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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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花房,就听见有人说话,时钦停了下来,他听见许鱼初的声音,正在和一位奶奶说笑。
时钦站定在玻璃门旁,看着站在满花之中的许鱼初。
午后光线明媚澄亮,阳光从透亮的玻璃房顶懒洋洋地落了进来,细碎闪着亮斑的光块,把室内映照得温暖敞亮,尤其那些袅袅婷婷的花枝,被衬得生机盎然。
她今天穿搭的很森系。蔷薇咖色的羊羔绒牛角扣外套,长及膝盖上方,下身搭配了一条有质感的白色纱裙,黑色裤袜踩着一双棕色小皮鞋。
尤其还戴了一顶有耳朵的可爱针织帽,长长下垂的绒球耷拉在她黑卷的长发前面。
整个人毛茸茸的,像一只软乎乎的兔子,让人的心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倾斜零碎的光影,在她周围落下,光柱中有细小的尘埃游离,她微微躬身,认真地挑选喜欢的花枝,一低头,耳边的长发就垂落下来。
时钦觉得这个场景安宁到让人联想到,初冬慵懒午后的一杯奶沫咖啡。
老奶奶一眼就看中伫立在门口的男人,刚想开口,时钦竖起食指,弯着眼睛,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奶奶目光在许鱼初和时钦身上转了一圈,笑意深深地点点头。
时钦就这么懒懒地倚在门框处,倾斜的光线洒在他身上,他目光逐渐变得缱绻柔和,惯常冷淡凛冽的五官,柔情起来,像是盛了一汪波光粼粼的海水,轻轻晃动,就会溢出。
心脏一下一下的鼓动,没人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胸口涨的很满,时钦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胸口,去感受这涨得发酸的心脏。
他不接感情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能理解那些缠绵悱恻的感情,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些经历而心痛不已。
他不理解,所以他也不去演绎。
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共情了那些爱情剧本——
明明眼前人是心上人,明明就在身边,可是,他居然依旧感受到了思念的酸涩。
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心脏是会抽疼的。
大概是看时钦表情太过温柔,奶奶笑意越来越深,默默看了会许鱼初。
只是这个青年未免太有耐性,五六分钟都还在维持一个姿势,沉默又温柔的看着那个小丫头。
而小丫头却浑然不觉地在挑花。
奶奶看着他们想到了曾经年轻的自己,喜欢很笨拙,但心意要被看见才有意义。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这么喜欢,自然要被她看见才好。
奶奶笑眯眯地开口,“小丫头,是不是你男朋友来了?”
小丫头毫不知觉地回话,“奶奶,我还没有男朋友。”
“是吗?”奶奶笑容扩大,“那我怎么觉得是你男朋友来了。”
“嗯?”
“不然,他怎么一见你就笑。”奶奶笑道,“已经盯了你五分钟了。”
许鱼初诧异转身。
玻璃花房里,花室满屋,光线澄亮,盎然生机盈满整个屋子。
他就倚着入口出的门框,温柔又沉默地对着自己笑。
他出现的太突兀,以至于许鱼初懵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脑海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
下次,下次一定要把这个场景写进剧本里。
以及——
他本人,永远比以他为原型勾勒出的角色更具魅力。所以她才能心甘情愿地喜欢他这么多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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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梦中惊醒,时钦回过神,看着许鱼初怀抱着一大捧花,眼睛亮晶地看着自己,似燃了一簇火光,又像所有的光点都聚在她眼底,亮得人心悸。
许鱼初抱着大捧的紫色玛格丽菊,穿过斜斜洒落的光柱,光影在她身上闪烁,她抱着花,明明灭灭地走到自己面前,像幻境里的人。
“你怎么会来?”许鱼初很快反应过来,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惊喜。
时钦站直身体,垂眸,眸光缱绻地看着她,磁性性感的声音低低沉沉道,“想见你,就来了。”
许鱼初倏地抬眼,直直地看着他。
她本意不是问这个,只是诧异他怎么出组,又怎么得知她在这里的,可他这个回答让她觉得,什么原因都没关系。
他在自己面前,为自己而来,已经足够。
斜斜的光线照落在许鱼初的侧脸上,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被映照的清晰可见,她站在光中,笑得绚烂,“好啊。”
说着她抱着花束,准备和奶奶结账,时钦却按住她的肩膀,垂着眼,勾出一个浅笑,“不再多挑些吗?”
