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也先
“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杀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们都死了。”
“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你父亲呢？你妹妹呢？”
“你的——母亲呢？”
“那海妖为何会屠杀南珠村上下百余口性命”
“你——真的不记得那海妖说过的话了吗？”
一些零散的碎片从四面八方的镜面内浮现，镜中不断地出现那些逝去之人的面孔，他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宋清辛。
曾经的船老大顶着半张被海妖撕咬的脸，怒目圆睁的看着她，“没有你的话，南珠村不会遭此遇横祸！”
“你这个妖孽！”
“不！！！”，宋清辛的耳边不断地涌入嘈杂又尖锐的声音，她捂住耳朵，拼命的摇着头。
我怎么会是妖怪呢，我怎么会是那害人性命的妖怪呢？
明明，我也有爹爹和阿妹，明明我也可以和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杀了他们，杀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
“人妖殊途，人类不会对妖留情的，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他们就会折磨你，杀掉你。”
“杀了所有人，为你的家人报仇。”
“杀了所有人…？”宋清辛的意识逐渐变得不清醒，她喃喃道。
此刻挂在宋清辛腰间的那颗灵螺刻印无意间被催动了，灵螺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在与宋清辛周身的戾气相抗衡。
白云涧，澈水边。
一位身着素白锦服的男人正在凝神打坐，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微风，吹得他乌黑的长发从脸侧拂过。
他微微睁开双眼，垂眸看向他腰间那枚正在剧烈抖动的灵螺刻印。
这枚灵螺刻印一共有两枚，是为阴阳。
这是自己将灵螺刻印赠与那女子数月以来一次发出异动，算着时日，今日该是她在十二洞天历练的日子。
可为何灵螺会发出如此厚重的戾气呢，看来今日他有必要去看一看究竟了。
“我不是妖…我想报仇”，宋清辛依旧重复着这些话，她双目无神，可此刻她的眼尾处，却若隐若现出血红色的鳞斑，十分骇人。
“鲛人生性凶猛善战，喜食同类血肉，雌性鲛人擅歌，每当有人类渔船靠近深海，她们便以歌声魅惑，被鲛人蛊惑的人类会被拖入海中，被鲛人吸食殆尽。”
那些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突然就变成了——父亲被鲛人拖入海中准备吸食鲜血的模样，那些鲛人变得面目可憎满口獠牙，猩红的指甲顷刻间便要划开父亲的喉咙。
“鲛人吃了父亲，鲛人吃了父亲，鲛人吃了父亲…”尖锐的声音哼唱着惊悚的歌谣。
“不我不是妖怪。”，宋清辛用尽力气在支撑着自己的理智。
“看看你自己吧？”，镜中的人们尖叫着。
漆黑的四周漂浮着无数面镜子，而镜中如妖怪一般的女子正是宋清辛本人，她一个劲的朝后面退去，可刚刚触碰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墙面，却又转瞬即逝
十二洞天外，许多弟子聚集此处等待结果。
瑶宁与子若等人则是历练成功的那一组，他们站在洞天外的空地处，等待着最后一位弟子的结果。
“我怎么没看到宋清辛？”：瑶宁打量着四周，并没有发现宋清辛的身影。
“一定是还在里面呢。”：子若立刻回话。
“呵，指不定是历练失败，已经被传送出去了。”：瑶宁嗤笑着。
这时一众负责仙门接引的长老们望着洞中的幻境突然道：“奇怪，幻境现异象了，快去化妄峰请观虚子师尊。”话还没说完又补充道：“不对，师兄下山云游去了，快去请他大弟子楚河来！”
在上清派中，负责封印结界，巩固幻境的往往是化妄峰一脉的弟子。
洞中的宋清辛此刻只觉周身如烈火焚烧，可肌肤却冰凉如雪。
她蜷缩在角落里盯着黑漆漆的洞底发抖，她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她眼尾处血红的鱼鳞已经蔓延到脸颊，双手十指间长出了青色的薄膜，看上去和那些妖怪没什么两样。
原来自己真的是人和妖生下的孩子，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人族。
“你还好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可以听出此人有些着急。
“谁”，宋清辛虚弱的回应道，这声音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很熟悉却记不起。
听到宋清辛的回应，男人连忙道：“不想死就跟着我念。”
那声音顿了一下，见没有回应，便直接吟诵了起来，“观空亦空，空无所空，为化众生，欲既不生，湛然常寂。”
这口诀在宋清辛跟着说了一遍之后，她的神识清醒了许多，紧接着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观西南，卦巽风。”
洞天外匆匆赶来了许多化妄峰的师兄们，他们提剑布阵将十二洞天的洞口围了起来。
