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转眼到了四月天,忆城和燕乔每日在园子里摘花,阳光好的时候,如烟也时常端上一把椅子扶着秦老太太出来闻闻花香。
忆城摘上一朵一朵芍药来送给外祖母,燕乔追蝴蝶满院子疯跑,累了也跑到秦老太太身边来。
一左一右一边一个小丫头,老太太都合不上嘴了。自从秦笙出嫁,许久没有这样的天伦之乐了。
平日里身边也就一个乔丫头,秦筝年纪虽然比她们还小几月,但这孩子随她父亲,武功上有着过人天资。燕乔三岁的时候还被朱氏抱在怀里,阿筝已经开始在院里扎马步了,五岁开始练剑,八岁常住军营,如今已经是个小将军,手下还有十几名女兵,大多都是府里家生子。
秦筝虽然是女儿身,但秦扶谊寄予厚望,自己手把手教的,觉着这三丫头的天资都胜过她二哥了。
这天依旧晴空万里,两位姑娘和几位小丫鬟在园子里捉迷藏。
秦扶谊一脸凝重的走来,看了看正在玩乐的两个孩子,微微笑了笑进屋了。
“你这时候不在总督署忙,怎得闲到我这来了?”老太太端坐,看儿子严肃的神态,想又是有何大事发生了。
“方才收到忆城她父亲的来信,虽然只是问问孩子的状况,水土服不服,但看得出被山贼劫去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忆城被劫这件事,当时就护送的队伍和千户所知道,就算这消息传播的快那也不会传到京城去。况且当时有意遮掩这件事,如今一两个月过去已无人再提及此事,这信笺是从京城夹着公文一块儿下来了,不是急件路上少说也是半个月的路程。
秦扶谊是怕身边有人给京城做耳目,想想都后怕。
秦老太太沉思了会儿:“你先别太在意,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少,你想找出这个通风报信的人简直海底捞针,且看看再说吧。”
看儿子愁眉不展的样子,老太太淡然劝道:“多大点事愁成这样?去,看看忆城和燕乔吧,现在两个孩子有伴每天玩得可开心了。”
秦扶谊称是辞去。
待儿子走出房门,老太太的脸眸色一暗。
沈家得消息如此之快,秦扶谊的担忧是没错的,只是她知道这个儿子性子刚烈处事固执不懂变通。当年广林王瞧着秦家声势日益壮大,也有意拉拢,只是秦扶谊看不惯王家的做派,造成了如今对立的局面。
前有任家满门抄斩,任家书香门第文人清流,一门二十多名进士。明眼人都知道任公的赤胆忠心,却因西威国事件与王家起了冲突,最终以通敌罪被灭九族。
后有国丈叶家为任家求情,又遇叶皇后难产而亡,全族贬为庶民。
秦家今日的权势是靠着几辈人战场搏命厮杀得来的,当年秦家三房四十多名男儿上战场,回来就三人。一个是秦扶谊;一个是他二叔,被打成重伤苟延残喘又活了好几年,去年二月撒的手;还有一个是秦少游,他二叔的义子。
三房则是全军覆没,他三叔带着四个儿子上战场,留下三婶儿和大儿媳还有个小孙女在家。等秦扶谊他们回来告知三叔和几个堂兄弟的噩耗,三婶儿一时接受不了吐血而亡,几天后儿媳连着两岁的女儿一起消失不知去向。这几年秦扶谊一直在打探她们母女的下落,但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消息。
如今家里男丁稀少,这一辈也就只有秦箫了。
秦箫虽然从小习武用功,但不愿结交那些世家子弟,倒是与市井儿郎走得颇近,一个是他的副将肖宴,再来就是琼花巷多次落榜的才子花岱延,还有则是坪山义贤庄庄主卓天曜。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谈天说地,秦扶谊说这儿子糊涂不求上进只知贪享眼前安宁。但说道归说道,如真有大事急事,作为这一辈唯一的男儿秦箫自然也是义不容辞,这几个月苏州祸乱之事频频起,秦箫刚成亲不过十来天就奉命离家,军营里也是任劳任怨对待手下的弟兄如同手足,这让秦扶谊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
正午沈忆城正在房里午睡,燕乔趴着窗户偷偷看,静静地走了进来。
小蓝正想说话,却被燕乔制住了。
忆城侧卧在绣花枕头上,半盖着棉被,樱桃小嘴被压得微微嘟起显得特别可爱。
悄悄地来到一旁的书桌,开始研磨画画。
没多一会儿燕乔的描绘出一张栩栩如生的画,画中人正是沈忆城,不过这画上的沈忆城是卧在芍药花丛里。眼睛眯了一条细细的逢,枕在石台上,翘鼻前有一朵粉白色半开的大芍药,像是闭着眼在闻花香。人似醒非醒,花似开非开……
不知什么时候沈忆城已经醒来站在燕乔的面前,由于画得太入迷反应过来被忆城吓一跳。
“这是我吗?乔儿你这画画得真好。”沈忆城被朱燕乔惊人的画功惊住了,这笔法与爹爹房里挂着的几幅差不了多少啊。
朱燕乔被夸的有些得意沾沾自喜。
沈忆城开心的问道:“这个,能送给我吗?”
