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世
海水灌进宋清辛的鼻腔里,一股子窒息感顺着脖颈紧紧的抓了上来。
她猛地清醒过来,慌了阵脚,一个劲儿的在水中扑腾,想要抓住上方的船板。
渔船上的人见她溺水,连忙抱着一根绳子跳了下来,将她救上了船。
“啧,要是溺死了还得赔银子,真晦气。”:船员不耐烦的看着昏迷着的宋清辛。
甲板上的光,亮的有些刺眼,宋清辛下意识的用手臂遮挡,口中呢喃道:“玄秀…”
“她在说什么呢?”
“谁知道了,她一家子都神神叨叨的,尤其是她那个妹妹,啧啧…”
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她呕出几口海水来。
宋清辛逐渐清醒过来,她手臂支撑着身体起身,惶恐的看了看四周的景象,吞咽着口水道:“抱歉,我可能有些抽筋了…”
还没等她说完话,一个船员打断道,“抽筋?那你赶紧下船,别让我们付你工钱,还要拖累我们。”
就在众人正要将宋清辛赶下船时,一个微小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别太过分了…清辛姐姐明明是帮你们下了很多次海,下水时长太久了才…”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脸颊被风吹的通红的小男孩正躲在船舵后面,小声的抗议。
“张子若你也不想干了是不是?老实儿擦你的船去,别来添乱,小心老子也把你丢下船去!”:船老大怒斥着。
子若闻言攥着抹布的手微微一颤,连忙躲了起来,不敢再说话。
宋清辛望向子若离去的身影愣了一下,她擦了擦嘴边的水痕,站了起来,对船老大说:“我可以走,但是把之前的工钱结给我。”
船老大见状想要耍赖,脸拉的老长,别过脸道:“给是可以给了,不过你今天耽误了我们太长工时,算起来就给你结一半吧。”
“我赚钱不易,家中还有父亲和阿妹要养,这几日我一人干的活足以赶上全船的人,就别赖了吧。”:宋清辛语气缓和,踉跄着起身朝对方走去。
见来人这般语气,船老大索性心一横,蛮横道:“就这些,不要就走人。”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抖落出几枚铜板。
还没等宋清辛回话,一旁的船员们纷纷起哄将她围了起来。
“给你多少就拿着,不识好歹的臭女人,和你那爹一个德…”
这些人刺耳的言语刀尖一般扎进宋清辛的耳朵里,她最听不得旁人这样谈论她的家人。
一时间,她握紧了拳头,海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动,夕阳下那帮渔民的嘴脸可恨至极。
只见宋清辛狠狠的将拳头砸在了船老大的鼻子上,一股子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鼻腔流了出来,四下惊呼声阵阵。
她恶狠狠的盯着船老大的眼睛,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钱袋,从中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部分,又将剩下的丢回了船老大怀中。
“我只拿回属于我的部分,还请留些口德。”:宋清辛眼神恢复平静,她径直穿过人群,头也没回的说着。
当她下船之时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船舵之后的那个小男孩,或许是自己的眼神过于冷漠,那孩子竟如触电般向后躲去。
其实不然,宋清辛只是想记住所有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哪怕只是说了几句话。
此时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因为整个南珠村的人都知道此人行事孤僻,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很老实,可往往越是沉默无言之人,越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渔船上回到岸边,宋清辛独自抱着自己的鱼篓子走在沙石滩上,仔细看去能看出那篓子里还有几条海鱼。
不知何时原本落日的方向没了颜色,南珠村的码头边起了海风,一时间阴云密布。
这是要下大暴雨了,她手中紧攥着用布块包裹着的工钱,心想着今天可以给爹爹和阿妹吃顿好的了。
穿过泥泞的小径,她见到不远处的破旧木屋旁,有一个身有残疾的中年男子正拄着拐棍在摆弄什么东西。
见状她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木栅栏,将鱼篓子靠在墙边,顺势接过了男人手中的锤子。
“爹,交给我吧,您去歇歇,今天我带回了好多海鱼呢。”:宋清辛看了一眼屋檐的边角,明白了父亲是想要趁夜晚暴雨之前将屋顶修好。
那中年男子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可双目有神,虽然身有残疾但是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一个容貌英俊的人。
他满眼愧疚的看着宋清辛,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将靠在墙边的鱼篓子费力的拾了起来。
见自己的女儿才二八的年岁便如此辛劳,宋爹就恨自己身有残疾,明明旁人家的女儿都是好好生养着,而清辛不仅要照顾自己更要养活同样身患恶疾的小妹。
宋爹想到这里,双目湿润,只希望日子能好起来。
屋顶补好了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宋清辛小心的爬下梯子,但还是划伤了自己的拇指,鲜红的血从她葱白的指腹渗出,她用力挤了挤,含在口中不当回事。
说来奇怪,宋清辛从小到大都有一副与旁人不同的体质,例如伤口总会愈合的很快并且不留疤痕,无论如何风吹日晒辛苦劳作,她的肌肤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这辛劳的双手,都稚嫩的没有一块老茧,完全不像一个辛苦劳作的小渔民。
