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楚谦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抖起衣裾坐到屋内唯一一个四脚齐全的凳子上：
“你说。”
萧姨娘跪在地上低头缓缓说道：
“老爷可还记得赤灵曼陀罗？”
听到这个名字云华的心揪了一下，她将耳朵紧紧地贴到窗边。
楚谦佑的眼中划过一道厉光：
“好端端地说这个干什么？”
萧姨娘低声笑了起来：
“那么昂贵的花朵，我也送了夫人一支，我也算得上是大方了吧。”
楚谦佑骤然起身，一步跨到萧姨娘身前，拎起她的衣领，目眦俱裂：
“你敢！”
萧姨娘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梗着脖子说道：
“我怎么不敢？我已经给你生了一儿一女，她凭什么？她的女儿能出生就不错了！还想生儿子？做梦！”
楚谦佑捏紧萧姨娘的领口怒道：
“什么时候？下了多少？”
萧姨娘被勒得喘不过气，强撑着说道：
“不多，和当年给贵妃娘娘的剂量一样。”
云华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紧紧地捂住胸口，才让自己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
宠冠后宫的贵妃钟心婉，千娇百媚，艳丽动人，留住帝心十八载。
美中不足的是，她命中缺儿女运。
众所周知，她自初入宫便流产痛失爱子后，再也无法生育。
据说那孩子五个月落胎，已成人形，是个男孩。
当时钟心婉正值盛宠，那又是昭文帝的第一个儿子。昭文帝震怒，下令彻查。
而太医查来查去却只能归咎于贵妃身子太弱，“体至虚则无法承子，为及调养便强怀了龙子所致”太医院判如是说。
昭文帝悲痛不已，越级封这孩子为“琏御亲王”，赐皇室玉碟，立为皇长子，葬于皇陵。
此后钟心婉性格大变，虽在昭文帝面前不显，但对待其他人却由单纯直爽变为刻薄冷漠。
昭文帝因愧疚之情对她疼爱有加，加之钟氏无子便无携子夺位之望，钟心婉便离帝心更近一步。所以之后多年，直至今日，她盛宠不断，步步高升，早在十年前就坐到了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协理六宫。
而南宫墨凌，不过是钟贵妃早年从籍籍无名的婉嫔手中夺过来的孩子。
可云华今日才知，钟贵妃的孩子居然是因为赤灵曼陀罗没有的。
更没想到和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相府之妾萧姨娘有关。
前世她出入宫闱，自以为对皇宫诸事了如指掌，却竟对此事缘由一无所知！
听到萧姨娘提到钟贵妃，楚谦佑脸色大变，用硕大的手掌覆住萧姨娘的口鼻，急切道：
“你居然敢提，我看你是活腻了。”
萧姨娘被憋得脸色青紫，双眼上翻，楚谦佑狠狠地才将手拿开：
“不知好歹，下回敢提一个字，相府便没有萧姨娘这个人。”
萧姨娘蜷在地上急促地呼吸半晌，哑着嗓子“咯咯”笑了起来：
“那些贵人和我无冤无仇，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还有你的前途。现在兔死狗烹，你这么对我，这就是我拼死追随的男人！”
楚谦佑狠狠地盯着萧姨娘的眼睛道：
“记着，我的前途就是你的前途，看来你因为云柔的事情昏了头了。”
萧姨娘趴在地上愤然说道：
“是，我是昏了头！我跟着你正牌夫人没做成，儿女被人害得声名狼藉，却没有人替他们出头，眼看着楚云华那贱蹄子青云直上，我却深陷在这种肮脏恶臭的破地方，生死捏在她风若瑶的手上。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我不过是白白为你们夫妻作了筏子！”
楚谦佑气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你和尧儿柔儿的吃穿用度，哪点比正牌夫人小姐差？风若瑶她是镇国公府嫡女，还是独女，她要整治你易如反掌，这么多年她被你做了那么多手脚，你还安然无事，你以为是你自己的本事？”
见萧姨娘愣神，楚谦佑继续说道：
“当初风若瑶她后于你有孕，你还手段百出，我花了天大的力气将瑶华院层层保护，才有了华儿。现在我想着你儿女双全，这几年表现得还算温良恭谨，便疏忽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恶毒！”
萧姨娘蓦地睁大双眼：
“我恶毒？哈哈哈，我恶毒！那赤灵曼陀罗，相爷想让我用的时候我便是聪慧识趣的解语花，不想让我用的时候便是我恶毒了！”
“那是我的嫡子！”
“嫡子？若是风若瑶早些去了，按你对我的承诺，我就是正妻，尧儿就是嫡子，相爷还愁没有嫡子？”
楚谦佑被磨得失去了耐性，直接拉起萧姨娘抵在墙角：
