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镜
此时正值浓冬，瞿临山上下了大雪，将白日里的道路覆盖的寻不到踪迹，宋清辛被指派去清除路面上的积雪，和她一同前往的还有瑶宁、子若和一些小同门。
这日宋清辛口中叼着半块热馒头，天还没亮就扛着扫帚到堂前准备扫雪，她刚到没多久，便凭借着自己超强的体力，清扫出很大一块空地。
只听身后传来一刻薄的声音：“你可真是勤勉，连扫个雪都要争着抢着做最好的呀。”
宋清辛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瑶宁，她没有理会瑶宁，继续扫自己面前的积雪。
瑶宁见宋清辛不搭理自己，便端着扫帚到宋清辛扫过的路面，将堆好的积雪朝宋清辛面前扫回去，宋清辛扫一点，她就推回来一点。
子若见状，连忙帮宋清辛扫去面前被瑶宁故意推过来的积雪，边推边鼓足底气对瑶宁说：“你干嘛把已经堆好的积雪又推过来，真的是没有礼貌。”
“你管我有没有礼貌，她不是很能干嘛，多扫一点不是更彰显她？”：瑶宁叉着腰，抬着个下巴，说完又朝宋清辛推雪。
“你不用管我，去把自己的区域扫干净。”：宋清辛低着头继续扫雪，没有看子若。
“可是她”：子若话还没说完，只见宋清辛用力将扫帚一挥，成片的积雪就朝瑶宁脸面飞去。
“啊呦！”
成片成片的积雪朝瑶宁飞去，只见她一下子被积雪盖住头顶，整个人身上都粘上了一片片的雪块。
“你若是再到我面前聒噪，我就埋了你。”：宋清辛将扫帚杵在地上，双手搭在扫帚杆子上，盯着瑶宁狼狈的模样道。
瑶宁知道要是真的打起来，自己是打不过宋清辛的，于是她气急败坏的朝身边那些，平日里跟随她的同门喊道：“都看什么看啊，帮我摘一下雪块成吗？”
因为宋清辛朝瑶宁扬雪的动作幅度很大，她一直挂在腰间的入门刻印落在了地上，瑶宁刚好掸完身上的雪，她眼尖，见到从宋清辛身上滚落一个物件，于是她连忙用脚将其踩住。
“你松开，那是我的东西。”：宋清辛语气有些发急。
“我偏不。”：于是瑶宁将刻印从脚下的雪坑中取出，拎了起来仔细观察。
“这枚刻印可跟我们的不一样，你这种穷鬼怎么能有呢？”瑶宁打量着刻印，十分不屑的看向宋清辛，“说，你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哪个师兄的吧？”
宋清辛听到她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二话不说直接将扫帚立了起来，像平日里催动武器那般，运用真气将扫帚朝瑶宁打了过去。
“你可想好了，要是打坏了你的刻印，我可没办法哦。”瑶宁见状直接将刻印拎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听到这里，本来已经飞到一半的扫帚，就这样被宋清辛硬生生的停了一下，只见扫帚直直的摔在了地上，落地时，还砸出了一个小小的雪坑。
“要怎么样你才肯还给我。”：宋清辛冷冷的看向瑶宁。
“我想想…”瑶宁装作思考的模样，她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看了看自己面前一滩积雪道：“除非你帮我把我们的积雪都扫干净，我就还给你喽。”
“清辛姐姐，我不用你帮我扫，我自己来就好！”：子若闻言对宋清辛摇摇头道。
“呵，还有你这种笨蛋吗？那你就自己扫你的地方吧。”：瑶宁翻了一个白眼道。
“好，我答应你。”：宋清辛见刻印在瑶宁手中，她应允了。
于是宋清辛就这样在乾坤堂前扫了一上午的雪，虽然子若一直在她身边帮她扫，但是因为面积实在太大了，也还是拖了很久。
全部扫完的时候，宋清辛的手指都生了冻疮，她立在阳光之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冻疮，想要用指尖将其挑破，因为只有出现了创伤面，自己才能很快的将其愈合。
这时子若端着两份木盒装的饭跑了过来，他看到宋清辛正在挑自己的冻疮，连忙放下盒饭对她说：“清辛姐姐你别这样，这样挑了你伤口容易溃烂的，而且会更疼。”
“无妨。”宋清辛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她只想赶紧去找瑶宁要回刻印，更没有心思吃饭，她看向子若端来的两份盒饭道：“那一份你吃了吧，我吃不下。”
于是她拎着扫帚，就去找瑶宁了。
要回刻印之后，宋清辛一个人坐在高墙之上呆呆地看着这枚精致的物件。
由于刻印被瑶宁踩了一脚，此物的一侧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痕，宋清辛揣了一团雪在手里，将雪团用力在刻印身上揉搓，想要将它清洗干净。
这枚刻印由东海的灵螺壳制成，通体雪白，确实与他人的刻印都不相同。
将其握在手中催动灵力，甚至可以感觉到它蕴藏在其中那份来自东海深处的轰鸣。
照月说这枚刻印是一位名为寂欢的师兄留给自己的，而将自己从南珠村带回上清的也正是这位师兄。
他，似乎有点眼熟。
自己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南珠村，所以她便没有理由见过他。
