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条鱼尾
女先生平直严肃的声音混着船外隐隐波涛，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让本就心不在焉的妙妙眼皮逐渐重了起来。
不一会儿，端坐案牍前的少女腰背慢慢弯了下去，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捧着卷的女先生还沉浸在书中，一时没有发现学生已经偷偷睡着了。
旁边侍候笔墨的瑞兰着急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妙妙顿时睁眼坐直，另一只手却不慎碰到了桌沿，撞出了声响。
“嘶——”
忍不住痛呼一声，眼中也不自觉沁出泪水，还没抓住撞红的手心疼自己多久，一旁的瑞兰从桌子底下戳了戳妙妙。
心中一惊，再抬头，果然严肃的女先生已经站到了她案前，神色不悦地盯住了她。
妙妙讪笑两声抓起桌上的书本：“哈哈……先生讲得太好了！我听得太激动了1
似模似样地翻了两页书，还点点头，语气赞叹：“实在是妙啊1
瑞兰不忍直视。
“我已经在讲诗经卫风，你却还在看诗经召南？”女先生的戒尺敲了敲她的案牍。
妙妙：“我，我回顾一下……温故而知新。”
女先生看了她一眼，妙妙立刻将书页翻到卫风篇，同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女先生这才重新讲课起来。
不敢再打瞌睡，妙妙打起精神读书，视线却不知不觉从书页上的字移到了精致的笔洗上，在心中数起上面冰裂纹的条数。
之前在遂兴府都是太子教她读书，妙妙神奇地一点也感觉不到困意，进步飞速。只是最近太子忙于公务，在上船前便为她特意找了一名严肃的女先生辅导。
好容易挨到了午膳时间，女先生在收拾书卷，太子在隔壁也恰好处理完事务出来，一打眼便瞧见无精打采的妙妙。
妙妙也看见了他，眼睛亮了亮，走到他面前将撞到的手塞到了他手中，樱唇微微嘟起：“我的手撞到了，好疼1
谢妄大拇指轻抚着她已经看不出痕迹的手：“是不是又睡着了？”
妙妙毫不心虚：“当然没有1
正准备出门的女先生冷哼一声。
“……”眨巴着眼睛，见女先生步伐不停地走远，妙妙才道：“我表现得可好了，所以明天可不可以休息一天呢？”
妙妙摇了摇太子的衣袖，眼睛水灵灵的。
谢妄微笑：“明天便不让先生过来了。”
妙妙惊喜。
“我亲自教你。”谢妄说出后半句话。
妙妙：“……”行叭。
从好的方面想，至少谢妄教她她不打瞌睡是不？
原以为午膳要在船上吃，没想到太子径直领了她走向船板。原来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靠在岸口，却是要停在此地换补给。
太子便带着妙妙出来游玩。
能力出众的孙致找来了此地向导，一行人便向这里最著名的酒楼西镇楼出发。
西镇楼位于最繁华的街市上，和之前妙妙待的遂兴府又是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她兴致勃勃地逛着周围的商铺，偶然买下一两件钟意的东西，太子耐心地跟着她，时不时与她商讨比较一番。
逛到了一家成衣铺子，妙妙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答应过为太子做一套衣服。
虽然在买镜子的时候遇到了刺杀，但后来太子还是补给了她两副更加精致的西洋镜，现在她身上便带着巴掌大小的那块儿呢。
必须奖励太子一套完美的衣服！
打定主意，妙妙瞧起了成衣铺子里的衣服，很快便轻轻皱起了眉——这里的衣服还没太子身上穿得好看。
成衣铺掌柜已经热情迎了上来，看出来人衣着不凡，自然瞧不上这些挂着的衣服，便自觉地为妙妙介绍起店里的布料来。
“这是我们店最好的织金锦，从南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掌柜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拿出的几色布料。
妙妙挑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便问谢妄的意见。然而谢妄知道这是为自己挑的之后，竟不再像之前一样和她商讨了，反而让她自己看着办。
“那我给你挑个灰不拉叽的布料。”妙妙不满地哼了一声。
掌柜见状热情道：“夫人您相公一表人才，想必是穿什么都俊的1
谢妄嘴唇微微一勾。
妙妙戴着幂篱，掌柜也没看出来她梳着少女发髻，不过她并不以为意。
反正早晚的事儿不是吗？
虽然嘴上说着要挑个丑的，妙妙还是认真选出了自己中意的布料。
太子平常衣服都以深色为主，更显得气势凌人，常常让人忽略掉其俊美无俦的面容。妙妙便想为他做一套浅色的衣服，穿上去肯定好看极了！
