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安澄愣在原地, 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宋栩之。
与往日相比，宋栩之像是变了个人，他脸上的倨傲与冷漠全没了, 眼睛里有流光在浮动。
“阿澄。”他双薄唇翕动, 伸手想要触碰安澄的脸。
安澄慌忙躲避, 甩头时用力过猛，失去了重心。“啪”的一声, 单薄的手掌顺势拍在墙面上。扶着墙看向前方，她看见前方的地面上映着两道影子，正是自己与宋栩之。
夕阳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仿佛是即将纠缠在一起的两条线。
“宋栩之。”她回头直视了他的眼睛：“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宋栩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不是玩笑, 阿澄, 我心里依然有你。我原本并不想让你这么早就因为我而陷入口舌是非，但是事已至此，与其强行压制, 倒不如顺水推舟。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 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和唐俐的关系, 我和她之间是清白的。”
安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激荡着的血液让她一时间头脑发晕。她努力克制住自己, 可是越克制，心脏越是一阵一阵地拧着疼：“清白？你们做了五年的未婚夫妻, 仅仅凭清白两个字就想把关系切割干净？你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事情不是你单靠‘想’就能达成的。过去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过于执着，到最后只会伤人伤己。”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接受现实吗？”他背过身子, 迎着夕阳露出一丝苦笑：“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做不到。我到现在心里依旧很恨你，恨你当时抛弃我抛弃得那么果断彻底。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他长吸一口气：“阿澄，有些事情一旦上了心，就很难再全身而退了。”
安澄听了这话，顿时只觉得心如乱麻。激荡的血液涌塞住了她的大脑，她知道自己占理，却忽然变得笨嘴拙舌，无法将想说的话有条有理地说出口。情急之下，她索性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仅仅是一厢情愿。”
宋栩之回过头，正对上安澄的嘴唇——丰润而鲜艳的红色菱唇，闪着晶莹的光泽，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刺痛人心。
“我很快就会有新的感情，你知道的，你看到那束花了。”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所以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件事在我这里绝对没有可能，我不会答应你。等我手里的项目结束了，我会立刻辞职。”
“阿澄！”
安澄不理会宋栩之的呼喊，话刚一说完，便落跑似的夺门而出。
走在路上，她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量，一种摇摇欲坠的感受与她如影随形。及至回到了办公室，她浑身瘫软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呆地看向窗外。
窗外红霞漫天，偶有微风拂面，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与宋应亭的那次见面。
见面是很隐秘的，宋栩之并不知情，主角只有宋应亭与安澄两人，地点在一家高档茶室。茶室离公司不远，闹中取静，环境清幽。安澄走进包厢，看见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宋应亭。
依照推算，宋应亭当时得有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没有丝毫谢顶的迹象。然而因为脸上带着些许病容，形容憔悴，以至于风采锐减，身上透出了迟暮之气。
冲着安澄未语先笑，宋应亭很和善地一招手：“来，进来。”
安澄在来之前，并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人究竟是谁，来者只说有人要见自己，便将她领到这个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
安澄并不慌乱，她依照宋应亭所言，隔着一张长长的茶桌，坐在了他的对面。旁边还有一位茶师，正在沏茶。
安澄作为晚辈，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您好，宋总。”
“你就是安澄。”
“是。”
“你来公司有一年了吧。”
“已经一年多了。”
宋应亭笑着叹了口气：“时间不算短了，栩之那孩子脾气不好，难为你能一直包容他。”
包容。
这个词显然不适用于下属和上司之间。
安澄心头一沉，怀疑对方已然对自己和宋栩之的感情有了察觉。脑海中上演起各种爱情剧里的狗血戏码，她心里直打鼓，可是目光扫过宋应亭这张慈眉善目的脸，又觉得对方不像是要为难自己。
斟酌再三，她故意含糊其辞地开了口：“您太客气了，宋总他其实教会了我很多，做他的助理，我受益匪浅。”
“栩之眼光高，能被他看中的人，一定不简单。”宋应亭从茶师手里接过茶杯。茶雾冉冉，满室飘香，他轻轻啜饮了一小口，心满意足地转头对安澄道：“这是今年明前的御前八棵，顶级的龙井茶，每年产量只有二两，你尝尝。”
安澄有样学样，象征性地品了一口：“很香。”
宋应亭笑了笑，随后示意茶师先行离开。茶师了然地一点头，离开前顺便关上了门。
一时间，气氛凝滞，茶室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安澄捧着茶杯，看着杯中漂浮的白沫子，忽然听见宋应亭问道：“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问题来的过于直接，安澄一时反应不急。
宋应亭倒是笑容不改：“虽然你们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但是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了情况，请你不要介意。”
安澄连忙将茶杯放回原位：“宋总，您可能是误会了，我和宋栩之只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
宋应亭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安澄，我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所以希望你能对我坦诚一些。”
安澄直直地凝视着宋应亭，就见对方的目光在和善之余，多了几分锐利与精明。
