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童年和过去
常言道,死者为大,
何况今日出殡的,是济阳县的父母官,县令刘钦,
此刻天空方才放亮,长街上,除了出殡的长队,再无其他的人影,
长队伴随着凄凉挽歌,入目尽是一片缟素,显得格外悲怆,
沿着长街,出了城门,往城西的山坳上走去,
良久,挽歌的歌声停了下来,
意味着送葬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墓地到了。
执绋的刘縯退到一旁,闪开道路。
在诸多亲眷邻里短暂的哀悼闭目止呕,
足有八名肌肉隆起的精壮汉子,
从队伍中走出,
走向放置棺椁车马侧,
左右各四人,合力将棺木抬起,
架势平稳,甚至凭借肉眼,根本看不出棺木有丝毫的晃动。
伴随着刘氏族亲的声声哀嚎呼唤,挽歌再起,
八名汉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棺木,稳稳放入已经提前挖好的墓穴深坑。
将死去的刘钦,送往另一方世界。
待到棺木摆放完毕,抬棺的汉子先后离开墓穴,
一众前来送葬的亲眷,开始纷纷忙碌起来,
无论是县衙的主薄功曹,亦或是寻常衙役狱卒,再者是刘钦生前的官场好友,
更多的,是刘钦和樊娴都的亲朋,
众人忙碌起来,将金银珍宝,印绶乐器、车马生禽等随葬器物填满墓穴,
随后,墓穴上方,四周的泥土,
被一把一把的抔下,掩盖生死之间最后的屏障。
随着泥土如雨点一般落下,直至墓穴上垒起来一座凸起的土丘,
随后,人们鱼贯而出,用力将松软的新土,踩踏严实。
碑匾立好,刻上刘钦姓名,和县内有名学士为其拟的挽诗墓志。
时至午后之际,送葬的队伍,已经陆陆续续沿着山路返回济阳县城,
不同于清晨十分的庄严肃穆,此刻的氛围,已经显得格外轻松,
下山的队伍,也不再整齐,而是显得有些华南,
甚至相互之间,谈笑不断,
对于大多数出席葬礼的人来说,葬礼结束了,意味着一桩事了结了。
该尽的本分,已经完成,
没必要为死者过度的伤感。
他们的生活,也会一如既往,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对于刘钦的妻儿挚友来说,
他的离世,无异于难以想象的打击。
刘縯是刘钦的长子,诸多兄弟姊妹中,也属他的个头最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武的缘故,显得格外高大健壮。
此刻,刘縯站在刘钦的墓前,久久不肯离去半步,
父亲的离世,太过突然,打破了所有既定的生活走向,
刘钦一死,更让刘縯惊醒,或早或晚,他也会像父亲那样,
永远失去呼吸,深埋在不见光日的地下。
“爹,你做了一辈子的县令,旁人说你无功无绩,庸碌麻木……”
“可是你养活了我们一家……你一走,儿子好怕……”
刘縯语气中充满悲伤,
但更多的,是悚然不甘,
他不愿像刘钦一般,在旁人认为庸碌的一生中走向灭亡,
满足于一辈子,只在小水坑里扑腾,没有什么动静,
死了,也不过葬在普通的山坳里,无人问津。
“想我等一脉,承自高祖刘邦,斩白蛇而起,破强秦,诛项王,一通四海,君临天下!”
“那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风流!”
“大丈夫,当如是!”
刘縯站在刘钦墓前,暗暗想到,
随即,他跪倒在墓前,重重的叩头,
语气坚定,目光灼灼,
“爹,孩儿决定,此生定要有所抱负!不负了高祖后人,汉室儿郎的名讳!”
“定要我刘氏旁支,青史留名!”
刘縯站起身,思绪纷乱,
就在此时,一个小身影,从后方走了过来,
是刘秀,
眼下,只有九岁,
脸上还带有稚气,但眉宇之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成熟。
“别怕,有我在。”
刘秀淡淡开口,好似他方才是家中的大哥,
“我不怕。”刘縯微微一笑,搂住刘秀的肩膀,开口道:
“你也不怕。”
刘秀点点头,兄弟二人,心中悲伤之际,更多了一丝温暖。
良久,天空雾蒙蒙下起来小雨,
雨幕成珠帘。
刘縯刘秀兄弟二人,相互并排走向山去,
远远看去,雨幕绵绵,那一大一小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好似一撇一捺,
相互支撑,构成了一个人字。
“上车来。”
母亲樊娴都在远处呼唤,
刘秀刘縯二人,先后登上车马,
透过车窗,刘钦的墓碑,还清晰可见,
而在刘秀的眼中,多了一分明显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伤和深沉。
好似,这绵绵雨幕萦绕的一日黄昏,待到日头彻底落下,
他的童年,便永远宣告结束了。
画面一转,
来到山下县城,济阳宫中,
此刻大门口挤满了一堆人,
正围在街旁,对着济阳宫内指指点点,
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众不知哪来的侍卫仆从正在搬运济阳宫内,属于刘秀一家的东西,
乘坐车马匆匆赶回的樊娴都和几个孩子,
先后走下马车,一眼便瞧见正在搬东西的众人,
“这是……”
樊娴都惊呼出声,
话刚出口,便见到济阳宫内走出一名身穿官服的男人,
这是新上任的县令,接替死去的刘钦。
“夫人莫要怪罪,这宅子是朝廷给县令所居住的,眼下刘兄病逝,只得劳烦你们搬出去了。”
此言一出,樊娴都只得落寞的点点头,
长叹一声,“你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短暂的感伤之后,樊娴都带着刘秀刘钦几个孩子,将能带走的家当,装载进车马之中,
“娘,我们这是去哪?回白水村吗?”
刘縯将一包行囊放在车马上,开口问道,
樊娴都摇了摇头,白水村是她的娘家,
但是,眼下并不是好去处。
“不,咱们去萧县。投奔你们叔父刘良,这是你们父亲交代的事。”
“去那,总好过在乡下。;连个私塾都没法让你们去。”
刘秀站在刘縯身侧,听到母亲的话,重重点头,
“我们听娘亲的。”
收拾好行囊,在府中管家充当车夫之下,
刘秀等人,离开了济阳宫所在,
遥望身后宫殿,新任县令正跟乡邻说笑,
刘秀透过车窗看去,便知道,不光是自己的童年,连带着他的过去,也彻底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