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条鱼尾(捉虫)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不然我还以为妹妹刻意针对我呢,是不是?”妙妙翻了两下书页,漫不经心道。
她声音轻淡,虞宛儿却觉得受到了轻视,但针对嫡长女这个名头她也担不起,只能心中暗恨,面上委屈道:“宛儿只是嘴笨罢了,姐姐可不要怪罪我。”
妙妙懒得应付她,随意点头。
看出妙妙的不喜,彤姨也不想虞宛儿打扰她教学,便拦到虞宛儿身前:“小姐还要读书,怕是无暇接待二小姐了。”逐客之意明显。
彤姨年纪不过三十,鲛人得天独厚的容貌在她身上也得到了体现。伤痛逐渐缓过来的秋彤目似秋水,五官温婉秀美,又有一丝成熟的妩媚,让向来自负年轻貌美的虞宛儿只觉得刺目。
不过是妙妙身边的侍女,跟她主子一样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不管虞宛儿心中怎么咒骂,见秋彤等人毫不退让地拦在面前,而妙妙又看都不看她一眼,也只能带着丫鬟强作自然地离开。
临踏出门时,虞宛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脚步,手帕掩唇轻笑了一声:“对了,过些日子长公主府里办寻芳宴,姐姐可不要忘记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
“多谢二小姐提醒。”瑞兰作出送客的手势。
虞宛儿轻哼一声走了。
听着她脚步声远去,妙妙的眼睛便滴溜溜地从书上挪开,看向了秋彤。
“你们现在还觉得我笨吗?”妙妙对秋彤飞了个眼神。
秋彤失笑:“向来只有跟好的比的,与差的比能有何进益?”
若是虞宛儿知道自己在别人口中是这个“差的”,怕是又要气得扭帕子了。
不待妙妙反驳,秋彤便用书轻敲了一下桌案:“还不认真些读书,那宛儿怕是盼着你在宴会上出丑呢1
妙妙眉毛耷拉下来,口中却振振有词:“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道观里回来的,学问不好不是正常吗?我又不怕他们说。”
“要我说,谁刻意上来刁难我,反倒才是小人之心,臭不要脸1妙妙哼了一声。
瑞兰听了竟然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1
秋彤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要知道,这世上,多得是不要脸面的人1
无话可说,妙妙蔫头耷脑地抓起书本。
将妙妙镇压下来,秋彤继续为她讲课。
早妙妙十多年上岸,秋彤如今已完完全全像个陆地人了。
从能够独立查找真凶为家人报仇便能看出来,秋彤不是娇弱女子。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游方术士,或许即便没有太子,她也可以完成自己的复仇。
遂兴府民风开放,女子在外行商的也不少见,秋彤便是其一。她见多识广,也专心去学了陆地的文书,教妙妙是绰绰有余了。
温习了课本,秋彤又拿出太子亲自写的字帖给妙妙临模
四书五经他们只要求妙妙知道就好,但写字却是要狠抓的。
谁能想到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会写出一手/狗爬字呢?
鲛人族的文字更像图画,书写工具也简单,这陆地上的毛笔可不就难住妙妙了?
如今已练了一段时间,妙妙手下的字总算能看了。
正练着大字,周嬷嬷便进来了。太子派来的两个嬷嬷,一个姓周,一个姓刘,都是手脚麻利的人。
周嬷嬷带来了一封信,妙妙立刻放下笔接过了薄薄的信封,抽出了里面两页信纸。
会给她写信的人,无非就是太子。信里他简单说了说自己的事,又说最近比较忙,暂时不能过来看她。
妙妙有些失望地将信纸放在了书案上,抬眼便见周嬷嬷眼神期待地望着她。
“小姐不如……回个信?”周嬷嬷语带鼓励。
妙妙看了看太子信纸上铁划银钩、行云流水的字,再看看底下垫着的自己写的圆圆的大字。
对比惨烈,以至于向来自信的妙妙都不好意思夸自己了。
妙妙:“……不太好吧?”
