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扶玉万万想不到眼前的女子居然识得自己的面容,她原本只是想堵嘴,不让自己是女子身份之事被说破,但眼下却不仅仅如此了。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扶玉的脸蛋一点也没有垮下来。
她依旧笑对萧若玫,“姑娘既已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也就不浪费口舌了,我想请姑娘答应一件事,可否?”
“说来听听。”
“姑娘能否当作从未见过扶玉此人。”扶玉含笑回答。
听到扶玉的请求,萧若玫蹙了蹙眉,问:“你知道邺哥哥在扬州城寻你许久了吗?你为何要躲藏起来,跟着他不好吗?”
说罢,萧若玫又自言自语道:“邺哥哥很好的。”
萧若玫的一番话,让扶玉不禁回想起那日城门口封城的景象,她迟钝地怀疑,当时封城的缘由中,或许有一个是为了捕获她。
根据扶玉对萧邺的浅薄了解,此人痛恨有人违背他,痛恨有人忤逆他,痛恨有人背叛他。
但好巧不巧,自己三个全中,这一番操作下,怎么可能在萧邺手底下活命,只怕萧邺抓她回去是为了处置她,以泄心头之恨。
一想到萧邺那不动声色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嗜血的心,扶玉便瑟瑟发抖,如此一想,扶玉更想逃离这艘船。
扶玉没有回答萧若玫的问题,舱房中许久一点声响都没有,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在扶玉脸上打转。
背靠着的船板太过坚硬,和肌肤相碰久了,咯得扶玉腰酸背痛,她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坐姿后,回望萧若玫。
扶玉不答反问:“那么,你希望萧世子找到我吗?”
言罢,扶玉盯着这张比自己小上两三岁的稚嫩面孔。
很快,她从萧若玫脸上看出了不解,还有一丝别样的、微妙的情绪。
“你为何要问我?这事与我无关。”萧若玫垂下眉眼,避而不答。
虽然扶玉眼下是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外室,她也不曾见过萧邺和扶玉二人是如何相处的,但是当她看到萧宅书房中的一室画卷之时,她深深地嫉妒了。
萧若玫不想这个女人回到萧邺的身边,即使萧邺暂且未松口尚公主一事,但她始终坚定着一颗让萧邺改变心意的心,她贵为一国公主,虽然不得宠被忽视,但怎么也不可能和一个清倌共侍一夫。
这个在内心深处悄悄萌芽的念头,让萧若玫难以启齿。
聪明如扶玉,她很快便从萧若玫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扶玉循循善诱道:“既然姑娘说,此事与你无关,那我们就把今日相见之事揭过去。从此,姑娘只在船上遇到了一个长着大黑痣的男人付玉,对吗?”
萧若玫呆愣地看向扶玉,迟钝点头称是。
二人愉快地达成了合作。
——
在船上呆了多日后,扶玉的晕船反应慢慢好了许多,但一整天都呆在小小的船舱里,反倒昏昏沉沉,愣是把扶玉给躺疲了。
卧榻一整日后,扶玉打算去外面呼吸下清新的空气。
出去之前,她特意在脸上捣鼓一番,又变成了那个长有大黑痣的付玉。
这是一艘能承载上百人的大型客运商船,船体规模大,高大如楼,制作精巧。
船舶有两层,第一层是潮湿而狭小的小舱房,第二层是富丽堂皇的大舱房,两种截然不同的舱房代表着天空和云泥的两者身份,遥遥相见,终究不能触碰。
彼时日落西山,霞光万丈,灿烂的余光倒映在扶玉脸上,扶玉双手抓着护板,目光眺跃一望无际的大海。
层层翠松之中,她远远看见了一颗又细又小的如白米粒一般的物事,那里便是扶玉将要去往的许都,后日便会到达。
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天然的大海气息,一股咸湿的海水味涌入扶玉鼻尖。
她还未来得及分辨出海水味中夹杂着哪些海鲜,就被一声熟悉的嗓音打断思绪。
扶玉一转身,果然看到了多日未见的琴刀,琴刀依旧如往日一样没有什么表情,她很少看到琴刀脸上出现很大的情感变化。
但扶玉心里波动却很大,萧若玫分明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为何萧邺还会命琴刀找上门来,她百思不得其解。
扶玉决定好好应付琴刀。
一说话,扶玉就又变成了‘付玉’,她粗着嗓音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我好像不认识你。”
琴刀和这个叫做付玉的男子打了个照面,看到付玉的面容后,琴刀腮帮子微动,完全想不明白自家世子为何要叫这男子上楼一谈。