话说到这份儿上，继续欺瞒显然是不识时务。加之安澄不是个黏黏糊糊、没有担当的性格，既然对方的态度诚恳，那么自己索性也坦然一回。
“快一年了。”她神色平静。
宋应亭一点头：“你爱他吗？”
“是，我爱他。”
“很好，你如果爱他，那么是否愿意为他做一点牺牲？”
这话引起了安澄的警惕。
安澄谨慎地问道：“什么牺牲？”
宋应亭笑容淡去，身体软绵绵地靠向椅背：“我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打算尽快退休，去国外安心休养。栩之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是我认定的唯一继承人。但是想掌控一个大集团并不容易，他从小漂泊在外，在公司里没有根基，缺乏威望，即便将来上了位，也随时会面临被拉下马的风险。到时候公司一旦出现人事上的大变动，很有可能危及整个集团的兴衰。所以，他需要有人做靠山，替他撑腰。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条件，但是唐家有，唐家的独女唐俐是栩之最完美的结婚对象。”
安澄的心猛地缩成一团：“您的意思是让我知难而退，离开宋栩之？”
宋应亭抬手一比：“不不不，我无意对你们的感情指手画脚，毕竟男人在外面有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出现让他变得开朗许多，或许你真的可以让他幸福。我之所以问你是否愿意做一点牺牲，就是想告诉你，只要你可以接受唐俐的存在，安安分分地待在幕后，不和她争抢，那么除了名分，我宋家在其他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你。”
安澄的自尊被深深地刺痛，愕然道：“您是要我做他的情人？”
宋应亭想了想，很认真地一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请你理解栩之，也体谅一下我作为父亲的心情。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安澄的耳畔一阵轰鸣，除了三观被震碎一地，她恍惚间只觉得被人狠狠地甩了一记大巴掌，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她强行镇定住情绪，尽量不使自己在宋应亭的面前失态：“您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又凭什么认为唐俐会接受？”
“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三年。”他比出三根手指：“以栩之的能力，三年内一定可以将集团牢牢地把持在手里。到时候他不管作出任何选择，自然都随他心意。”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地冲安澄一勾唇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阴险也好狡诈也好，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以宋家的利益为先，管不了其他。”
“那宋栩之呢？”她加重了语气：“他也接受这个安排吗？”
宋应亭端起茶杯，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直直地望向桌面上的杯底印子，他握着茶杯，心情沉重地说道：“他当然不会轻易接受这个安排，栩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他，不要让他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安澄无声地张开嘴，心里涌出一阵难言的悲哀：“这太荒唐了，我凭什么要这么做。”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作势要走。
“安澄！”宋应亭叫住她，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以栩之的才华和能力，即便没有宋家的家产，他照样可以凭着本事混出头，但是这样的出头，哪里比得上一步登天来的痛快。宋家的资产究竟有多少连我都只知道个大概，如果叫来会计好好计算，恐怕至少要十天半个月。面对这么大的利益，你敢保证栩之就没有一丁点的企图心？你敢保证他日后不会为今天的放弃而后悔？更何况，这份家业如果他不接手，那么一定会是老二接手，老二一旦接手，你觉得他会留栩之在公司成为自己的威胁？”话到此处，他长叹一口气，对之前的言论做了最深刻的总结：“永远不要低估人性。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栩之不争，也会有人逼着他争，他躲不过的。”
安澄心乱如麻，完全被宋应亭的态度所震撼——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居然可以如中药房里的伙计抓药一般，不带感情地秤出斤两。仿佛亲情是不值得去考量的，只有利益值得反复推敲。
安澄低头看向地面，背对着宋应亭不肯回头：“抱歉，我还是无法接受您的安排，我的自尊和道德感都不允许我这么做。”
宋应亭见安澄不为所动，转而换了话题：“栩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不是车祸吗？”
宋应亭冷笑一声，起身绕过茶桌，走到安澄面前：“他没跟你说实话，他妈妈是自杀的。”
安澄满眼震惊。
宋应亭接着说道：“那时他只有十三岁，这件事对他的心理冲击太大，导致了他的精神出现问题。我遍寻名医，想尽各种办法，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他救回来。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只看到了他光鲜的一面，却不知道那背后背负的是怎样的痛苦。”他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安澄，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请多替他考虑一点，他走到今天不容易，千万不要逼他做选择。”
安澄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那间茶室，只记得当时心如死灰。宋应亭的语气明明是那样和善温柔，可说出的话却像是抵在脖颈上的刀子，逼着她低头，逼着她套上枷锁。枷锁沉重，她每走一步，便会往下陷落一寸。
前方是没有路的，等待她的只有四个字——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开始，往后的篇幅将会慢慢解释安澄和宋栩之分开的原因，我们一点点来，千万不要着急。我向你们保证这篇文绝对是甜文，该撒糖的地方我会狠狠地洒，最后还会有小包子的专属番外。另外小可爱们，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多多评论，你们的评论是我加更的冲动和动力鸭鸭鸭鸭鸭鸭感谢在2021-06-03 17:09:49~2021-06-08 14: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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