周嬷嬷却不赞同:“这有什么不好的?殿下肯定是盼着能收到小姐的回信的。”
周嬷嬷极力鼓励她回信,妙妙只好同意。
普通的信纸肯定是不够她发挥的,妙妙便抄起自己练字的宣纸来。抬眼一瞧,周嬷嬷和彤姨都在看着她。
妙妙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让她们避开,不给她们看。
学了快半个月的字,真要用起来,妙妙才发现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根本写不出来。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终于灵机一动,将不会写的字词画了出来!
越画越顺,妙妙灵思泉涌,挥毫泼墨,不一会儿就写完了信。
等墨迹干了,妙妙将宣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还满意地拍了拍信。
写完吐出一口气,妙妙瞧了两眼信封——好像有点厚?
算了,不管了。
叫来周嬷嬷,让她将信送给太子。周嬷嬷摸了摸厚厚的信,笑眯眯地退下了。
彤姨继续指导她练字,妙妙这才终于沉下心临摹了。
太子便罢了,总不能以后旁人给她写信,她也要画画回别人吧?
妙妙也是有尊严的!
心中握拳,妙妙发奋起来。
到用午膳的时间,妙妙才揉揉手出了书房。
下午本是学礼仪规矩的时间,另一位负责这个的刘嬷嬷见她做得挺好,便提前让她下课了。妙妙闲了下来,终于有时间做承诺给太子的衣服了。
瑞兰的女红十分不错,便协助妙妙裁衣。入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刘嬷嬷便一边为她打着扇,一边介绍着皇族和世家们的二三事。
太子派来的嬷嬷和丫鬟小厮确实不是普通人,嘴严不说,梅轩里他们给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是两个嬷嬷,平常看着沉稳严肃,妙妙却总能从她们眼中感觉到莫名的慈爱,尤其是看到她正在为太子做衣服的时候。
妙妙便向刘嬷嬷打听起谢妄的事儿。
刘嬷嬷叹了口气:“奴和周嬷嬷便是殿下外祖家的人,从殿下到尹家来的时候就开始服侍……”
她娓娓道来。
原来谢妄是皇帝的嫡长子,还有一个弟弟叫谢钰,乃是贵妃所生。
谢妄虽然是皇后嫡出,却不得皇帝宠爱,皇后也不知怎的并不管他,因此他幼时还未做太子之时,过了好一段凄凉日子。
后来还是皇后的父亲,也就是左相尹鸿,将年幼的谢妄带回府中教养。这事儿狠挫了皇帝的面子,但左相权重,皇帝懦弱无能,最终也只能讪讪作罢。
谢妄能做太子,除了他嫡长子的身份,也离不开左相尹鸿的助力。
反观谢钰,虽然不占嫡不占长,但是皇帝宠爱他,心里满意的储君人选自然也是他。
不过谢钰在朝中支持者不多,妙妙好奇问嬷嬷原因,刘嬷嬷却支吾着含糊了过去。
妙妙看着手里的布料发了一会儿呆。
她是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鲛人也天生疼爱照顾幼崽,她无法想象会有父母从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任其在宫廷里自生自灭。
想着从前稚嫩的谢妄被亲父无视,被亲母忽略,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看起来强大睿智,无坚不摧,妙妙也在心里为他难受起来。
她要是可以早点遇到太子就好了,一定把小谢妄抢回海里!
嬷嬷不光给她介绍这些,还会顺带教她一些宫里的规矩。
时间在闲聊中流淌而过,晚上妙妙一个人躺到了床上,脑海里还想着可怜的太子。
翻来覆去睡不着,妙妙又爬起来下床去打开了窗户,外面果然没有人。
明知信里太子已经说了不会过来,妙妙心中还是有些微失落。
夜色渐渐深沉,妙妙胡思乱想着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叫醒,妙妙揉了揉眼睛,正要翻个身接着睡,眼角余光却在枕边瞥到一抹彩色。
醒过神来,妙妙立刻翻坐起身,真的在枕边看到了一个彩色泥塑女娃娃,上面细,下头粗,圆头圆脑十分可爱。
她将娃娃拿起来,发现有些重量。按捺下心中激动,妙妙叫了一声瑞兰。
瑞兰听到声音很快进来了:“小姐何事吩咐?”