“付玉公子,我家公子要见你。”
“你家公子是何人?”扶玉装作疑惑问道。
“你上去便知晓了,随我走。”琴刀语调很强硬。
说罢,琴刀从那黑脸男人的表情中看出了退缩的小动作,他见状就要去抓扶玉的胳膊,似乎是怕此人中途逃跑,想要牵制住人似的。
扶玉瞄了一眼琴刀凛然的模样,琴刀和萧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一打量,整个人看上去很冷硬,对待自己的态度像是押解犯人的样子似的。
扶玉自然看出了琴刀的目的,除了跳进海里,她还能跑到哪里,终归都是在这艘船上,那还不如好好随琴刀去见上那人一面。
轻灵一转身,扶玉避过了琴刀的动作,她扬起憨厚可掬的笑容,好声好气道:“您前头带路,我跟在后头,这就随您走,没必要大动干戈。”
见扶玉态度良好,琴刀这才作罢。
扶玉这厢跟在琴刀身后,一层的空闲地上站满了人,然而二层却并非如此,二层是高级舱房,所住之人都是有些身份的贵胄,只招待稀少几个人。
她一抬眼,不巧看到了倚靠在二层护栏处的萧邺,男人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正一瞬不瞬地将目光扫向自己所在的方位,扶玉这才意识到,萧邺可能在那里许久了。
或许,在她出来换口气之时,萧邺已经在那里了,一想到萧邺有可能围观了自己全程的小动作、小反应,扶玉不禁心底发凉。
船上海风阵阵,扶玉出来时忘了多添一间厚衫,先前没觉得有点冷,这会回味过来,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没有一处是暖的。
“咚咚咚——”
到了一处舱房前,琴刀停下脚步,他敲了敲门。
很快,一道在扶玉梦魇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里头传来男人沉闷的声响,“进来。”
琴刀轻轻一推,雕花朱门缓缓打开,他朝扶玉道:“这位公子,进去吧。”
扶玉依言踏入门槛,只是她一进去,这扇门又重重关上了,扶玉浑身一震,脊背发凉。
听见脚步声,萧邺收了视线,松开放在护栏上的双手,从观看台慢慢踱步回屋中,那个长着大黑痣的男人进入萧邺的视线中。
对上萧邺漠然的视线后,扶玉顿觉头皮发麻,她连忙垂下了视线,不敢再看一眼对面的男人。
萧邺视线一凝,将一副低眉顺眼的扶玉探入眼底,眸光渐渐阴翳下去。
许久,萧邺方才开口问:“你是叫付玉对吗?”
“是,小人确实是这个名字。”扶玉调整了下声线,粗着嗓音回答。
萧邺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他慢慢踱步走到扶玉身侧,一股熟悉的浅淡异香扑入鼻中,很浅,几乎闻不到,和记忆中的某个味道重叠上了。
萧邺看了看这个长着黑如煤炭的面容,脖颈却白皙细长的男人,视线在这人全身上下打量,语调缓缓,“你在扬州城之时,以什么为生?”
萧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入扶玉耳中。
扶玉低垂眉眼,看着那双金丝绣鹤皂靴,回答道:“小人是太守府的家奴,得少夫人的恩德,放我回老家孝顺父母。”
萧邺又问:“你老家在哪里?柳州?”
扶玉未曾料及萧邺会对一个陌生男人有这么多了解的兴趣,她心中警铃大作。
昨日萧邺问她之时,她确实说了要去柳州,当时为了瞒过萧邺,她存心糊掐了一个地儿,便是柳州,反应过来后,扶玉马上回答:“确实是柳州。”
言罢,扶玉便噤了声。
这时,她听见上方的男人发出一阵轻笑声。
这莫名其妙的笑,让本就不安的扶玉噤若寒蝉,她咬住下唇,心头慌乱。
萧邺冷笑过后,声音冷然,直言质问:“公子既然要去的是柳州,那么为何把下船票改为了许都?”
听到这话,扶玉猛地一抬头,她错愕地看向萧邺,男人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悦之意。
扶玉支支吾吾道:“和……和小人同行的也是从太守府放了奴籍的家奴,他的老家是许都,此番邀我去他家小住上一些日子,所以才把票改为许都。”
眼见萧邺凑近自己,扶玉忍住要后退的冲动,她忍不住小声问,“大人见我是为了问这些问题吗?”
“不是。”
萧邺眉毛一挑,收住向扶玉倾身而去的身躯,他坐回了太师椅,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
扶玉这才放下那颗悬吊起来的心。
但那道充满审视的目光,让扶玉一点也不敢动弹,她呆呆地看向萧邺,眉头拢在了一起。
“原本找你是为了谈‘变声’一事。”
“但如今,我想谈的不是这个了。”
萧邺的眼里满含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