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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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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瑾的身体不太舒服,曹妤乖得像是什么一样。小姑娘满面忧色地守在床边,一会问她渴不渴、饿不饿,一会又担心她头晕想吐。曹瑾被问得烦了,拉住小姑娘的手,把她按坐在身旁,趁着何晏出去等大夫,曹林与曹纬先行侍奉杜老太妃回房,认真地询问,“妤儿,你告诉小姑奶奶,你是真的因为喜欢嵇康,要和他在一起,还是只想找个并非家里亲长安排的郎君嫁了?”

    “倘若,你是真喜欢他,即便他家世不好,你的做法有悖礼教,小姑奶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但假使,你只是像你阿爹说的,不希望受人摆布,小姑奶奶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你想要的自由,并非绝对,可是,小姑奶奶承诺,一定极力保你平安喜乐。”

    “我曹氏的长乐亭主犯不着委屈自己去嫁一个山野村夫。”

    曹妤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曹瑾还在关心自己。她本以为曹林与曹纬是最疼她的,因为他们会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乃至无条件支持她。但是,曹瑾是目前唯一一个在意她是否委屈自己的。不过,曹瑾居然会称呼嵇康“山野村夫”,要知道,千百年后,她和曹瑾都未必会在历史上留下姓名,但是,嵇康势必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一环。她并不想改变自己的意志,也不愿去等那虚无缥缈的真情。她更好奇嵇康是怎么成为嵇康的,如果她还有穿越回去的一天,她甚至能趾高气昂地告诉她的朋友们,她做过竹林七贤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人的妻子。

    曹妤既感动,又俏皮地回答曹瑾,“小姑奶奶放心,妤儿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且,妤儿相信,嵇叔夜总有一天会声名俱望。”

    “倒是小姑奶奶自己,”曹妤撇了撇嘴,哀怨地说道,“怎么好好地突然头晕想吐起来?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曹瑾没有好颜色地瞋她,半是狐疑半是羞怯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呢喃:“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

    曹妤本来是不懂,但看她这个样子,大致是懂了。她刚惊喜地想要大叫,何晏便领了大夫步履匆匆地走进来。而后,望闻问切了一阵,得出结论:

    金乡大长公主怀有身孕,已经两个多月。

    何晏高兴得手舞足蹈,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顾忌地又蹦又跳,先是在床前拍掌踱步,接着又抓住曹妤的肩膀,喜形于色地说:“妤儿,你要有小叔父了。”

    说到“小叔父”的时候,曹瑾的神情恍惚了片刻,曹妤嗤之以鼻地轻哼出声。这并非曹瑾的第一胎,在此之前,她与何晏已经有两个女儿。只是,女儿在古代终究不能传家继业,是以,他们一直都想要个嫡子。

    此番是他们的第三个希望,而这份希望会伴随着曹瑾的年纪增长,愈渐变成绝望。

    曹妤不服气,有意地转移话题,询问曹瑾,“小姑奶奶给她取名了吗?按照何沉鱼、何落雁的顺序排,是不是该叫何闭月?”

    这个时候,“闭月羞花”一词还没出世,但是,貂蝉闭月的轶闻已经流传。所以,何晏知道,这是个女孩的名字。他嗔怪曹妤,“不行,不能这么叫,得叫何俊、何逸之类。”

    曹妤反驳,“就要叫何闭月!”

    “何俊、何逸!”何晏蹙眉。

    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做无意义的争论,曹瑾看得既是想笑,又是生气。她冷哼了一声,阻止二人道:“好了,别吵了,就以妤儿的想法为主,是女孩的话,便叫闭月,男孩的话,单一个闭字。”

    “不行!”何晏再次反对,但并非全盘否定,“单闭字的话,还是用何必的必吧。”

    曹瑾忍俊不禁,点头说:“好,你是孩子的父亲,就听你的。”

    于是,曹妤又多了一个名唤“何必”或者“何闭月”的长辈。

    五月初八,曹妤及笄。

    沛王曹林在府上大摆宴席,广邀亲朋好友。曹妤身着彩衣,束发簪钗,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立而成人。三日后,大将军曹爽亲往洛阳驿馆,去向名满太学的嵇康说亲,愿将侄女长乐亭主曹妤许配。嵇康应允,授嵇康郎中之职。当天,朝廷颁布诏令,感念太尉司马懿数十年为魏国鞠躬尽瘁,特进封为太傅。至于为什么不是之前说好的大司马,乃由于曾经任此位的先者,大多不得善终,文武百官皆认为不详,群起上书曹爽进言更改。

    又四日,曹妤在去赴与钟会的约之前,先到司马府探望司马懿。司马懿病了,已经接连两日没有上朝,司马师与司马昭都向陛下告了假,说要回家侍奉老父。陛下恩准,并提醒司马昭,尽孝之余莫要耽搁与大将军共同伐蜀的谋划。