望着忆城期待的眼神,朱燕乔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答应。
忆城一边欣赏着画,一边问着:“你的画是谁教的?你这么小的年纪都画这么好,教你的人一定很厉害!”
朱燕乔回道:“是载明先生教我的,他是二哥哥的好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忆城突然对这个载明先生很感兴趣。
这个人就是琼花巷花岱延,字载明,号兰介,一般人见之都是道上一声兰介公子。花岱延从他曾爷爷辈开始就是读书人,四代单传没一个人考上进士,不过因为祖上曾做过大官家底也算殷实。正如燕乔所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其中最拔尖的当属画和书了,只是多次赴京赶考最终与他几位先人一样皆以失败告终。十几岁起流连花街柳巷,常常聚集几位好友饮酒谈笑,也因此有了些绯言,但他恣意潇洒从不曾讲这些流言蜚语放在眼里。
听着燕乔说这位先生,简直如神人一般。沈忆城在京城闺中,也不过是读读书写写字罢了,时而犯懒,袁娘子一直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自然也从不逼她什么。
燕乔问道:“你想见见吗?”
沈忆城问:“怎么见?叫府上来吗?”
朱燕乔摆手:“当然是出去啦,我想这个时候先生午睡也应该起了。”
“我们还能出去?”
沈忆城很诧异,因为在沈家袁娘子都不让她出门玩的,十几年来除了去紫净寺给母亲和姐姐进香,出门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还基本都是跟着袁娘子的。
朱燕乔肯定点头。
“只要出门前跟奶奶和姑姑说一声就行了,有时候姑姑忙找不着就跟奶奶也行啊。”
沈忆城这下激动坏了,两人约好收拾半个时辰准备出门上街玩去。
没多久燕乔身着一身杏色对襟小袄,头上绑了淡黄发带,样子虽然还是清新可人,但比起平日在府里还有初次相见时却显得没那么出挑了。
看见沈忆城还在慢慢磨蹭勾眉,身上换上了桃红撒花袄,轻轻问道:“我们上街逛逛而已,你穿这么隆重做什么?”
其实这也不见怪,忆城平日里出门次数少,好不容易有一回也都是跟着袁娘子见见长辈,自然要精心打扮一番,袁娘子是不准她上街闲逛的。只知道是要出门,自然按着之前的步骤来。
朱燕乔说道:“咱们出门玩从侧门出去,没什么正事也不必这样花心思打扮,除了那几户经常来往的人家像肖大嫂和王大嫂这样的,也尽量别让人家知道我们是秦府的人,就按着平民百姓家姑娘的着装来就好。”
说着说着上手撤掉沈忆城耳上的明玉珰,取下金坠环和水心镯,衣柜里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条稍微朴素点藕粉刺绣长袄裙。这件的确相比其他衣裙显得没那么炸眼,只因为这是唯一一件超过两年的裙子。在沈家袁娘子每个月都会给家里三个姐妹制新衣裳,有的旧的或者是破的要么扔了要么随手赏给下人了。再来杭州之前,袁娘子十分不舍这个孩子,终有一别早早就命人赶制了二三十件新衣,所以这一趟走来沈忆城单单是装衣服的箱子都有八九个。
收拾得差不多,燕乔围着看了两圈问道:“你的钱袋呢?”
沈忆城:“钱袋?我出门要么跟着袁氏母亲不需要银子,要么有念初或者小蓝跟着,她们有我就没带钱袋。”
小蓝赶紧从内屋找出钱袋拿来。
朱燕乔接过一边帮忆城系上一边像个老嬷嬷一般语重心长讲道:“咱们出门不需要她们跟着,你有见过哪家平民百姓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小丫头吗?好吧算我多问你没见过,但咱们出去是自己出去不带丫头,钱袋呢不管三五十文一两半两装上少则买两个糖人吃碗糖茶,多则看上个胭脂水粉小玩意儿什么的也可以买,怎么能两手空空就出门呢?”
沈忆城细细的听着,好像也挺有道理,褪去一身繁琐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不过想起来杭州路上遇到了山贼,不带上小蓝心里总觉得有点怕。
朱燕乔拍着胸脯道:“怕什么?我保护你啊!我也跟阿筝学了些功夫在身呢!”
朱燕乔确实跟秦筝学了些,但都是三脚猫投机取巧的本事。不过杭州城内和这城外二三十里的治安是没问题的,以前由秦箫亲自监管打理。后来全权交给了王文瀚,还有秦筝也会帮忙,城里就连偷鸡摸狗的事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