妙妙:“今早可有人进来过?”
瑞兰不明所以:“没有呢小姐,瑞兰一直在外看着呢1
妙妙心中确定了娃娃的来历,便问瑞兰:“你可知这个是什么东西?”
将手中的娃娃给瑞兰看。
瑞兰眼前一亮:“这是不倒翁1
见妙妙面露疑惑,便接过娃娃放在床沿上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它。
娃娃摇摇晃晃的,跟喝醉酒似的,却就是不会倒下来。
妙妙惊叹一声,欢快地推着娃娃玩。
“小姐这是哪儿来的?”瑞兰疑惑。
妙妙神神秘秘:“一个小毛贼丢下的1
瑞兰惊疑:“小毛贼?1
“骗你的,我之前买了忘记了。”妙妙嬉笑着安慰,“别怕,我不会让小毛贼抓走你的1
瑞兰嗔怪:“小姐又取笑我1
妙妙对娃娃爱不释手,瑞兰又道:“今天初一,按规矩待会儿应该给老夫人请安去了。”
妙妙应了一声,将不倒翁娃娃仔细收了起来,便去梳妆洗漱。
老夫人院子与梅轩差不多大,可见虞家对她确实是下了功夫的。妙妙带着瑞兰和嬷嬷去的时候,在院门口正好遇见了陈姨娘带着虞宛儿和虞芷荷同来。
陈姨娘和第一次见时一样谨小慎微,尽管虞府里没有主母,但有精神矍铄的老夫人在,家是绝轮不到她来管的。
妾说到底也只是地位略高的奴婢,陈姨娘对着嫡长女是绝不敢放肆的,因此远远见着便上来行礼了,虞芷荷便跟着她做。
虞宛儿今天倒是乖巧,半点看不出之前对着她冷嘲热讽的神色。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很快便迎出来领她们进去。老夫人头戴抹额端坐着,虽头发半白,眼神却锐利清明,一看便知道不是个好糊弄的老太太。
妙妙半只脚刚踏进来,老夫人便热情地叫她坐到了身旁,问她这几天在家里住得如何。
妙妙便说了些逗趣的小事儿。
不一会儿郡伯虞平文和嫡子虞书白也过来了。
少年人朝气十足,眼神明亮,走起来跟风似的,一坐到椅子上便好奇问:“祖母何事如此高兴?”
老夫人笑容和蔼:“还不是你妹妹,实在是个妙人,说话可有趣着呢1
虞宛儿暗暗嗤笑了一声。
“你这是要出门?”老夫人见虞书白一身行装问道,忽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人老了,都忘了今天有击鞠赛了1
虞书白应道:“正是。拜见完祖母我便出门去了。”
见妙妙杏眼有些好奇地看过来,便热情邀请:“妙妙可要同去?今天决赛,应当有许多世家小姐在场,不若出去结交结交朋友?”
虞宛儿不甘心地插嘴:“哥哥怎么不邀我去?”
瞥了一眼妙妙,又讥讽道:“姐姐怕是还不知道什么叫击鞠呢1
妙妙不冷不热地抿了一口茶水,老夫人瞧见了立刻神色不悦地斥住虞宛儿:“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1
虞书白冷冷瞧了一眼庶妹:“妙妙又不长在盛京,没见过击鞠也没什么,你说话何必如此刻薄?”
早就将妙妙视为同胞妹妹的虞书白对虞宛儿外露的恶意很是不喜。
这些年妙妙不在京中,虞宛儿做足了郡伯府大小姐的派头,如今妙妙回来了,她难道还想压妙妙一头?