在众人目光焦距的洞口相反的方向，裴寂欢倚着一棵老树正催动着手中的灵螺口中念念有词，他的目光也紧紧的盯着那漆黑的洞口。
十二洞天突发魔气，这是中原上清派数百年都未曾出现的异象，要知道魔域早在百年前战败隐退极西之地，如今这副景象理应不可能才对。
但此事事关重大，上清的仙长们并没有立刻告知众人十二洞天的真实情况，只道是结界松动出现裂变，以免造成中原门派的恐慌。
洞天内，原本宋清辛靠在石壁上已经放弃了挣扎，她任由四面八方涌向自己的镜中人，肆无忌惮的说着尖锐的话语。
不过，那突然传来的声音却提醒了她，巽西南方向究竟是什么？
只见宋清辛缓缓地抬起左手，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她体内涌动。
她本能地朝着万千镜面中的某一处五指合拢，一片镜面被清辛吸了过来，而镜面中的自己也变得扭曲起来，宋清辛虚弱道：“你不是说鲛人生性凶猛，喜食同类吗。”
镜中的人突然化作了陌生的模样，一会是年轻的男人，一会是年长的女人，一会又是年幼的孩童，他们纷纷朝清辛求饶。
原来巽西南方向的就是这幻境的阵眼啊。
“你说的没错，我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了试炼这一天，我怎能轻易被你们这些妖邪蛊惑，就算我不是人类，但是我从未作恶，可你们杀我的亲人，荼毒我的家乡，我岂能和你们混为一谈。”
说完，她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左手掌心发出刺眼的光，只见她用力一握，眼前镜面从中心开始出现裂痕，直到裂痕遍布整个镜面。
只听“啪”的一声，一股强大的气流瞬间将四周无数镜面冲碎，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山洞震个不停，洞外的人们纷纷开始恐慌。
远在众人身后的裴寂欢见此状况不禁有些疑惑，他握紧手中灵螺刻印凝视着山洞四周的灵力变化——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灵力，不属于魔域也不属于上清。
这时山洞开始从外部崩塌，连地面都开始颤抖，裴寂欢想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只见他一个瞬身朝山洞中冲去。
就在众人都没有看清是谁顶着剧烈的晃动冲入山洞之时，正在一旁护阵的化妄峰大师兄楚河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他惊讶道：“他疯了？连十二洞天都被震碎了，这是进去送死吗？“
话音刚落，只见晃动的山洞中走出一个纤长的人影，洞外意中人等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将十二洞天震碎的，更不知从中走出的是什么来头。
待来人从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位容貌俊美神色冰冷的男子，不知何物将他的脸颊划伤，白玉般的肌肤上渗出丝丝血痕，而他怀中抱着一位瘦弱的女子，那女子昏迷不醒看不清面容。
此时正在一旁躲避的瑶宁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她惊讶道：“竟然是寂欢师兄？！他怀中的人是“
“是清辛姐姐。“，子若不可置信的接话。
待瑶宁定睛一看，便发现裴寂欢腰间别着的那枚刻印和宋清辛的那枚十分相像，看到这里她不禁醋意大起，开始质疑他们的关系。
“你怎么样？”，楚河见裴寂欢稳稳当当的出来了，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不过见到他受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位可是裴掌门的独子，一旦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比十二洞天塌了更严重的事情。
还不等楚河说完话，只听一声巨大的坍塌声响，他们身后的山洞——塌陷了。
“我没事，多谢师兄关心。”，裴寂欢的声音不卑不亢，他微微点头，只见他抱着宋清辛的右手捏了一个决，便从他的墟内掉出来一个毛团。
“师兄你见多识广，可识得此物？”
“也先？”，楚河惊讶道。
待众人反应过来，将目光都聚集在那蜷缩在地上的妖兽身上。
那是一只毛发雪白额头处长着尖角的妖兽，那妖兽双目发红，身形似小老虎可又长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妖兽瘫在地上不断地蹬着双腿想要挣脱开捆妖绳。
“这是也先？这玩意不是生活在魔域祁山吗？怎么跑到中原来了？”众人纷纷说道。
裴寂欢打量着妖兽道：“也先？”
“也先是一种生存在魔域祁山的妖兽，它们喜欢进入梦境中，窥探人们心底最深的执念，然后将其扩大恶化，直到那个人被心魔吞噬，灵魂褪色，这个时候也先就会吃掉这个人的灵魂，增长自己的灵力。”楚河道。
虽然不知道幻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裴寂欢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十二洞天的幻境出现魔气，原来是被也先侵入了幻境，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无比庆幸她能够没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