和美貌的妙妙公主非常般配！
于是她便定了月白色与玉色的织金锦，一匹荼白云雾绡，眼睛转了转，又偷偷放进去一匹浅丁香色的织金锦。
谢妄便装作没看见，叫人付了银子，在掌柜掩不住喜意的目光中带着妙妙离开。
妙妙走在他身边，语气俏皮：“我肯定给你做一套最好看的衣服出来，你可不准不穿哦1
谢妄颔首：“拭目以待。”
妙妙琢磨着再用丁香色做一套和太子款式相仿的裙装出来自己穿，到时候别人一看就知道太子是她的人（？）了～
下船逛了好一会儿，妙妙也饿了，不再看街边商铺，只一心想去这里最好的酒楼用午膳。
远远地便看见了西镇楼的招牌，古色古香的酒楼伫立在河边，红色旗子迎风招展。刚靠近，妙妙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肚子顿时更饿了。
兴冲冲走到前头，不经意一瞥，妙妙却瞬间滞住了脚步，震惊喊道：“二姐？1
谢妄眼神一顿，顺着妙妙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正是一名俏丽貌美的女子，五官确实与妙妙有几分相似，此刻正转头与她身边的魁梧男人说笑。
听到声音，那女子转头看过来，对上妙妙的目光也面露惊讶：“妙妙？！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魁梧男人也看过来。
妙妙反应过来后顿时哀怨地瞅向他们：“你们说去领海巡视，结果竟然偷偷跑出来玩1还不带她！
海神啊！她曾经究竟错过了多少！
烤鱼没有她的份儿，到陆地玩也不告诉她！
她肯定不是她们亲妹妹！
妙妙心中流下滚烫的泪水。
二姐灵灵面对着妙妙控诉哀怨地眼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带这个话唠粘人精出来还玩什么玩儿？全听她哔哔赖赖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和父亲母亲说过吗？”灵灵不愧是冷酷无情、最治得住妙妙的鲛人族二公主，一出口便直击妙妙痛点。
妙妙立刻躲到了谢妄身后，假装听不见。
灵灵身边的魁梧男人大嗓门声音洪亮：“原来是妙妙啊，你来找我们玩儿的吗？”
灵灵捣了捣他胳膊，男人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谢妄拱手行礼：“在下谢妄，见过二姐、二姐夫。”
灵灵挑剔地打量了他一眼，并没有表态，倒是魁梧男人憨笑着回礼说不客气。
“不如进去叙旧？”谢妄看了一眼西镇楼。
灵灵他们同意了。妙妙探头来看，神情得意地指了指谢妄的后背，对灵灵他们做口型：“我找的王子1
灵灵随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小憨憨1
妙妙吐了吐舌头。
谢妄见状将妙妙揽到身侧，远离了灵灵，面上还是难得一见的和煦，只眼底略沉。
妙妙敏锐地察觉到了太子陡然降下来的情绪，忽然福至心灵凑近他轻声道：“只是玩闹而已，不疼的。”
谢妄不说话。
孙致为一行人准备了包间，将酒楼里有名的菜品都点了一遍。包间里，几人已经说起话来。
灵灵问妙妙怎么来的，妙妙便顾左右而言他，还是谢妄将责任都揽过来慢慢交代了。
灵灵于是看谢妄更加不顺眼。
三姐妹里，大姐微微脾气火爆，但其实很宠妙妙，为人直率，妙妙更是个缺心眼的，还是从小就是混世魔王的灵灵最有心思。
灵灵一见面就从谢妄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这也是个心思多的。
同类相斥，灵灵觉得谢妄不是好人。当然，自己肯定是好鱼。
妙妙已经和二姐夫欢快地聊起天来——这两个同类憨憨倒是相处融洽。
“我们族只招赘，不会嫁人。”灵灵道。
实际上海域没有什么嫁娶概念，不过了解陆地习俗的灵灵知道很多男人拉不下脸入赘，尤其是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
谢妄神色不变：“我自然是同意入乡随俗的。”他一语双关。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灵灵指的是海里。
谢妄嘴唇一勾：“我和妙妙决定先在陆地上住一段时间，之后有空两边来回祝”
看着回答滴水不漏的谢妄，灵灵眼睛微眯：“所以你是想娶妙妙？”
妙妙闻言停住了筷子。
谢妄点头：“这是自然。”
顿了顿又补充道：“到了海里，我再入赘也是可以的。”
“我们又如何知道你会不会带妙妙回海里？”灵灵咄咄相逼，“倘若你对她不好，你会放她回家吗？”
“你能否保证一辈子一心一意对她？”
“你能否让她做正室，一生不纳妾？”
“你能否护得住她异于常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