哭了起来:“成亲那晚是官人自己不碰我的,但婆母骂我是小鸡崽子没长熟,下不了蛋,造不了窝。我就辩解了两句,婆母就罚我在院子里站了一晚,第二天非逼着官人和我睡,官人不肯,婆母闹了几天,说家里不养无用的人,后来……后来她就……”她几度哽咽难言。
“她就怎么了!”
黄梨紧张的抓住她的胳膊,只要她说她被强迫做了那事,她就算闹翻天也要将老巫婆和她的混账儿子送到牢里去。
欧阳晴因着同病相怜,更是心酸,整个儿都愁眉苦脸的。
岳林人哭道:“后来……后来她拉了我丫鬟去陪我官人睡……说是丫鬟晚上替我伺候我官人。”
“你官人睡了?”黄梨怒火中烧,问话的声音大了很多。
“睡了,这都有身子了。正因这样,现在事事都要我来做,我不会做,她就骂我,不准我吃饭,我每天都很饿。”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期饿肚子可不是个事。
黄梨忧虑不已,突然想到这时候姑娘家的嫁妆可不低,更何况欧阳晴还说过,岳林人家是赔了好大一笔嫁妆才将女儿嫁过来的。“你嫁妆呢?你嫁妆应该够你吃呀。”
岳林人哭道:“我刚来不久,婆母就说我小,管不了事,怕手下人手脚不干净,要帮我管嫁妆。我拧不过她,叫了我娘来,我娘与她讲理,她就撒泼,我娘只得安慰我说她是一定会用我的嫁妆的,若舍几个钱,换来家宅安宁也值得。我娘又说这宅子破旧,要么起一座新的,不管花多少钱都从我嫁妆里出,这样我虽花了钱,但至少住得舒服。我想也对,就同意了,我与我娘去找到婆母说了这事,她当时答应了,我娘就将我的嫁妆交托给了她,可哪曾想……”
可哪曾想老巫婆反悔了!
黄梨不用想也知道,这种人贪心不足,既得了实惠哪肯就此收手,岳林人娘亲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果然,岳林人又道:“她把着我嫁妆,却不起宅子。我娘后来又来了两次,次次都催她,但她次次都找我娘哭诉,她一哭我娘就给她钱,我娘自己的嫁妆都贴给我了,后来我娘就不敢来了。”
黄梨换了几次呼吸,这才再问岳林人有何打算,并告诉她不管她有何打算,她黄梨都帮她达成。
“林人妹妹,你快告诉黄姐姐你的想法,黄姐姐很有办法的。”欧阳晴喜道。
“我……我……不知道。”岳林人掩面痛哭,她想求人帮忙都不知该怎么求。
黄梨倒很理解她,她毕竟还太小,又被箍在古代封建礼教的教条之中,这样的小姑娘哪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她能想到的就是顺从和委曲求全,以期婆母和她丈夫多体谅和爱护她一点。
“林人妹妹,黄姐姐现在问你,你还想继续留在这个家么?”
岳林人目光左右游移,神情焦虑不安:“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儿,我爹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让他丢过一次脸了,若再被休,再让他丢脸,他就不认我了。”
“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如果你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家了,黄姐姐帮你要回嫁妆,黄姐姐帮你合离。合离后你可以去开封住,黄姐姐答应照应着你,你可以去学刺绣,以后自己刺绣养活自己,也可以学厨,以后当一厨娘,还可以学算账,以后自己经营一店铺,怎么都可以过活。”
岳林人眼睛不由得一亮,突然想到一人,问:“那芳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