不过,这最特异的当属她极好的水性,整个南珠村码头的渔民,都找不出比她水性还好的人,所以一般下海捞蚌,或者放网的难差都是她来做。
估计是老天爷可怜他们一家,知道她从小没了娘,家中又无人能抗,所以才叫她与旁人特殊一些吧。
入夜,暴雨如期而至,海风吹的宋清辛家的破屋子好像要快被连根拔起一般,岌岌可危。
房间四处漏风,宋清辛被冻醒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点燃已经用的只剩根部的黄蜡,小心翼翼的用手护住那株歪歪扭扭的火苗,来到妹妹的床边。
妹妹似乎被风吹得冷了,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攥的紧紧的。
白日刚补好的屋角有点漏雨,雨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墙边的草垛上,清辛将自己被子抱来裹在妹妹身上,又将妹妹的被子掖了掖发现妹妹的被子已经小了,盖的住肩膀就要露出脚背,于是心里想着过几日捞了珍珠去换几床新的被子给妹妹盖。
宋清辛的妹妹名唤清泠,小字福儿。
虽然跟她一母同胞,清辛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天生怪病的妹妹长到六岁便不长了,又因为这个怪病哑了喉咙,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日里需要泡在药汤里,晚上又要在干燥的环境里入睡,不然妹妹脉搏微弱,她的心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止跳动。
东海之滨的礁石缝隙里会长一株叫朝月草的草药,碾碎了泡成药汤可以缓解妹妹肌肤之痛,所以清辛每日清晨就要跑到海边去寻这种向月而生的草药。
紧接着,她又听到爹爹那屋传来阵阵咳嗽声,便叩了叩门小声问道:“爹爹还好吗,是不是雨水太潮了爹爹腿又痛了?”
爹爹的回应总是叫人不担心的,虽然不曾知道爹爹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每次经历这种时刻清辛的心中总是会暗自咽下许多想说的话,然后化作第二天更加努力的动力,一家子的重担就这样落在了她小小的肩膀上。
宋清辛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生长了十六年。
次日,艳阳高照。
清辛背着一筐朝月草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一阵咳嗽声,紧接着又传来重物摔下地的声音,她听出是爹爹的声音急忙到屋里去查看情况。
她一进门便见到碎了一地的瓷片,清辛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见爹爹面色惨白额头挂着汗珠,本能的去摸了摸爹爹的额头。
“我没事儿,好孩子,爹爹只是想喝口水,没拿住摔坏了“:宋爹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爹,你发烧了。”:清辛道。
“不打紧的,发烧而已喝碗热汤再睡一觉就好了的。”:宋爹道。
“不会的,爹爹。我先去把阿福的药汤熬好,然后就去给您抓药。”:清辛坚定的说道,可是心中不禁有些担心,因为要入冬了,浅海的水开始变得浑浊,许多鱼都消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到钱。
一直折腾到晌午,宋清辛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端出锅后,该打理的事情也算告了一段落,现在只需要把粥分给爹爹和妹妹吃,最后去想法子用家里仅有的铜钱去换一些药材先给爹爹治病。
可是清辛几乎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翻遍了,还是没能凑够抓药的钱,里屋爹爹的咳嗽声音愈发的勤了,她急得满头汗,一不小心绊倒了破旧的木柜,一时间屋子里满是尘土烟灰。
清辛被抢的捂着口鼻咳嗽着,看着这一地狼藉,她第一次感觉到慌乱和委屈。
待灰尘消散一些了,她瞧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包裹被压在柜子里面,出于好奇她将包裹拽了出来,在这个本就没什么物件的家里还没有什么东西是清辛从未见过的呢。
包裹沉沉的,上面全是长年累月积攒的灰尘,被刚才这么一抖落尘土了散落不少,但是依然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她拆开了灰色的布包,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包裹,而这第二层银白色的包裹,布料看起来十分贵重,摸起来冰冰凉凉的是从未见过的面料,看不出年头。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这一层包裹,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看到这里清辛迟疑了,这很明显不是他们这个家里该有的物件,就算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这样稀奇的东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将木匣子靠近鼻尖嗅了嗅,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说不出缘由,只觉这味道闻起来让自己很安心。
摆弄了一阵后,随着咔哒一声,知道这是打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扑面而来的香气让清辛有很浓的熟悉感。而眼前赫然出现了三颗足足有八分大的白色半透明珠子,就算在家里这么昏暗的光线下这三颗珠子依然兀自发出淡淡的微光。
她将一颗珠子取出掂量在手中,珠子分量很足,握在手中居然有温热的触感,她不是没见过品相好的珍珠,但是眼前这三颗珠子她是怎么也判断不出是颗珍珠。
家里怎么会有这样值钱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