许鱼初眨眨眼睛,思考一瞬,点头,“好啊。”
她重新选了花束,奶奶见时钦也在选花,不由起身,从一旁的木柜后拿出了一个方形纸袋递给他们,“你们先选,待会给你们包好。”
许鱼初见纸袋很好看,花放进去有种不规整的好看,笑道,“没事奶奶,不用包,这样就很好看。”
奶奶笑呵呵道,“都行。这样确实不错。”
许鱼初选了醋栗、郁金香、玛格丽菊和绣球,以及几支花苞状态的白蔷薇搭配向日葵,装满了纸袋。
而时钦在一旁人则只挑了各种颜色的郁金香,有粉色、金色和白色,满满得装了一纸袋,他抱在怀里,像壁画一样好看。
付款的时候,时钦按住许鱼初的手,他稍稍侧头,微微挑眉,有股不自知的贵气,半说笑半撩人道,“许小姐,给我一个送花的机会呗。”
这个笑随性洒脱,又有几分勾人心魄的蛊惑,许鱼初真就收了手。
奶奶给他们打了八折,说是很有眼缘,希望下次再来。
时钦捧着花,把这一纸袋的郁金香都递给许鱼初,目光一直看着许鱼初。
而刚巧,许鱼初也把怀里的花递了过去,纸袋碰撞,花枝轻轻摇晃了下。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时钦又从旁边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白玫瑰,单独付钱。在准备走之前,他把这支白玫瑰送给了奶奶。
他笑得格外少年意气,“谢谢奶奶,希望能借你吉言。也希望你健健康康。”
奶奶愣了下,满着褶皱的眼角笑起来的时候褶痕更深,她边接过,边点头,然后冲着许鱼初说,“我看他挺不错的你考虑看看呀小丫头。”
许鱼初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借你吉言’指的是什么,垂着眼睫,耳朵和脸颊都发烫,继而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时钦,轻声道,“我也觉得。”
时钦心口猛地一震。
这一眼包含的感情太多,有坚定、欣喜,也有心碎、难过。但她一垂眸,就都被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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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花房,时钦都在想许鱼初那个眼神。究竟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许鱼初在银杏树下站定,风过无痕,金色树叶簌簌落下,她抱着一纸袋的郁金香,喊他的名字,“时钦。”
时钦抬头,看她站在一片银杏树下,风在她身边打了个卷儿,她的卷发微微飘起。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银杏叶洋洋洒洒的落下。
鬼使神差地,时钦开了口。
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说,“刚刚我看到郁金香的时候,还有点诧异,它明明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开的。但它就是存在了。
“很多东西,就像这错季的郁金香,原本不应该在,但当它存在时,本身就成了一场微妙的奇迹。
“我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许鱼初静默片刻,缓缓抬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时钦。”
“嗯?”
“你会骑自行车吗?”
“?”
时钦诧异地抬了眼,顺着她目光和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架灰绿色的自行车。
许鱼初看着自行车说,“你载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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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波光粼粼,海边的公路上,只有时钦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载着许鱼初前行。
这辆自行车的车篮里放着许鱼初送他的花,而许鱼初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捧着郁金香,一只手轻轻拽着时钦腰间的衣摆。
海风伴随着阵阵涛声在耳边打转,许鱼初被下午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不自觉就侧过脑袋,埋在时钦的后背处。
时钦握着扶把的手蓦地晃了下,连带着车头和车身也有轻微的摇晃,许鱼初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后背,手也不自觉地往他前腹紧了紧。
这不容忽视的触感,时钦心思浮浮沉沉地骑着车,但所有的感官都在自己腹部前的热源上。
他没载过女孩子,少年时期有阵骑着山地车上学,后来出国交换时期,跟着车队赛车……这么些下来,他还真不知道栽女孩子什么感受。
刚刚和奶奶借车,又抵押金的时候,他还纠结了下,该怎么骑车会帅气招人喜欢一点。
可当许鱼初坐在后座上,他就不由得悬着一颗心,担心耍帅之类的会摔到她,又怕她受不了刺激,就这么慢悠悠骑着。
好在花房在另一侧郊区,靠山靠海的风景很不错,也亏不是旅游季节,工作日上班时间没多少人,两个人才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海边骑车悠闲度日。
许鱼初的手原本只是拽着自己衣摆,可是她存在感太强,头侧一靠近后背,时钦的背脊就僵得停止,完全不敢有什么动作。
现在又拽着自己腹部的衣服,靠的很近,近到他有点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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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鱼初望着不远处碧海蓝波的海岸线,和风温柔地拂来,手里捧着他送的郁金香,双腿小幅度的轻晃着。
她稍稍侧目,仰起头盯着他的后脑勺,刺刺喇喇的短发下方,有一截白净的后颈,许鱼初有点想要咬上一口。
她对他有种克制的欲|念。
就像她第一次看他赛车,送他第一束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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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京大的时候,她高兴了好久,连沈洛致都在说她不错,能在这两年里从中游水准逆袭考上京大,着实不易。