虞宛儿却不觉自己有错,撇头冷哼一声:“你不邀我我便自己去。”
郡伯虞平文呵斥了她一声:“对嫡姐不敬,还想着出去游玩?你给我老实待在院里抄书1
虞平文平常看着是轻淡文人样,真发起火来看着还有些吓人,至少虞宛儿是不敢说话了,恨恨带着丫鬟转身出门。
陈姨娘在屋里坐立难安,只能更低地低下了自己的头。虞芷荷也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妙妙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待虞宛儿身影消失,老夫人才一副气愤不争的模样对妙妙说:“唉,你这妹妹这些年在府里被宠坏了,你莫要怪罪她。”
妙妙嘴角微勾,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声音轻淡:“确实被宠坏了。”
老夫人和虞平文脸色都有些讪讪,不过很快调整过来,笑容和善地与妙妙说着话。
虞书白觉得有些奇怪,又不知道哪里奇怪,便按下心中的疑虑,再次邀请妙妙去看击鞠。
妙妙对击鞠也是好奇的,便答应了。
虞书白高兴道:“那我等着和妹妹一同出发1
因着约定了要去看击鞠赛,妙妙便与虞书白约定好时间,带人提前告退回了梅轩。
路上瑞兰等没人了,才愤愤道:“那宛儿小姐真是好生恶毒,三两句离不开小姐出身!也不知和善的老夫人她们怎么教养出她这样的人来的1
嬷嬷摇摇头,看起来似乎不同意这个说法。
妙妙随手拂过路边的月季花瓣,玉手指尖粉白,倒瞧着比花朵更为娇嫩。
“自然是老夫人她们宠出来的。”她随口道。
她就是被宠着长大的,自然知道只有长辈宠爱,自己才有撒娇的资格。
老夫人和郡伯当着她的面斥责虞宛儿,不就是在给她一个交代?不然若是让妙妙甚至太子出手教训,就可能不是简单呵斥两句的事儿了。
瑞兰似懂非懂。
嬷嬷在旁边看着,倒是对妙妙和瑞兰有了更深的了解。
瑞兰长着一张机灵脸,但心性单纯,不过胜在忠心,没有坏心眼。大概这也是太子愿意让她跟着妙妙来盛京的原因。
妙妙瞧着单纯不知事,实际却聪慧,处事待人反而有种近乎直觉般的机敏,常常出人意料地直击事物的本质。
也难怪向来不近人情的太子会挂心。少女心性赤诚纯然,又有绝色的容貌,这样的人物满心满眼地望着你,圣人也遭不住啊!
回了院子里,瑞兰为她梳妆打扮起来。
因为要出门,也是第一次以郡伯嫡女的身份在众人面前露面,着装便郑重了一些。
衣食住行都交给了太子派来的人安排,妙妙倒是不愁什么的。
换上嬷嬷选出的浅黄色裙装,西洋镜完美地还原了少女愈显明艳的容色。
妙妙左右转了两圈,让瑞兰拿了一件过脚踝的薄透纱衣过来穿在裙子外面,如此镜中少女又莫名透出几分飘然欲飞的仙气来。
如此,妙妙才满意出门。虞书白不知何时过来的,候在院外,看见身披纱衣缓步而来的妙妙,眼底闪过惊艳。
这个同胞妹妹,容貌倒是出色到不像虞家人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虞书白便高兴地领着妙妙出门。
有个这样漂亮的妹妹,他脸上也有光。
瑞兰和周嬷嬷跟着她来了,马车一路摇晃着到了举办击鞠赛的场地,远远地便瞧见前面停着许多精致豪华的马车。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尽管场地入口就在不远处,那些马车并没有被引进马棚里,反倒停在路中央,搞得后面来的马车也停滞住了。
妙妙自然也是被挡住的马车之一。
虞书白皱眉远望了一下,便说了一声,驱马前去探查情况。
周嬷嬷也下车看了看,似乎认出了什么,回来道:“停在最前头的马车似乎是郑家的。”
趁着马车被堵在路上的功夫,周嬷嬷为她介绍起郑家来。
这个郑不是别的郑,正是盛京老牌的世家郑家。如今郑家的当家人世袭了祖辈的正一品国公爵位,还是当朝的右相,权力不可谓不大。
会来看击鞠赛的大多是一些年轻人,郑家马车上坐的很有可能是郑相的唯一女儿郑若琪。
见妙妙不甚在意的模样,周嬷嬷想了想还是说了:“这郑家野心不小,早就琢磨着将嫡女嫁入东宫呢1
妙妙立即一激灵。
这是有人要和她抢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