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壁上观
马车优哉游哉,速度不紧不慢。若不是时不时上车来替她换药送饭的程云,三琯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次不过又是一次师父带她去东方山庄消暑小憩。
“云哥哥说,是你救了他?”三琯侧脸趴在软垫上,神情迷惑。
“唔,赶了巧儿。”师父伸手接过程云送来给三琯的补汤,毫不客气舀起一勺放进了自己嘴里,“本来想来接你,没想到接到了他。”
他话锋一转,冲着三琯挤眉弄眼,撞撞她肩膀:“嘿,我这一看啊,还是个小帅哥!我就琢磨着我们小三琯儿眼光不错啊?颇得为师真传?”
“听说你上次受伤都是他帮你换的衣服?”师父突然严肃起来,脸色一板,“你说这像话吗?”
三琯脸一红,懵懵解释道:“我昏迷之下,情急无奈,来不及讲究礼数…”
“害,谁跟你谈礼数了?俗不俗啊?”师父赶紧凑过来,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八卦的光芒,“他看了你的,你也得看回来才是啊!不然可就吃亏了呀。”
“哎,我看这小帅哥身材不错,蜂腰宽肩的…可比宫里那个小十一有男人味多了。不愧是一天到晚扒人家房梁的,有实战经验啊!听师父一句话,这种极品福利啊,要看就得趁年轻的时候多看点儿;等老了你想看也看不着了,人家小鲜肉不乐意了啊1
这都什么跟什么?师父一到正事就不正经的毛病怎么又发作了?
满肚子想问的问题被他这般插科打诨生生打断,三琯脑中一团浆糊,又生怕马车外的程云听见他们之间这乱七八糟的对话,只得提高声音道:“师父,我们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四皇子会不会追上来?”
“老四那个大蠢蛋,不用你管。”师父笑眯眯摸她的头,“武林大会不过是个幌子,你我都是配角,没咱们戏份了,这会儿就该乖乖躲到一边儿去,等着看两个主角斗法。”
三琯沉默。
武林大会不过是个幌子——这个道理,出宫之前她就知道。
或者说,皇帝知道,四皇子知道,李承衍知道,程云知道,恐怕所有身在其中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
太子死后,万岁无心朝政,养了小儿子十年,哀毁骨立了十年,等小儿子日渐长大,想把皇位传给他的时候,才骤然惊觉四皇子苦心经营十年,早在朝中根系繁广。
杀,杀不得。夺,也夺不走。
万岁和李承衍想破局,就将眼光放在了武林和江湖上。
“结交江湖门派,广立十一皇子威名,你说这招要说没用吗?倒也不是。”
当日离宫之前,师父躺在冲虚观的大桑树下,一边给自己手里的拂尘编麻花辫儿,一边欢脱地说。
“可若说有用,不过是…啊,象征意义嘛。”师父笑眯眯,“就跟杨过给郭襄过生日放烟花似的,不伤筋不动骨,但很能恶心恶心郭芙那个混蛋。”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皇帝给小儿子做面子,若四皇子是真贤王,忍了,也就平安无事。
可要是四皇子不肯忍,非要插这么一杠子…小三琯儿你且看,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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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后,四皇子亲临九方城,城中大乱。
各大门派四窜而逃,守城侍卫亦有死伤。四皇子和十一皇子在比武高台之上大打出手,知府和通判躲在府衙里面不敢露面,生怕沾惹上半点关系。
我朝立国百年,头一次有这等滑稽场面。
万岁勃然大怒。
两位皇子连夜回朝,于朝堂之上继续斗法,针锋相对你来我往。
四皇子先发制人:“…所谓武林三十六门派,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李承衍冷笑:“四哥如此瞧不上江湖人士,当日在九方城,又为何日日宴请各大门派长老,与他们喝酒吃饭?”
四皇子不依不饶:“…视朝廷为无物,拒不服令,抗旨不遵,打伤守城军士潜逃,罪无可耍”
李承衍撩袍跪下:“万岁明察!杀害巴公公凶手既已查明,朝廷又有何理由困禁武林门派?当日是儿臣亲自令他们自行归家,若说有人抗旨不遵,那便是儿臣抗了四哥的旨罢1
四皇子脸色铁青:“…武林三十六门派,名义上收徒,实则豢兵。实乃我朝心腹大患…”
一直皱着眉头揉额心的皇帝,到得此时,第一次开口。
“老四,你是说…江湖三十六门派,打着收徒弟的幌子,实际上是在养兵?替…谁养兵?”
最深的恐惧,原来是在这里。
四皇子怕李承衍明修栈道与江湖人士交好,暗度陈仓,借着江湖门派的势力豢养亲卫。四皇子府的亲卫不过两千人——若李承衍当真能联合三十六门派,又何愁凑不齐两千亲兵?
建制豢兵,本是谋逆大罪。可若是连皇帝为了小儿子能登基,私下默许了,自己又当如何防备?
四皇子绝不给自己留后患,必要斩尽杀绝绝不手软。
“…事关国家大业,父皇若放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
万岁一脸疲惫:“依你看,该当如何?”
四皇子朗声说道:“剿匪。”
“十一弟于九方城经营两月,与武林门派掌门长老间相谈甚欢交情颇深,理当由十一弟领兵剿匪,替朝廷清除心腹大患。”四皇子皮笑肉不笑,连声音都透着阴狠。
父皇既想将江湖势力给你,我便让你将这势力亲手毁去,绝不会给自己留半点养虎为患的机会。
真正的阴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以“剿匪”为幌,逼你离开京城,离开万岁庇护,此后天高路远山难水险。
四皇子眉梢微微一挑,朝臣们立刻领会他的意图,纷纷扑通跪地。
金銮殿上,跪倒一大片。
“为江山社稷,请万岁下旨,令十一皇子领兵剿匪。”
“臣附议1
“臣附议1
“臣…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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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不过是个幌子。”马车上,师父喝光了三琯的补汤,将瓷碗递给了马车外的程云,“哎,再给我来一碗啊1
“让李承衍离开京城,才是真正的目的。”
“离开京城,才能下手杀他埃”师父啧啧道,“或者说,离开京城,才能宫变下手杀他爹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