时至今日已数月有余，她与那人也只不过在暴雨之夜见过一面，可宋清辛却十分肯定，他——就是自己十数年来在梦中无数次梦见的那个男人。
他是谁呢？
她将刻印擦干，塞回了自己的怀中。
此刻她坐在高墙之上，望着冬日的烈阳，距离南珠村遇难已经过去了数月，同乡的人们都已远去。
如今的瞿临山上，除了自己和子若，已经再也没有南珠村的影子了，而自己也即将面临着第一次试炼。
真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拜入内门，学习更高的功法，然后去杀了那只海妖，为爹爹和阿妹，为惨死的同乡。
试炼当日，宋清辛跟随一众外门弟子一同进入瞿临山十二洞天。
十二洞天位于瞿临山脚下一处山泉边，此处灵力涌动，就算外面飘着小雪泉水也不会结冰。
临近洞天是一处生满怪石的巨大洞窟，里面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众人在洞窟外徘徊，等待指引使讲话。
人群稍微安静下来之后，那位师兄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师弟师妹们，待会儿大家需要面临的便是不同往日的考验，在这场磨练心性的试炼中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拜入上清派做内门弟子继续接下来的修行。那么，子佩在这里预祝大家顺利通过。”
在参与试炼之前，宋清辛曾听外门师父们说过，十二试炼是指十二道考验体能、心智、悟性等综合在一起的十二道关卡，进入山洞之后，每个人都会进入一个幻境，届时众人就会在幻境中分别应对属于自己的考核。
子佩师兄讲完话便将洞口的结界施法打开，黑漆漆的洞口瞬间生出了藤蔓，那藤蔓似乎有了生命般铺在地上，一路蔓延到众人脚下。
“请。”子佩师兄道。
宋清辛随众人走入结界，她前脚刚踏进洞口只觉四周寒风大作，等她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早已没了踪影，她知道这是进入了子佩师兄所描述的幻境了。
她虽衣着单薄，却感受不到这寒风刺骨，可见幻境中的一切并不真实。
她缓步向前走去，这里似乎是一处海上的小岛，由于天气寒冷海面上飘着许多浮冰，不远处好像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冰面上，见到这一幕，宋清辛不由得加快脚步想一探究竟。
这段路似乎非常遥远，自己却始终没法跑到那人身边，只见海水中渐渐的出现了许多深海生物朝男人游来，那些生物在吸食从男人身上流入水中的血。
紧接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生物从海面浮出半个身子，那是一个上半身是美艳的女人下半身长着纤长鱼尾的生物。
在清辛的记忆中父亲曾给她讲过关于神秘的鲛人的故事，这个种族不像一般海妖那般生性残忍喜食人心，鲛人一族神秘又古老她们心地善良喜欢帮助人类。
莫非这便是那大海深处的神秘种族？
宋清辛此时心想：不是说只是一些上清派的试炼关卡吗，怎么还会设有与鲛人有关的场景？
想到这里她不禁提高了警惕，毕竟在自己的认知中，曾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说出与鲛人有关的事情。
她正想要向前一步看个仔细，谁知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漆黑，画面一转来到了宋清辛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南珠村。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是清辛最熟悉的茅草屋，父亲拖着残疾的身躯打开了门，一个面戴乌纱的纤长身影立在暴雨中，她怀中抱着两个婴孩。
这时的父亲双目还没有变得浑浊，只是面色苍白，神色憔悴。
父亲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婴孩，只见那个神秘人用手轻轻一挥，婴儿脸上的鱼鳞痕迹便消失了，又将那个精致的匣子塞入父亲怀中，听不清低语了些什么。
雷声大作，似是催促着那人离去，但神秘人转身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当夜空再次闪过雷电便消失在大雨中，只留父亲呆呆的望着那人消失的背影良久。
接下来便是大雪兆丰年，眼前画面碎成一片片的镜面，宋清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她口中喊着爹爹，可一切都太晚了。
每一面镜片都映着宋清辛自己的面孔，她脚下的土地突然下沉成漆黑的无底洞，她站在中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是谁”，宋清辛眉头紧锁，低头自问着。
她是谁，那个异族的女人，那个雨夜前来的身影，她离去之时回过头来看向父亲的眼神，从她眼底滑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