“赤灵曼陀罗的解法，告诉我，不然明天你就是具尸体，什么正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萧姨娘愣了一愣，仰天狂笑，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把我打入这西厢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把柔儿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娘儿几个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你早就真的看上风若瑶那贱人了，你那些承诺都是骗我的！”
楚谦佑脸色铁青，他继续用力将萧姨娘抵在墙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她，仿佛她的哭闹和控诉在虚空中一般。
萧姨娘看着楚谦佑，渐渐止住了哭笑，也冷冷地看回他：
“我说过，将柔儿放回相府，我就告诉你西域巫女的居所，她知道解毒之法。”
“真的？”楚谦佑皱着眉头，不信任地看着萧姨娘，“可是赤灵曼陀罗是无解之毒。”
“那是对于普通医者来讲。西域圣女和巫女从小就被养在赤灵曼陀罗花园中，这对他们来讲并不算奇毒。”
一阵狂喜席卷云华的全身，她僵硬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母亲的毒，有救了。
出乎意料地，楚谦佑并没有松开萧姨娘：
“所以是你把巫女转移走了？你倒是有通天的本事，我明天就把这院子中的人全换掉！”
“什么？”萧姨娘迷惑不解，“我转移？”
“哼，”楚谦佑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西域巫女就住在南街暗巷？”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萧盈盈，你做事是谨慎，但你别忘了，相府的主子是我。你频繁和巫女相见，那巫女虽毒术高明，武功却是平平，跟着她不难找到她的住处。只是今日我去找她，她却不见了。”
“不见了？”萧姨娘有些慌神，“怎么可能呢？她并未告知我啊”
窗外黑暗中的云华秀眉微蹙：父亲找西域巫女干什么呢？
楚谦佑冷静地盯着萧姨娘细看，认为她的表现不似作假，便放开推着她的手。
萧姨娘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软软地沿墙滑落在地上：
“怪不得你今日来见我，原来是因为巫女不见了是我高估你对我的感情了”
楚谦佑没有理睬她，抬脚便要离去，却在即将开门时听到萧姨娘的哭叫：
“楚谦佑！你别忘了，便是你找到巫女，没有我的指令，她也不会帮你的！她只认萧氏！”
楚谦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冷声说道：
“若不是柔儿见罪于皇后娘娘和嫡公主，我也不至于将他匆忙送走，不过过几年，风头过了就接回来。”
“皇后娘娘？”萧姨娘疑惑地说道，“她不是”
“我说过！”楚谦佑厉声打断道，“不准说！除非你想满门抄斩，第一批斩的就是你的尧儿和柔儿！”
萧姨娘立即噤声，只剩低声抽泣，楚谦佑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回房间的路上，云华头晕脑胀，今晚她频繁接触秘辛，有些消化不了：
原来萧姨娘和父亲本为原配，钟贵妃是因为西域巫女的赤灵曼陀罗终身不孕。
听萧姨娘后来的语气，那背后之人应是皇后娘娘。
的确，若是钟贵妃生了皇长子，那南宫墨宸的太子之位便不如现在得到得这般易如反掌了。
亏她前世贵为凌王妃，自以为掌握了诸多秘事，竟像白活了一世一般。
最重要的是，原来赤灵曼陀罗是有解的，那解法是什么，她自然要从西域巫女的口中一点点撬出来。
想到这里，云华心中似拨云见月，充满了希望，走路的步履轻盈了不少。
及到绮华阁，已然更深露重，从外看去除了廊下的灯笼和守夜丫鬟房中昏暗的烛光外，一片漆黑。
云华悄步移到屋后，借助廊檐纵身跃上自己房间的窗户，左右探望确认没人发现自己后便关紧窗户。
回到柔软舒适的床上，白日夜晚的困倦一涌而来，加上最挂心的赤灵曼陀罗解法有望，一阵放松中云华倒头便进入了深深的梦乡。
梦中却又见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艳红如血。
云华有些愕然，自从重生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彼岸花。
她疑惑前行，却见母亲微笑着站在花丛中，端庄淑雅，朱唇微启：
“华儿。”
“阿娘！”云华笑着跑过去，“有解了！你和弟弟有救了~”
待将扑进母亲怀中时，她的身影却渐渐变淡了。
云华四下张望寻找母亲的踪迹，却听到熟悉的低沉男声：
“云华，楚云华。”
云华蓦然回首，杏目微微睁大：
“南宫墨宸？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