    司马府。

    司马桑的气色不是很好。她知道父亲司马懿受到排挤,被取消掌管宫中禁军的兵权;长兄司马师最近眼疾频发,常常痛到不能视物;二哥司马昭,那么骄傲有文韬武略的少将军,却被调遣去做征西将军夏侯玄的臣属。偏偏,她还是个女娃娃,在朝堂之上,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跟在后面干着急。

    曹妤虽然是她家仇敌曹爽的侄女,但是,与曹爽血缘不亲,本宗也没做过伤害司马氏的事情,又自小深受司马懿喜爱,与她亲密无间。她瞧见曹妤,便如同瞧见曙光,欣喜道:“阿妍,你来了。”

    曹妤望她人都清减了几分,叹了口气,捏着她的脸颊调笑,“我们桑桑是快要做新妇的人,可不能总是愁眉苦脸的。不过是一时的不如意罢了,总会好的。”

    司马桑与荀霬的婚期定在下个月。

    司马桑吃痛地拍她的手,并没有真就一蹶不振,而是笑骂她,“你少拿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劝诫我,还是留着等会讲给我阿爹听吧。”

    说着,便引她到司马懿的寝居。

    司马懿不是一个奢侈铺张的人,但也不会一昧节俭质朴,故而屋内陈设,既有华丽的金银玉石,亦有简素的笔墨纸张。他在里间的边墙上布贴着一幅翩逸隽秀的“宁静致远”四字。据说,是他年轻的时候,在荆州襄阳,亲自向蜀汉先丞相诸葛亮讨要的。

    司马懿把它当作至宝,这些年,从这个府搬到那个府,从这间房搬到那间房,周边的物件早就不一样了,唯独这幅大字,从未变过。

    “司马爷爷。”曹妤兴高采烈地唤他,自外面走进的步伐飒飒生风,快过司马桑,急速地跳窜到司马懿面前,见司马师与司马昭也在,又明媚开朗地叫,“子元哥哥、子上哥哥。”

    司马师的眼睛不太清明,半是没有光地挪向她声音的方向,温润扬唇,“能一直这样朝气蓬勃的,除了阿妍,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

    司马昭也是浅笑,“她那个精力,纵然是我手下时常操练的甲兵,也未必抵挡得过。”但是,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森冷。

    司马懿就只是安安稳稳地倚靠着,黑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像是水幕断开的悬泉,照映眼角层叠的褶皱,较他平日里,略显苍老憔悴。他同样在笑,慈祥和蔼的,眼睛发亮,“你怎么得了空来看我,不是说正在和嵇康定亲吗?”

    提到她定亲的事情,司马昭想到钟会,再次开口,“你告诉士季了吗?士季待你与其他人不同,我希望你至少还是认认真真地与他说上一句,你要另嫁他人。”

    曹妤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应接不暇,直到司马昭说完,才得了空档回答,“子上哥哥放心,我今日傍晚就会与钟士季讲清楚。还有,你们,”她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就不要一直谈论我的事情了,倒是告诉我司马爷爷的身体怎么样?”

    司马懿怕她担忧,无碍地挑了挑眉,“能怎么样?不过是老年人岁数大了,偶尔有个头痛脑热,不值得你们这些小辈又是告假,又是疾奔的。”

    曹妤不太相信,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只手触上司马懿的前额,确认的确是他的温度要高些,才勉强没有质疑地绕过他身体的话题,去关怀他的心理,“司马爷爷,您都活了好几十年了,从武帝位列丞相的时候就在,到追随文帝建立魏国,经明帝而辅佐新皇,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是您没有见过的。现如今,就只是一点小挫折,您不会都抗衡不了吧?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八年才得以重振旗鼓,您这才两天呢!阿妍以为,只要您能忍一时之沉寂,定会换来长久之鼎沸。”

    这大魏日后全是你们司马氏的。

    司马懿被曹妤的豪言壮语逗笑。他本就是短暂的孤郁,事实上,比谁都清楚,曹爽暴佞,即使他此时此刻大权在握,施行恶政的时间长了,也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到那时,他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说来,我也是好久没有外出打仗,听闻吴国诸葛恪最近在皖城似有异动,不如等桑儿的婚仪结束,师儿你便与为父一道请命出征吧。”与其在国都继续经受曹爽的明枪暗箭,司马懿选择躲到战场。

    曹爽不是想取代他攻打蜀汉吗,他就教训教训东吴给他看看,什么是不败之师。

    司马师闻言,笑意盎然地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儿子的眼睛也该好了。”

    曹妤不高兴地提问:“那你们能赶回来参加我的婚仪吗?”她与嵇康的婚期也是定了的。

    司马师笑问:“什么时候?”

    “来年开春。”

    “那我们肯定能赶上。”司马懿回答,“就是你的叔父曹爽他们,怕无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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