爸爸妈妈那段很心疼她,因为她高三二模的时候,因为心态崩掉,成绩直接跳水,勉强一本的水准。
许鱼初完全接受不了。
她努力了两年的成绩,绝不甘心在这里栽跟头。
在房间把自己关了两天后,开始了比之前更努力地昏天暗地的学习,半个月后就直接累到住院。
焦虑并没有放过她,她反而彻夜难眠,那些医院里不眠不休的日子里,她看不进书,拿着手机去各大社交平台搜索‘时钦’的名字,想看看他的近况。
高三一年许鱼初逼迫自己不去关注他,既然已经决定义无反顾地追随他,那么只要知道光在那里就可以了。
她忍了硬生生一年。
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怕他有了女朋友,她便很难再执拗地坚持下去了。
然而这一天,她有点忍不住了。
心态崩掉后,许鱼初也有点自暴自弃,她想知道,这个在无数日日夜夜里,早已曾为自己心魔的人,是不是真的值得她再坚持下去。
于是在住院的那两天,她搜集了他的近况——
原来他出国交换了,去了英国。
原来他一直在被无数人关注着。
原来,他最近在玩赛车。
那么多原来,都抵不过一句,幸好。
幸好他还是那个桀骜一人的少年,身边没有其他人。
许鱼初像被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有那么多慌张,反而滋生了一个欲念。
爸爸妈妈和沈洛致都觉得她高三压力太大,学到疯魔。
最后那段时间,他们给她请了假,让她在家学习。沈洛致甚至为此也不再住校,每天回家看看她的状态,偶尔还给她讲讲题。
父母和哥哥都希望她能放松一些,甚至还带她一起全家郊游,但许鱼初依旧是紧绷的。
在出院后的第五天,许鱼初向家里提了一个要求——她想出国游。
她说的坚定又干脆,甚至放言,“我不是一时兴起,我知道我自己的心理状态,出国游对我而言就是发泄,如果我不能出去一趟,我会一直不甘心的。”
究竟不甘心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这事在家庭慎重考虑,甚至参考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后,爸爸决定带许鱼初进行为期一周的欧洲游。
第一站就是英国伦敦。
五月英国气温在十度左右,许鱼初在伦敦待了三天,才终于等到时钦有一场赛车比赛。
那天傍晚她坐在主看台黄金的位置,在那个位置可以纵观整个赛场,甚至还可以看到发车前的赛车准备。
几乎是时钦一出来,许鱼初就屏住了呼吸。
他穿着红色赛车服,手里拿着头盔,距离有点远,但许鱼初还是能一眼能看到他的表情,冷淡又乖张,看起来还像初见那般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距离上次在校庆演出上见到他,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他五官轮廓更加成熟,和少年意气相比,沉稳了些,但身上张扬的气势怎么也压不住。
许鱼初趴在围栏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里心碎几乎是快要溢出来。
这么久的日日夜夜里,你早已成为了我的心魔。
爸爸在旁边看着她,轻轻拍了拍了她脑袋。
许鱼初一转头,就看到爸爸那张慈爱又温柔的面容,他眼睛弯起,笑着看了眼时钦,又看了自己的女儿,语气极其温柔,“初初,是为了那个人才过来的吗。”
眼泪就直接砸了下来,许鱼初直接扑倒爸爸怀里,闷声哭了起来,“爸爸。”
爸爸温柔地抱住她,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没关系的。喜欢一个人会让人长大,也会让人勇敢。”
“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这块心病。”
许鱼初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委屈得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她闷在爸爸怀里,想把这两年的思念和喜欢统统发泄出来。
以至于她哭的一半的时候,爸爸好脾气地问她,“还要不要看比赛?”
许鱼初吸吸鼻子,擦掉眼泪,泪眼婆娑的看向赛场。
比赛已经开始,她紧盯着时钦那两红车,跟着他一圈一圈,弯道超车碰撞,直至冲线。
他从赛车上下来的时候,姿态俊拔地摘下头盔,冲观众和镜头笑得倨傲又意气风发。
某个瞬间,许鱼初觉得他和自己对视了一眼。
比赛之后,爸爸买了一束花给许鱼初,让她试着送花。
爸爸笑着说,“初初眼光很不错。可逃避只会让自己深陷其中,你喜欢的话,可以试着坦诚一点。”
许鱼初接过那束花,在一旁的记者采访里默默等着他结束结束,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其实有点不愿意送。
但又想到爸爸的话,最后终于在采访结束后,默默上前送了花。
时钦看到后,先是一愣,又看到她的眼睛,接过后,笑道:“谢谢。但我比赛应该不至于让你这么热泪盈眶吧。”
许鱼初噗嗤一笑,“嗯,比赛不至于。”
但你至于。
“那就好。”他点点头,“我先走了。”
“等下。”许鱼初叫住了他。
时钦转过身,等待着她的下文。
许鱼初本能地叫住他,只是不想这么轻易再见,可真让她说什么,她又不知道。
憋了好一会,时钦仍旧好脾气的等着。
半天,许鱼初深吸一口气,郑重又轻声道:“我很喜欢你,还有你的比赛。”
他像是听惯了这类表白,笑着点点头,“谢谢。”
就没了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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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钦。”许鱼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迎着海风,轻声喊他的名字。
时钦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时钦。”她加大了点音量。
时钦正视起来,应声道:“在。”
“时钦。”
“在。”
…
…
像是音阶递增,到了后来,有了向大海大喊发泄的语气。
“时钦——”
“在——”
她每次呼喊,都有坚定又明确的回应。
像是错位时空,迟到六年的应答。
许鱼初右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身,时钦整个身体僵得不行。
她把脑袋靠在他的后背上,轻声道,“下次赛车,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好。”
情绪缓和了些,许鱼初勾出一个很温柔的浅笑,她说,“时钦。”
“嗯?”
“下次,有空一起看星星吧。”
时钦按住车刹,长腿支着底面,侧头看向身后的女孩,郑重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