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荣光
“没事吧?”沢田纲吉看着他, 温柔询问。
成年人高挑的体格对比少年瘦削的身体。带着披风的阴影一起包裹下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强大可靠。
“没、没事。”伏黑惠唰一下低下头,脸颊涨红。
作为前彭格列进攻核心、现特级咒术师代表, 竟然被一个普通人拿普通枪械威胁到安全——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吗!
而且,这种有失水准的错误还被十代目亲眼看见, 还需要十代目亲自动手来救他……
心里的小人娃娃哐哐撞着大墙, 悔恨不已。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 伏黑惠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填填土, 把自己给埋了。
啊。倒是和以前一样好懂呢。
“没事就好。”沢田纲吉扫过黑发下透出的红扑扑的颜色, 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不过啊, 伏黑君毕竟是咒术师方的重要人物,平时还是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伏黑惠头顶都快羞耻到冒烟了。下意识立正站直,对着沢田纲吉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是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是这个啊。”沢田纲吉哑然失笑, 语调颇为无奈。
对于过去维持了十多年的习惯, 他也不指望伏黑惠能改了。
又或者, 能够再见到如此熟悉可爱的反应,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感动的欣慰。再无法充入其他。
沢田纲吉神态自然地将话题引导到另一边, 看向晕过去的可怜女士, “这位,需要我们送回去吗?”
“这怎么能麻烦您!”
激动回应后, 伏黑惠看着沢田纲吉略带惊讶的表情,恍然惊醒。脸颊的热量再次拔高一个度,手足无措地补救道,“我是说, 您是彭格列的首领,怎么可以麻烦您跑腿呢。这绝对不是咒术师的待客之道。请您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的,绝对不会造成额外的麻烦。”
“那就好。”沢田纲吉笑了笑,并不戳破他拙劣的谎言。站在伏黑惠身边,和他一起等待。
巡逻队来得迅速。
开枪的小混混才刚跑出去,就被他们堵了个正着。队伍后方,还押送着昏迷的另外三个肇事者。
——这几个人在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倒是节省了他们不少的功夫。
又过了没多久,伏黑惠和巡逻队完成交接任务,同时叮嘱一些疏漏处。回头时,才发现沢田纲吉依旧默默站在他身旁偏后的方向。不曾离去,也不打算离去。
伏黑惠心下一惊。脚步后退一步,习惯性要落到沢田纲吉后半步的位置。却在落脚前及时止住,踩在了与沢田纲吉并肩的地方。
沢田纲吉嘴角的弧度往上翘起几分,莫名愉悦,“现在也很晚了。伏黑君还是学生吧,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吧。”
提议结束,不等伏黑惠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沢田纲吉马上又补充道,“正好,我也是夜晚出来,想散心的呢。”
伏黑惠抵到舌头尖上的声音登时哽住,绕了一大圈,变成了点头,“麻烦您了。”
鬼使神差就答应下来了!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伏黑惠和沢田纲吉肩并肩走在河畔堤岸上,紧张又无措,以至于都快变成木头人式同手同脚。
他从来没有像哪一刻这么期待,伏黑甚尔还是五条悟都好。反正来一个人,打断这种沉默的尴尬气氛吧!
“伏黑惠,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呢。”
像是听见了伏黑惠的心声,沢田纲吉在一阵默契的沉默后,忽然开口说话了。
——不。他说的来人并不包含十代目本身啊!
如果伏黑惠此时尚有闲情的话,一定会这么吐槽。
但实际上,他脑子里是一片理不清的乱麻。
以及,有所预感却又不曾捅破的,惊恐慌乱。
“我啊,希望他不要再同时那么拼命。即使没办法从运转中停下来,也偶尔能多休息一下。当时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沢田纲吉仰头看着天空的月亮,眼中是15岁的伏黑惠永远不会看见的水光。嗓音干涩地笑了笑,“可惜,似乎被我搞砸了。”
伏黑惠抿唇。砰砰乱撞的心跳忽然间平静下来,前所未有的祥和宁静。
他抬起头,只能望见青年俊朗的侧颜。目光下滑,是紧绷的下颚线条,到象征着成熟的喉结,再到鲜活涌动的脉搏,隐如温暖衣服领口。
但是,这样就很好了。
沢田纲吉和彭格列,在那场艰难的博弈中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如果不再被需要,那么为家族做出贡献之后,死掉也无所谓。’那个笨蛋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伏黑惠哑然。
因为守护者性格的原因,十代的家族罕见地重新复制了初代的管理模式:双核心。
也就是身为第十代首领的沢田纲吉,和作为岚之守护者的狱寺隼人,“同时”掌控有对家族事务的一线指挥权。
很多时候,狱寺隼人就是沢田纲吉对外的绝对代理,并拥有一定程度的直接决策特许。
在家族成员进入彭格列内部的初期,由于众人对黑手党事务的生疏,狱寺隼人甚至常会比沢田纲吉优先掌握一手情报。
第二把交椅的名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外流传。
沢田纲吉信任他,里包恩信任他,所有的十代成员也信任他。
十代的核心运转顺遂自由,几乎满足了十代家族的全部需求。
唯独,无法满足黑手党的利益追逐。
唯独,太过“标新立异”,“疯狂”又“逾矩”。
尚且稚嫩的继承者们,曾在这上头吃够了苦头。以至于凭借着笑话般的轻轻年纪,磕磕绊绊,最终叫众人大跌眼镜,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连向来桀骜的xanxus,也破天荒在宴会上和沢田纲吉碰了杯。
伏黑惠想,隐患大概从那时起,就已经遗留下来了吧。
赤诚热血只能感动人心,却不能感动金钱和权力。
对他们来说理所当然的信任、契合高效的构成,对内、对外,都是十代家族最易进攻的薄弱点。
——这是他们共同犯下的错误。
所以,狱寺隼人从来都知道,抛弃他的不是十代,而是彭格列、是那样一个无法扭转的环境,和没来得及交流的、无法言语的隐秘。
因为他的第十代啊,即使是自己真正背叛,也绝对不会愿意将他推上绝路。
伏黑惠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拢、攥紧。压抑着,微微颤抖。
“可是,不管是从家族发展的角度,还是从我作为首领的威信,一个不再被组织所容纳的岚守,是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的。”
“我后来反复琢磨、思考,回顾过往的一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我以为的保护,带给他的,其实是这样一种误解和煎熬。”
沢田纲吉重新低下头,目光柔软明亮,似月光洒落,温暖地披在伏黑惠麻木冰冷的身体上,“是我的决策,让他领悟到了错误的信号。”以为自己可以就那样去牺牲奉献;以为自己无足轻重,能够在“合适”的时机被放弃。
沢田纲吉伸出手,轻轻擦掉伏黑惠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
他们是盲目自大的共犯。
却都在沉默中,奢求对方的理解和体谅。
而现在,随着最强大的敌人的倒下,十世家族日渐昌盛,稳居第一宝座;随着新生的降临,伏黑惠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和直率可爱的、全新的同行者。
这大概是时光留给他们的,最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